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場景,從遙遠的記憶深處一點點浮現出來。
二樓的雷赫躺在柔軟的大牀上,煩躁的翻了一個身,卻還是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氣她以那種不滿的語氣替別的男人說話,還是氣她不懂自己的心思。她暈車時蒼白無助的樣子,他卻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如果不是阿虎那個不長腦子的東西給他惹了不必要的亂子,他有必要帶她去擠公車以至於讓她遭受那份罪?
他爲了她懲罰下屬,她卻在埋怨他的無情!既然如此,她願意睡沙發讓她睡好了,何必再管這個沒有心的女人!
雷赫往右側靠了點,那裡依稀殘留着她昨夜的體香,能讓他狂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猛然,他翻身坐起來,自己這是在幹什麼?!他什麼時候如此貪戀過一個女人,貪戀到要嗅着她遺落的體香入睡?!
雷赫狂躁的扯開衣領,朝着右側的空牀位愣愣的望了好半天,忽然,他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看來他真是中毒了,中了一個叫寧夏的女人的毒!
樓下一片黑暗,大雨擊打着牆壁,一點點的涼進心底。
寧夏全身冒着冷汗,臉上還沾着少許凌亂的髮絲。她空洞的眼神裡含着恐懼,直直的盯着那叮咚作響的窗戶,彷彿從那裡會走出鬼魅一般。
大腦像被機車碾過,一片空白,只聽到那排山倒海般的聲音一遍遍不知疲倦的迴響着…
時光倒回到那個夜晚,一樣的伸手不見五指,一樣的雷電交加,一樣暴雨傾盆,甚至一樣的只剩她獨身一人。
她記得,那是在鄉下外婆家,寧雪發燒了,媽媽很着急,要揹着她去鎮上找醫生。
她很害怕,拉着媽媽的手,扁着嘴一遍遍的央求着,“媽媽,我和你們一起去好不好…我一個留在這裡好害怕…”
然而,卻換來媽媽的一聲呵斥,厲聲喝道讓她不要再搗亂。
然後,她們都走了,只留下眼眶紅紅的她。
雨越下越大,雷聲也越來越響,年久失修的老屋土壑叢生,雨水從牆壁滲出來一路向下淹沒了塵灰。
她恐懼的睜大眼睛,縮在牆角,冷風從碎了玻璃的窗戶瘋狂地刮進來,刺得她一張小臉生疼,她卻還是一動也不敢動。只是一遍遍的默唸着,祈求媽媽和外婆趕快回來…
終於,在狂風大作中,門窗無一不發出脆弱不堪的聲音,老屋搖搖欲墜,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與死神在做最後的搏鬥…
直到一方牆壁坍塌,她的意識在昏厥中流失,清楚的記得,那一刻,她在想,她要死了嗎…
尖銳的指甲刺進柔嫩的掌心裡,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還活着。寧夏覺得整個世界好像都靜默了,只有童年揮之不去的陰影在耳邊清晰的喘息。
寧夏埋頭在膝間,細瘦的胳臂越收越緊,越收越緊,可這樣安全的姿態依舊緩解不了緊繃的神經,和深深嵌在心底的恐懼。
啊——
最後一絲理智瀕臨爆發,淒厲的叫聲劃破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劃在陰霾籠罩的夜空。
也劃在某人滴血的心尖上。
“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