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是一震,隨即一頭霧水地轉頭看着爵墨大少爺,見他微微擡頭迎視在暴走邊緣的休斯,面帶微笑,似乎一點都沒有因爲他剛纔那句無禮而傷人的話不高興,他的微笑淡得幾乎散在空氣裡,又好像凝在了脣邊,美麗的弧度透着淺淺的溫柔,宛如尊貴又嬌弱的王子,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只有肖櫻,面色自若地看着微笑的爵墨,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裡早已波濤洶涌了,差一點就要控制不住沉浸在他溫暖的淡笑裡了,一直都知道爵墨俊美的容貌,但是因爲認識太久而很少注意到外表,通常只有陌生人才會第一眼先去看對方的外表,他們已經太熟悉了,已經熟悉到幾乎忽略了對方的外表。卻沒想到,這傢伙竟然還有這樣迷人的一面,如同貴公子般的沉靜俊美,只一眼,便讓人深陷其中,無法逃脫。
“你,什麼意思?”休斯的氣勢微微弱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平靜的爵墨看得有些發毛,明明他是居高臨下,卻偏偏覺得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只是淡定地看着他,就會讓他覺得心慌失措,後背彷彿被針刺一般的麻痹感。
爵墨依然是平靜的表情,彷彿是一個入定的老和尚,又彷彿脫離了塵世的喧囂,眉宇間透着一抹空靈通透,波瀾不興的平淡好像帶着則一股與生俱來的氣勢,他微微偏頭,淡淡地回答,“我的意思是,不管我是不是殘廢,肖櫻這輩子愛的人都會是我,跟你,確實沒有什麼關係。”
目瞪口呆,艾爾格家的四個男人徹底陷入呆滯的表情,愣愣地看着爵墨,這個男人彷彿是個矛盾體,明明表情溫柔地一塌糊塗,偏偏言辭又犀利地讓人招架不住,一直以爲只有目光凌厲的人才會有驚人的氣勢,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如此溫潤的男人,明明連眉頭都沒有揚一下,就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肖櫻挑眉,這傢伙,還是這麼自戀。不過,她喜歡。
“你這個殘廢,你憑什麼說這樣的話,你以爲你是誰,肖櫻是我的,是我的。”休斯彷彿像是一下子清醒過來,雙眼怒瞪,泛起了鮮豔的紅色,不知道是氣憤還是傷心,總之他看起來似乎情緒不太穩定,好像想咬一口把爵墨吞到肚子裡一樣。
“我什麼都沒有,只有她的愛。”爵墨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挑釁也沒有炫耀,好像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他其實是個擅長把別人逼瘋的人,尤其是,對手還是這麼不經刺激的氣球。
“你……”休斯衝動地一拳過去,爵墨紋絲不動,他的拳卻被肖櫻輕鬆擋住,他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看着爵墨被肖櫻保護的樣子,他忍不住指着他怒罵,“你是不是男人,居然要一個女人保護你,你怎麼配得上她?”
爵墨卻彷彿一點都不受人影響,淡定地笑而不語。
賽奇眯起眼,目光定在爵墨身上,彷彿在思考什麼複雜的程序,視線觸及他脣邊的淺笑時猛地腦海中精光一閃,再定定地看了他幾眼才收回了目光,眼中已經是一片瞭然,看來這場戲沒有他出手的機會了,真無趣,還想着可以在寶貝妹妹面前英雄一下呢。
“呵呵,你還說你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呢,一點都不瞭解她。”爵墨低低地輕笑,笑容裡藏着不着痕跡的輕視和不屑,讓人非常不舒服。
“你憑什麼這樣說,難道你就瞭解他麼?”休斯冷哼,竭力剋制住心底的狂躁,這個男人似笑非笑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就像被他逗弄的寵物,逃不出他的掌心。
“那麼你說,爲什麼擁有了那麼顯赫的家世,她還要離開呢?親密的家人,絕色的容貌,出色的才華,上帝給了她這麼完美的一切,爲什麼她還要拋棄呢?”清清冷冷的聲音裡幾乎沒有溫度,笑意似乎散去了不少,透着幾分惆悵。
“難道你知道麼?”休斯握緊拳頭,咄咄逼人地瞪著他。
肖櫻身形一頓,這些事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大家都以爲她是任性,不喜歡被拘束,喜歡自由,所以纔會逃開這一切。而爵墨,更是剛剛纔知道她是艾爾格的千金小姐,他怎麼可能知道她的想法?
但是,雖然心裡是這樣想的,肖櫻還是有些期待,想看看這個男人對她的瞭解,會不會超過她的預想,畢竟,他總是給她帶來驚喜,而且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
倒是羅德,略有些緊張地看着爵墨,雖然他和肖櫻談過這些,但是他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小丫頭在敷衍他,給他的都是一些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也許是真的,卻不是最主要的理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爵墨的臉上,而他卻彷彿一點都不着急,沉默了很久,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休息,就在大家以爲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因爲,這裡的人都太優秀了,沒有人需要她。”
艾爾格家的四個男人,皆是一震,驚訝的表情如出一轍,彷彿聽到了什麼山崩地裂的事情。
“……”肖櫻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她站在爵墨的身側,轉過頭看着他的側臉,認真而仔細地在心裡描畫着他的樣子,忍不住眼眶有些微熱,向來冷靜的眸子裡燃起了火花,甚至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人啊,有時候就是這樣,越多的光環會讓人變得越懦弱,周圍的人越出色就會變得越自卑。找不到存在的價值,不被需要,不被依賴,不被在乎,纔是讓一個人崩潰的理由。”爵墨沒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着頭看着自己的腳,聲音彷彿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你能給的東西未必是她想要的,沒有人問過她到底想要什麼,那麼多的愛最後會變爲枷鎖,禁錮一個人的心”
羅德皺眉,肖櫻怔怔的表情已經說明爵墨說對了,原來真的是他的錯,他給了她太多的愛,而這些愛最終變成了沉重的枷鎖,緊緊地困住她,她試圖掙扎卻徒勞無功,最後只能不斷地告訴她要強大起來繼承家業,努力地超過三個哥哥。
只是,越是努力,越是迷茫,別人給她安排好了最好的一切,卻沒有人問過她想要的是什麼,他們只是盡他們所能的給予她一切。走在別人鋪好的路上,有明確的方向,有清晰的目標,但是卻沒有了自我,這是她,無法承受的。
因爲肖櫻是艾爾格家族唯一的小公主,所有的人都寵着她遷就着她,不論她要什麼都會有人幫她得到,大家以爲這是表現愛的方式,但是恰恰是這樣滿滿的愛讓她變得遊移和膽怯。從小就懂得什麼叫公平,付出和得到的平衡,而她卻一味地得到,幾乎沒有付出,那麼一旦別人收回了自己的愛,她還能剩下什麼呢?
所以,在自己習慣和沉溺這樣的寵愛之前,抽身離開,是最好的方法。
也許是天生的防備心,讓她相信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無私的,對別人來說,她就像一個顯示他們強大的工具,幾乎沒有特別的存在價值,脫離了艾爾格家族的小公主這樣的光環,她就,什麼都不是。
“休斯,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該死心了吧?”費恩突然開口,看着一臉悲痛失落的休斯,雖然有些不忍心,但是他已經明白了肖櫻和爵墨之間,是不可能有別人插足的餘地的。
賽奇看着爵墨的目光越來越明亮,這個男人竟然比他們家的人更瞭解肖櫻,他自認是整個家裡最瞭解肖櫻的人了,他一直都覺得肖櫻對着他們會有一種很奇怪的疏離感,明明很親近,卻又彷彿在天邊,她可以刁蠻任性,卻從來不會過頭,很知道分寸,他一直以爲是因爲她的聰慧,卻沒想過,原來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
不想讓人厭惡,害怕自己的任性讓大家的寵溺消失,原來她竟是這樣以爲的,覺得自己不被需要。因爲家族裡的男人們都太強大了,反而讓她的心裡生出了自卑,這樣明豔動人的大小姐,心底竟然會有自卑這樣東西,所以纔會離開,原來她要逃開的並不單單是家族的責任,更是他們這些刺目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