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行之輕蔑道:“誰像你這般無能。我必須要進宮,親自跟劉衍理論,從古到今哪有侄子給自己叔叔投毒的,這小崽子竟然狠毒至此,實在令百姓齒寒,他要是能當上皇帝,那豈不天下大……”
劉行遠趕緊捂住弟弟的嘴,壓低聲音反問道:“你不要命啦!皇上還在屋裡呢!”
就在兄弟二人推搡之時,張岑正行色匆匆地進院子裡來。劉行之忙熱情地湊上前將張岑攔住,問:“張公公,情況到底如何了?麻煩您通稟皇上,就說我們一家人實在擔憂我父王的安慰,看看能不能進屋探視一下。”
張岑面露難色,“你們還是乖乖等着吧!皇上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懂。”張岑正準備走時,又回頭低聲道,“不過應該也快了。”說罷就進屋去了。
劉行之聽得雲山霧罩的,並沒有領會張岑的意思,什麼就叫快了?
張岑推門而入,又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掩上,回頭見皇上還坐在榻邊發呆,只得畏畏縮縮的站在一旁。
漢帝突然問道:“事情妥了嗎?”
“安排好了。”張岑答道。
“朝臣們都什麼神情?”漢帝淡淡地問。
張岑頓了頓,“大家都有點驚訝?”
“太子呢?”
“他……”張岑遲疑了片刻,“太子他好像有點緊張。”
“陸佐呢?”
張岑思忖片刻後,搖了搖頭,“看不出什麼變化!”
“現在何時了?”
“將近午時了。”
此時漢帝似乎才動容了一下,佈滿臉頰的皺紋像是難以填平的溝壑,渾濁的一滴淚珠劃過,掛在臉龐,久久沒有掉落。漢帝搖着頭絕望地長嘆一聲,擦乾了眼淚,站了起來,然後又整了整衣冠,道:“上朝!”
午時,宣政殿內等候着的朝廷大員,一個個已站得腿腳發麻,幾個肥胖的官員也已開始揮汗如雨。不過即使如此,大家似乎心照不宣的保持安靜,都明白可能暴風雨即將來臨了,想到這時,所有人的眼神又會不約而同的落到太子劉衍的身上。
而太子劉衍此時更是左右爲難、坐立難安,昨夜計劃失敗,鄧灼被陸佐逮個正着,好在鄧灼已經身首異處,無法將自己供出,不過皇爺爺突然又要臨朝,估計也正是爲了此事和寧王被毒一事有關,想到這裡,再看看身邊朝臣一個個異樣的目光,劉衍只感覺後脊背陣陣冰涼。
荀謀就站在劉衍的身後,上前一步,給劉衍示意了一下眼色。劉衍會意,湊近荀謀側耳傾聽。
荀謀低聲道:“殿下記住我說的話,若是問罪,矢口否認,千萬不要遲疑。”
劉衍顯然有些緊張了,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索性點頭算是明白了。
丞相李釋之心事重重也站在文班第一排,見太子神色緊張,再加上也聽說了太子這兩日的事情,心下其實也替太子擔心,只是這次皇上不知道會如何處置太子呢?皇上一但怪罪太子,自己又該以何處態度向皇上諫言呢?哎!自己畢竟是他的舅公,他如果有何差池,估計自己也沒有好果子吃。
大殿的龍柱旁站着一個高大身影,此時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哥哥新喪,自己沒能保住哥哥的性命不說,還讓哥哥背上罵名,此次皇上臨朝,必須討一個公道。
朝班的另一個角落,陸佐正潛心觀察着每一個人的神情變化,接下來是時候先收第一網魚了。站在陸佐斜前方的崔皓突然回頭,眼神四下裡搜索了一下,然後落在了陸佐了身上,二人心有靈犀地一點頭,便又回過頭去。
“皇上駕到……”
一聲刺耳的聲音傳來,大殿裡所有的官員都不約而同地一抖擻。太子劉衍的反應卻明顯遲鈍許多,怔了須臾,纔跟着一同跪下山呼萬歲。
宣政殿上,漢帝正襟危坐,氣色紅潤,完全沒有了早上的那種疲態。
大臣們跪了許久,見漢帝依然沒有讓大家起來的意思,都有些茫然無措。
劉衍忍不住想擡頭看看皇爺爺的臉色時,漢帝突然正色道:“都起來說話吧!”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猶豫片刻後,才三三兩兩的站起身。
宣政殿又重新回到了一片死寂,沒有人敢再喘一口粗氣,也沒人敢先出班先說話,因爲大家都還不清楚皇上此刻的立場,如果冒然先站隊,萬一和皇上站在對立面,那豈不是自討苦吃。
許久,漢帝終於開口道:“工部尚書何在?”
大殿內的空氣突然凝結片刻,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都猜不中皇上到底是真心不知,還是故意如此說。百官再次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漢帝見沒人站出來回答,又面不改色的再問了一遍道:“工部尚書是何人任職啊?”
高筠此時已經痛哭流涕,慌忙出班,跪倒在地,連哭帶喊道:“陛下,工部尚書一職如今空缺,原本是由臣的大哥高翰擔任,如今他……”一語未完,便又涕泗滂沱,哽咽着繼續道,“他已經冤死獄中,屍體現在還掛在城西門樓上啊……”
“什麼?”漢帝怒斥道,“竟有此事?”
高筠見皇帝終於肯爲自己的哥哥說話了,不禁抽泣得幾乎要暈厥過去,旁邊幾個官員趕緊上前爲高筠按人中。
太子劉衍趕緊出班稟奏道:“皇爺爺,去年正是工部尚書高翰負責疏通河道、建堤築壩,如今黃河決堤,理應由高翰負責,所以孫兒纔將高翰下獄,只是未曾想高翰自己在獄中自殺身亡了。”
“那你曾有真憑實據啊?”
“這……”劉衍遲疑片刻後繼續道,“孫兒只是想將高翰先下獄,然後再細細審問,未曾料到高翰他自己會畏罪自殺。”
丞相李釋之趕緊出班爲太子開脫道:“黃河決堤事關重大,如果不給百姓一個交代,只怕天下百姓會將矛頭指向朝廷,彼時民怨深積,怕是有人會趁機揭竿而起啊!太子殿下將高翰下獄實則無可厚非,畢竟是他直接負責此事。”
漢帝聽罷,猶豫了許久,看了看其他人,見大家沒有意見,於是將銳利的眼神投向朝班的另一個角落裡,然後徐徐道:“陸大人,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