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巴黎
雪後初晴,稀薄的陽光透過雲層絲絲縷縷的射下來,楊雪拖着行李箱在中央廣場緩緩的走着,面色蒼白神情落寞。
瘦削的身上套了一件米色的羊絨風衣,冷風吹過,她抖了抖,握着行李箱拉桿的手雖然有手套的保護卻還是僵硬得緊。可是再冷也比不上心上的寒冷。
她已經在巴黎逗留了好幾天,一直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她感覺她就像一塊無根的浮萍,飄浮在冰冷的水面上,無從去留。
她到現在也想不通,爲什麼駱北辰會遺忘了他們的愛情。難道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
往事如煙,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曾經的美好,他已經不在意了嗎?她千里迢迢去找他的時候他分明還是愛她的,爲了她他甚至從婚禮上出逃,他爲她編織美好的幻夢,她以爲她終於熬出頭來了。可是一夕之間,這個幻夢破滅了。
這麼多年來,她依靠回憶生活,那些十一年前的回憶已經把她的人生定格。可是她卻不曾考慮,駱北辰不是她不可能生活在自己編織的夢裡!
、“沈修晴,你爲什麼要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如果沒有你,他就會永遠記得我的好了。”她喃喃的說,無神的眼不知落在何方。
她覺得這一切都像一場夢,莫名其妙的她去了中國,又莫名其妙的回來了。想到駱北辰說要送她回國的那個場景,她真的覺得那只是一場夢。她答應了,也離開了。可是回到法國她卻迷茫了。
幻夢破碎,連回憶都變得不堪回首。從今往後,她要依靠什麼活下去?難道,她就這樣子放手了?
她站在冰冷的街頭,她猶豫着要不要回去見爺爺。她失敗了,她的人生早已毀完殆盡,她還有什麼臉面去見爺爺?
眼角滑下幾滴淚,很快被冷風吹乾,她吸吸鼻子,用力握緊了拉桿箱,來到護城河畔。
河面早被冰封住,遠處幾個小孩正在上面溜冰,不時傳來咯咯的笑聲。
孩子……她永遠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淚落得更兇了,她到現在也無法相信,十一年前的惡夢不但摧毀了她的精神,也摧毀了她的身體。不能生育,不能人道,這樣的她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老天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對我這樣殘忍?
щшш •ttκΛ n •¢○
她仰面望着蒼茫的天空,淚落無聲。
也許,她應該死掉,一了百了!
想法一起,她的神情更加恍惚了。四處看看,沒有合適的地點可以自殺,這樣的冬天連跳河都會變成溜冰。只能跳樓了!她心一橫,目光鎖定不遠處的摩天大樓。正想行動,忽然從後面伸來一隻手按住了她的箱子,把她嚇了一跳,正要呼喊,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傑克?”
“雪,你總算回來了。”傑克興奮的說。
傑克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夥子,棕發金眸白皮膚,他喜歡穿休閒服喜歡網絡遊戲熱衷於旅行,和當下的年輕人一樣充滿了青春活力,是楊雪在法國小鎮上惟一的朋友。
看到他,楊雪有些意外,短暫的意外之後她冷靜下來問:“你怎麼會在巴黎?”
“爺爺讓我來找你。”傑克羞澀的笑笑,白希的臉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紅暈。
“爺爺?”楊雪怔了怔,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爺爺還好嗎?”
“還好,就是抱怨你一去不回,連個電話也不打回來。”傑克說着自然而然的接過箱子,拉起她的手,“我已經找了你好幾天了,你手機沒開,我差不多跑遍了巴黎所有的酒店才找到你。雪,你太過分了,回來了也不回家。”
“對不起,我只是心情不好,沒臉回去見爺爺……”楊雪低下頭,聲音漸次低了下去,烏黑的長髮泄開來,遮去大半張臉。
“這次回國不順利?”傑克好奇的問,“我都不知道你是因爲有事要回國纔不和我一起離開小鎮的,如果不是爺爺打電話給我,只怕到現在我還矇在鼓裡呢!”
“抱歉,我只是思念故鄉……”楊雪垂下眼瞼,遮去所有的委屈和痛苦。
“其實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的。”傑克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好了,又沒有人怪你。我們回去吧!”
“好……”
楊雪跟着傑克往停車場走去,傑克最大的優點就是會逗人開心,表情還特別豐富。他邊說邊演的講着笑話,爽朗的笑聲的風中飄得很遠很遠,把楊雪的鬱悶排解了不少。
如果她死了,爺爺怎麼辦?偌大的楊家只剩下她和爺爺相依爲命,她怎麼能再傷害爺爺?想到這裡,楊雪嘆了口氣,還是等回去再說吧!
素白的長街上車來車往,顧淮澈剛從古堡回巴黎,看到街對面的楊雪他驚愕的擰起眉心:“停車!”
“是。”
黑色的勞斯萊斯在路邊停下,車窗緩緩放下,顧淮澈面無表情的看着人行道上有說有笑的傑克和楊雪,奇怪的說:“這是駱北辰的新歡嗎?她怎麼會在這裡?”
“是啊,很奇怪。”西德也很納悶,而且她身邊的那個小夥子看着好眼熟啊,是誰呢?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我記得她好像就是從法國飛回a市破壞了微微的婚禮!”顧淮澈冰冷的彎了彎脣角,“難道她是法籍華裔?”
“可能是。”西德點點頭,他從後視鏡裡看到顧淮澈陰鬱的眼神,心神一凜:“少主,你不會想……”
“她笑得真開心哪!”顧淮澈像沒有聽到西德的話,自顧自的說,忽然面色一凜,冷聲說,“可是她們的快樂都是建立在晴晴的痛苦之上的!”
西德心裡浮起不好的預感,急忙道:“少主,微微小姐已經回來了你就放手吧!”
顧淮澈沒有說話,緩緩的升起車窗,那半眯的眸子始終緊盯着楊雪,直到他們拐彎消失不見他才吩咐開車。
傷害晴晴的人,他怎會輕易放過?
他拿出手機按出一串電話號碼:“幫我查一個人,楊雪,我要她全部的資料!包括與駱北辰的情史!”
西德無奈的搖搖頭,嘆了口氣沒有再出聲。反正只要一沾上微微小姐的事,他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少主,今晚還要回古堡嗎?”司機問。
“不了,今晚留在巴黎。”
“是!”
****************************偶素竹子滴分割線*************************
從巴黎開車回普羅旺斯至少需要個小時,楊雪一路風霜上車沒多久就睡着了,傑克愛憐的俯身吻吻她的臉,加快了車速。自從她搬到小鎮,他就被她吸引了。她美麗如花又冷傲如霜,如同墜入凡塵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雖然他比她小了好幾歲,但在他的心裡楊雪就是惟一的女神。
這麼多年以來,他從未見過她身邊有別的男子,所以他對自己非常有信心,只要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把她追到手的。可是這次他才被調去巴黎幾天她就回了中國,如果不是藍斯公爵城堡那邊有事走不開,他真想立刻拔腳跟她回中國去。還好她回來!
側眸看看她安寧的睡顏,因爲車裡暖氣的原故臉色不再蒼白,泛着淡淡的紅暈,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形成好看的陰影,嬌嫩的脣微抿着。傑克愉悅的哼起了小曲。我的睡美人,很快就到家了哦!
冬天的普羅旺斯不同於夏日的浪漫,收割後的薰衣草花田只剩下短而整齊的幹莖,覆蓋着白雪,等待春天綠葉的出現。
楊景天站在天台上眺望遠方。
如果不是陳碧蘭給他打了電話,他還不知道孫女竟然在a市爲情所傷,已經回到法國。楊雪的心理承受能力極弱,他非常她會想不開,還好傑克已經找到了她。再過幾個小時,他們祖孫就可以重逢了。
果然時間能改變一切,誰能想到沈修晴竟然在五年前就爲他生下了孩子!
是他的錯,他不應該讓雪兒回去的。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上面顯示着一個字“陳”。楊景天皺了皺眉,毫不留情的把電話掐斷。
天快黑的時候又下起小雪,白茫茫的雪花輕盈飄落,楊景天伸出手接住幾瓣雪花。雪花冰冷沁滑,在掌中漸化成水,滲入指縫,最終消失得什麼也是剩。
他恍惚憶起楊雪出生的時候,a市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他爽快的大笑“瑞雪兆豐年”遂給孫女娶名楊雪。他的小雪花,最終會不會也像這天上的雪一樣融化掉?
寒風裡,他打了個冷顫,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咳……”
他老了,連咳嗽都顯得這樣無力。他無奈的嘆息:“雪兒,爺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爺爺要怎麼作才能安排好你的下半生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的夜裡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然後一束強烈的燈光朝他這邊射過來。他混濁的雙眼瞬間迸射出興奮的光芒:“雪兒!我的雪兒回來了!”
他連天台上的落地窗都忘了關,急急忙忙的往樓下跑去,蹣跚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淒涼。
楊雪下了車,望着燈火通明的家眼眶一熱:“爺爺……”
“雪兒,我的孩子!”楊景天打開門,激動的叫着她的名字。
“爺爺。”楊雪大叫一聲,直接撲到楊景天懷裡,一遍一遍的叫着,“爺爺,爺爺……”
傑克似乎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景,把車子熄了火幫她拖着箱子走過來:“好了,夜裡這樣冷,還是進去再說吧!”
“走,孩子,我們回家!”楊景天拉着楊雪一起進去。
屋裡燃着壁爐,暖融融的。離家不過三個月,再回來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楊雪紅了眼睛,拉着爺爺的手,未語淚先流。
楊景天心痛萬分,對傑克道:“傑克,你先回去吧!謝謝你送雪兒回來!”
“不客氣,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們。”
傑克走後,楊景天拉着楊雪在沙發上坐下,語重心長的說:“孩子,我不讓你去你偏要去,現在受傷了吧?”
“對不起,爺爺,我應該聽你的話的……”楊雪抽泣着,“可是爺爺,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我已經沒有了未來?你還用變了色的檸檬水欺騙我?我根本就沒有未來了,不管是加熏衣草還是加什麼都沒有用了!因爲我連檸檬水都不是了!”
楊景天怔了怔:“你都知道了?”
楊雪點點頭,顧不得羞澀,慘淡的彎起脣角:“爺爺,我不止是失去了子宮,我根本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你說這樣的我,還有什麼未來?”
楊景天被震憾到了:“你說什麼?”
“嗚嗚……”楊雪再也說不下去,只是一個勁的哭泣。
許久,楊景天才明白過來,他本就蒼老的臉此刻更加沒有生氣:“對不起,孩子,爺爺以爲你只是失去了子宮……”
“爲什麼會這樣?爺爺,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懲罰我?”楊雪哭倒在沙發上。她被人輪了,還懷孕了,她打了那個孩子卻連子宮也一起失去了……如果她早知道自己這樣不堪,她絕對不會再見駱北辰的。至少那樣,在駱北辰的心裡她還是十一年前那個單純美麗的女孩。
“爺爺,我以後怎麼辦?”
楊景天無言以對,他以爲孫女只是失去了子宮,得了精神分裂症,他覺得只要駱北辰還是愛她的就一定能接受她。沒想到,她的身體已經糟糕成了這樣。
“爺爺,爺爺……”
“好孩子,不要哭。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只有接受。”楊景天拍拍孫女的背,“沒關係,你還有爺爺。既然回來了就好了,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不可能了。”楊雪搖搖頭,“爺爺,我的心要碎掉了……”
看孫女的模樣,楊景天老淚縱橫:“不會的,爺爺一定會想辦法的!你要相信爺爺!”
壁爐裡火光跳動,那光映着楊景天的臉,明明滅滅。祖孫倆坐在客廳裡各自傷心,直到楊雪哭着睡過去,楊景天才蹣跚着站起來,動了動一身老骨頭,混濁的眼異常的明亮。
是時候算算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