藍瑾伊一口牛肉卡在喉嚨裡,咽也咽不下去,她的手掐着喉嚨,硬生生地把一大塊牛肉嚥下去,然後就是好大的幾聲悶咳,咳得撕心裂肺疼徹心扉。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卻笑得越開心,只顧得着用手捂胸口專心地咳嗽,像是巴不得把肺給咳出來一般。
林天遞過來一杯水,焦急地說:“唉,趕緊喝水呀,對不起,我看見你把那麼大的一塊辣牛肉就塞嘴裡了,一時太激動了。”她上前來要幫她拍背。
藍瑾伊按住她的手,接過水猛灌了一口,“沒……關係。”她笑得很放肆開懷,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揚起手直接抹向倆眼角,手背濡溼了一大片。
李治城低斥了林天一句,“一驚一乍的,瞧把小藍嗆得臉紅脖子粗的,淚流滿面。”
藍瑾伊搖搖頭,“總監,你別怪林天姐,是我自己不小心。”她只是想要給自己找個流眼淚的理由,正好這樣可以冠冕堂皇地讓眼淚流個痛快徹底。
好不容易恢復了氣息,她繼續往噗噗冒着熱氣的火鍋里加菜,悶頭吃得不亦樂乎。耳邊林天還在講述黎靖宇的八卦,她已經無心去聽去分辨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謠言,這一切都已經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了,何必自討沒趣尋煩惱。
坐在他們旁邊的一桌子的人也是吃得開心聊得很歡,他們幾個粗漢子的大嗓門遠遠蓋過了林天細若遊絲的聲音,酒杯碰撞的聲音和偶爾爆出的粗口,爽朗的笑聲,在這個喧鬧的小店顯得格外的和諧。
藍瑾伊側頭看向他們,真的很羨慕可以就這樣和幾個朋友圍着火鍋喝着幾杯小酒,肆無忌憚地談天說地。
“總監,我們也喝幾杯吧?”藍瑾伊被感染了,看向李治城。
“好啊,難得你今天有興致。”李治城揚手招呼服務生,“這來兩瓶啤酒。”
於是,那天晚上藍瑾伊和李治城倆人對酒當歌,林天在一旁安心地吃火鍋。
藍瑾伊酒量是真的不好,但索性她的酒品還不賴,只是紅着豬肝似的臉用手撐在桌子上傻樂,手裡還一直捏着酒杯。
李治城喝了一瓶多也沒她醉,搖頭晃腦地嘆息,“小藍啊,你什麼都好就是酒量不好,哈哈,讓我發現你的軟肋了!”
喝酒的過程是痛快的,但喝完之後問題就來了,他們都開車,李治城可以讓林天代駕,可藍瑾伊要怎麼回去啊?她一個大姑娘家的不能隨便找個代駕師傅。 WWW ⊕t t k a n ⊕¢〇
藍瑾伊還不糊塗,她衝李治城笑笑,坐直身子一本正經,“總監……我還沒有醉到不知東南西北的地步,你們先回吧,我打電話找我朋友來接我,我們家就在這裡不遠。”
林天還是不放心,看完她打電話把林思琪叫過來了纔跟李治城離開。
林思琪到了火鍋店看見藍瑾伊一個人閉着眼睛坐在小店的休息椅上,不無意外地吃驚,地球不自轉了,這廝竟然也喝酒了?“喂,你心情不好啊,幹嘛喝那麼多酒?失戀了?”
藍瑾伊擡起頭,林思琪揹着光,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她揉了揉眼睛,“總監和林天姐走了?”
“嗯。”林思琪拉起她走出了小店。
藍瑾伊坐在副駕駛座上,頭枕着靠墊,微微閉着眼睛,用細若遊絲的聲音說:“林思琪,謝謝你來接我。”
林思琪好奇地看着她,大氣地說:“唉,不用客氣!你好不容易喝醉一次,我不來看看你出醜的樣子豈不對不起你好閨蜜的稱號?”
藍瑾伊頭還很暈,她哼哼了幾聲。
林思琪笑嘻嘻地湊近她說:“我說你沒事幹嘛喝那麼多酒啊?美人微醺,身子柔弱無骨的樣子,看得我是熱血噴張興奮不已啊!還好你剛纔叫的我,要是叫那個黎靖宇過來接你,恐怕你現在早就被吃幹抹淨了。”
藍瑾伊扭頭看向林思琪,眼睛卻沒有焦距,聲音低低地說:“思琪,你不要再提他了,我跟他其實沒什麼關係。”
林思琪詫異,看藍瑾伊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她也疑惑了,“你們不是一直相處得還不錯嗎,怎麼突然又變得陌生疏離了?”
藍瑾伊手指着自己的腦袋像在沉思,微微啓脣,“其實我跟他早在六年前就認識了。”她呼出一口氣,淡淡的酒精味在車廂裡瀰漫開,輕輕一笑,“我……他是我的初戀……”
藍瑾伊還沒說完,林思琪就猛地揪住她的衣袖,睜大眼睛大叫一聲,“啊!藍瑾伊,你丫的瞞到今天才告訴我,太不厚道了。怪不得那傢伙看你的眼神那麼親切溫柔,原來是早就有一腿啊!既然是初戀,那好啊,知根知底的。”
“當時是他甩的我。”藍瑾伊淡淡地說。
“啊?”林思琪震驚地抓抓頭髮,使勁瞧着藍瑾伊的臉瓜子,“你長得這麼漂亮他竟然甩了你!臭傢伙,看他平時一副人模狗樣的假正經樣,原來骨子裡就是渣男一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既然六年前是他甩的你,那現在我們就抓準機會狠狠地甩他,給他點苦頭吃吃。”
“沒機會了,現在他又把我耍了一次。”藍瑾伊說。
“你說什麼?!”林思琪嘴巴張得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了,“他又耍你了,欺騙你的感情?”
藍瑾伊向林思琪簡單講述了他們之間的故事。六年前黎靖宇因爲旌雅琪放棄,她六年來對她不聞不問,然後她回國後多次遇見他,他在老街小巷救她,帶她去冰雕山洞送她禮物,聖誕節去了法國後又是鳥無音訊。
“我打電話給他卻是一個女人接的,那人說他在洗澡。”藍瑾伊說,“其實本來我想就算是那個女人在他房間也不代表什麼,但是他回國後卻隻字不提爲什麼半個月不聯繫,也沒有提起我打的那個電話,只一個勁地叫我體諒他,你說他不是心裡有鬼那是什麼。”
“以前的事還有現在的事統統混在一起,那些事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然後什麼都不說,還總是讓我什麼都不要問,我實在受不了。他要是真的做錯了什麼,可以跟我坦白,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但他卻總是讓我獨自一個人做那些無謂的猜想。”
林思琪伸過手摟住她的肩,說:“好了好了,黎靖宇就是個混蛋,是個獨裁霸道的資本家,我們纔不要他呢。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了就舒服了。”
藍瑾伊忍着眼淚,她實在太討厭流淚了。流淚是懦弱的表現,從來都不能解決問題,反而還會讓眼睛變得紅腫,別人一瞧就會發現。
她靠着林思琪,平靜地說:“我今天才發現原來這次是他媽媽帶着一個身爲豪門千金的準兒媳去法國找他,要他們聯絡增進感情的,聽說他們還一起參加時裝展,
在法國各處遊玩,好像還同住一間房,接我電話的就是她了。”
林思琪氣得牙根癢癢,“黎靖宇你丫的混蛋,人渣!算了,爲這種人生氣不值得,我們不氣了,再也不見他了。長得帥了不起啊,人品不好我照樣噴。”
藍瑾伊笑笑,“思琪,有你真好!我們回家吧!”
那天,藍瑾伊坐在電腦前看總監發過來樓房的設計,人恍恍惚惚,忘了時間。辦公桌上放着快遞來的包裹,當然知道是誰寄的,可她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想挽回,想補償,還是已經習慣了對她獻殷勤,習慣了事後當什麼都沒發生。
等她發現對面辦公室的燈滅了,她纔想起看錶,竟然晚上八點半了。
她從辦公室走出來,穿上羽絨服,站在電梯門口……
因爲嚴冬大家下班得早,整個公司裡死氣沉沉的寂靜,在幽暗的走廊深處不時能聽見呼呼的聲音。
藍瑾伊用雙臂環住胸口,感覺背後似有一陣陰森森的風。
電梯到了,門打開,她急忙向前邁了一步,隨即又退回原地,因爲她看見一身黑色西裝的黎靖宇站在裡面,黑色穿在他身上,永遠那麼貼合高貴又完美,與陰森的黑夜格格不入。
她深深望着他,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出現在她的公司裡,爲什麼會在這部電梯裡,明明他可以乘坐商業夥伴的專程豪華電梯的。他們離的很近,邁出一步就能站到他身邊,而她卻只是遠遠看着……
電梯門就要合上的一刻,他快速按住了“開門鍵”,她在他眼中看到期待。
藍瑾伊不動,黎靖宇也不動,他們維持着等待的姿勢,藍瑾伊看着他的手腕上的表,黑漆漆的寶璣表,裡面的陀飛輪在飛速地轉動,就像他們的命運一樣時刻不停地轉動,轉換。
藍瑾伊悄悄把手放到身後,拉了拉袖子,她也有一個跟他一樣的同款,是白色的,那是他去法國前就送給她的。她一直都很鐘意寶璣,特別喜歡不停旋轉的陀飛輪。她曾經說過陀飛輪就是時間的見證,是生生不息的愛的循環。
時間就這麼僵持着,直到電梯尖銳的警示音響起,五聲,十聲,聲聲刺耳……他鬆開了手。沉重的門在他們面前關上,就像沉重的命運,好似關閉了再也不會開啓。
眼淚終於掉下來,藍瑾伊捂住臉,決堤的淚水從指縫裡涌出。說過不哭的,可還是不爭氣的哭了。不是她不想進去,她怕自己進去了,會控制不住地要質問他:爲什麼,爲什麼要不聞不問之後又是關心又是送東西,有了準對象了,爲什麼還要來招惹她?是可憐她?
但她想抱着他,哪怕僅有一秒鐘。她害怕他要是真的跟別人好了,她就再也不能在重重巧合下遇見他,觸碰到他,靠在他溫暖的懷裡,吸取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氣息。
電梯又一次打開,黑暗的樓道有燈光照出,她放下捂住臉的手,走進去……
等她看見他站在電梯裡,已經來不及了,來不及出去,來不及擦眼淚,更來不及用袖子遮住手腕上的白色手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