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搖着頭，說得悽婉。
許是一顆心早已經傷得麻木，再說這些，她很平靜，絕不允許自己再輕易掉下一顆軟弱的淚水。
“但現在不一樣了……”程然還想繼續勸。
李曼反問，“因爲這個世上再也沒有白潔？”
程然眉心淺淺一蹙，在李曼一雙充滿倔強光芒的眼睛注視下，嗓子像被什麼堵住，說不出話。
提到白潔，李曼的情緒稍稍有點波動，“她的遭遇我聽說了，做爲女人，我同情她。但作爲一個被她傷害過的人，我只恨她得到的報應太少！若不是她，我的孩子現在都上幼稚園了。”
一起害死她孩子的殺人犯還有沈家尉！孩子的親生父親。
所以這輩子說什麼也絕不原諒他！
同樣身爲女人，程然知道李曼心裡有多少苦，有多少痛。
她輕輕嘆了口氣，萬分惆悵，“女人何苦爲難女人？”
想着李曼的身體還在恢復期，程然沒有打擾她很久，聊了幾句就離開。不過令程然想不到的是竟然會與沈家尉遇個正着。
一人在電梯內，一人在電梯外。視線撞上的那刻，意外之餘，又有尷尬。
“你來了？”還是程然更先打破壓抑的氣氛。
沈家尉淺淺點頭，問，“來看她？”
“小曼醒了，這麼開心的事，一定要過來看看的。”
沈家尉步出電梯，兩人站在電梯前。
“曼兒……和你聊了什麼？”猶豫片刻，沈家尉還是問了出來。
“你是想問小曼對你是什麼態度？”程然一語道破。
沈家尉俊美的臉上露出少許囧然，“她還是堅持要離婚。”
他說出李曼醒來後的態度。
“是的，她也這麼說。”程然沒有隱瞞。
還是這樣……沈家尉心口沉甸甸的難受。
不知爲何，從前這張令自己討厭的臉此刻看來，竟讓程然有一點點同情。
“你的打算呢？”程然問。
“我不想離。”沈家尉嗓子發乾，沙啞地說。
“那你就幹些丈夫應該乾的事，用實際行動感動她，讓她改變主意！”程然說話激他。
“沒那麼容易！”沈家尉說着喪氣話，“別看曼兒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其實骨子裡很倔。她認定的事，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比如說——離婚？”程然明知故問。
沈家尉面色凝重，點頭。
程然又說，“既是如此，我們也可以再有一個比如。”
沈家尉疑惑看她。
就聽程然說，“比如說——愛你！”
沈家尉鷹眸微眯。
程然耐心解釋，“你比誰都清楚，是因爲先有了愛，纔有後來的離婚。若小曼是頭乖巧的倔牛，何不讓這頭倔牛把愛你這件事繼續堅持下去？”
說完，程然也沒再多看電梯間垂首沉默的男人，她按下電梯開門鍵。
叮噹——
直到電梯的門閉合，程然看見沈家尉依舊維持着僵硬的站姿一動不動站在那裡。
她希望他能明白她話裡的含義。
一側金燦燦的陽光穿過明淨的玻璃斜斜打照在他身上，金色的光芒一點一點在他周身跳躍，竟叫程然看見了溫暖。
程然回到公司，又處理了一會工作上的事，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半。
寶貝們該放學了！
程然覺得時間很緊，她匆匆關上電腦，不顧下屬詫異的目光，一路小跑來到車前。
路狀不好，而且又塞車，趕到幼兒園時已經放學十五分鐘。
偌大的幼兒園裡小朋友們已經走得差不多。慕恩和悠然無聊地坐在遊樂區的滑滑梯上。
“哥，你給媽媽打電話，問她什麼時候來？”悠然覺得她和哥哥像是被人拋棄的小羊羔，可憐兮兮無人認領。
“不打！”慕恩想也沒想就拒絕。
“那我打！”說着，悠然擡起腕上的手錶電話。
慕恩將妹妹的手臂拉扯開，“我說不準打！”
慕恩眉眼銳利，聲音也有些大。
悠然被嚇住了，哥哥在她的印象裡雖然有時很嚴肅，但從來不會兇她。
悠然呆呆看着哥哥，突然間，“哇~！”
小小的人兒傷心大哭。
妹妹的哭聲令慕恩心疼，卻也更加煩躁。
“好了，別哭！”他伸手抹去妹妹氾濫成災的淚水。
“我要告訴媽媽，哥哥吼人家！”悠然從來都是被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小公主，平時誰不對她溫聲細語？就連被別人貼上“兇惡”標籤的爸爸對自己都和藹可親，別說吼，就連大聲對自己說話也沒有過。現在哥哥居然吼她？
悠然幼小的心靈接受不了，她覺得哥哥是欺負她。
聽妹妹要告狀，慕恩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告吧告吧，看她理不理你！”
淚水還在瘋狂地滑落，悠然矇住眼睛的纖細手指劃開，偷偷從疏落的指縫間看哥哥。
“媽媽不理我，難不成還期望你這個兇哥哥對我好？”悠然吸了吸小鼻尖，很不服氣地頂回去。
“你以爲，若不是有爸爸在我們背後撐腰，她真會要我們？上次你也說了，她整天就想着再生一個出來，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因爲我們在她心裡根本不重要。對她來說重要的是她再生出來的孩子”！
哥哥像是說繞口令，悠然聽得好糊塗。
她小手胡亂地在眼睛上抹淚，抽抽泣泣地說，“我不要弟弟妹妹，我不要媽媽再生寶寶！”
上次尹蘇媽媽就說過，再來弟弟或者妹妹，媽媽就更不會理她和哥哥了。
爲了不讓任何人分走媽媽對她這僅有的一點關愛，悠然說什麼也不要媽媽再生！
“你說不要就不要？又不是你的肚子生！”慕恩煩躁得都不想搭理悠然。他手裡握着電話手錶，錶帶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滑滑梯的護欄間甩着。
“那我跟爸爸說，如果爸爸不答應，我就哭，我就鬧，我就離家出走！”小小的悠然腦子裡有很多招數，她就不信疼愛她的爸爸會捨得拒絕她。
慕恩看着妹妹這張淚花的小臉，心頭很難受。
那一日上課期間，尹蘇過來找慕恩。因爲之前尹蘇就是兩個寶貝的監護人，加上慕恩
也願意跟她走，所以老師並沒阻攔。兩人去拿鑑定報告。雖然慕恩比同齡孩子聰明很多，但畢竟一個四歲的小朋友知識能力還是有限。
他請鑑定所的阿姨將報告內容念給他聽。
答案是意料之中的，但還是令慕恩無法接受。
他和悠然真的是尹蘇的孩子！
“寶貝，媽媽變成今天這樣，已經不再有什麼大的期盼。媽媽只希望你能認我這個媽媽，記住媽媽這些年遭受的罪，這就行了。”
“不，我要報仇，我要幫你拿回原本屬於你的東西！”慕恩說什麼也不願意尹蘇再過孤苦伶仃的苦日子，“我給爸爸說，讓他把你接回家！”
“如果我回去了，你們的程媽媽怎麼辦？”
“她不是我媽媽！我要把她趕出去！”想着是程然採用卑鄙手段將他們一個原本完整美滿的家庭打散，慕恩對程然的恨就一發不可收拾。
“媽媽，也許我現在還太小，不能替你討回公道。但請你相信我，這個仇，我一定幫你報！”傷害他媽媽的人，絕不原諒。
“嗯，媽媽相信你，媽媽信！”兒子接受了自己，而且對程然是個完全的敵對態度。尹蘇落下感動的淚，但淚水深處，更泛起狠毒的波紋。
程然，終有一天，我會叫你嚐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慕恩穩重成熟，儘管一心想接尹蘇回家，可他更知道爸爸對程然的感情有多深。若冒然採取行動，只會把事情理越弄越糟，到時候媽媽的處境就會更艱難。
慕恩是個沉得住氣，揣得住事的孩子。他將所有秘密掩藏在心底，就連悠然也沒告訴。
只要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如何就夠了！有了事情真相，他就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麼。那就是幫真正的媽媽討回應該屬於她的一切。
包括爸爸，包括他和悠然，包括這個不屬於程然的幸福的家！
“慕恩、悠然，媽媽來接你們了~”老師在遊樂園的入口衝兩個孩子招手。
程然跟在老師身後，她看見兒子和女兒落寞的坐在滑滑梯上，心裡很難受。
她往寶貝們走，邊說邊道歉，“對不起寶貝，媽媽……”
“路上塞車！”不等程然說完，慕恩很不給面子地打斷。
悠然也看着媽媽，輕輕哼了一聲，小臉板起來，不開心，“媽媽每次都拿這種理由敷衍我們，你這態度要不得，我討厭！”
程然好無奈，“狼來了”的故事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講給他們聽。如今真的是狼來了，寶貝們不信了。
這次真的是塞車塞車塞車！
程然在心底咆哮，但她也知道說出來沒人會信。
“不說了，媽媽帶你們回家。”程然很小心地把滑滑梯上的悠然抱下來。
慕恩靜靜看着程然抱走妹妹，臉色很難看。
“慕恩？”程然牽起悠然的手要走，發現兒子沒跟上，不得不回頭尋找。
她看見兒子還坐在高高的滑梯上，帥氣的小臉蛋凝起一股不屬於他年紀的憤怒。他緊緊盯着自己，那種陌生、充滿恨意的目光是程然之前從來沒在兒子這裡受到過的。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