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出擊
鍾粹宮西廡殿
“小主的身子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畢竟受了涼,加上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日後還是得小心調養,方不會落下病根。”
太醫雖不比御醫,給妃嬪宗室瞧病之餘,偶爾還得聽命去照料得聖上親眼的大臣,卻鮮少會給非皇家的內眷瞧症,可在內廷當差的,哪個心裡沒本帳?哪個不知道眼前這位是皇后娘娘的族侄女?不知道這位是內定的四阿哥側福晉?以後指不定會有什麼大造化,是以,前來看症的太醫無不小心奉承。
而景嫺性子雖然剛直,但畢竟正位中宮,主持中饋十餘年,哪裡不知道閻王易躲,小鬼難纏的道理?加上現下正是大選臨近的當口兒,無論是東西六宮的宮妃,還是等着指婚的宗室皇親,亦或是有女參選的各世家大族,無一不將眼珠子放在這上頭,上一世自己是太不會轉彎,不知不覺便傻傻的慢待了人,經過了那麼多事,要是她還不知變通,那就真真是個蠢的了!
如此想着,便只見她笑得很是和氣,“多謝太醫,若不是多虧你醫術高明,怕真是要耽誤大選,誤了大事了,這點銀子,權當我請太醫院的諸位喝茶了。”烏拉那拉乃滿洲大族,如此出身的景嫺出手自然不會小氣。
看太醫滿臉笑意的退下,景嫺又將目光轉移到在屋裡爲自己忙前忙後的春煙春雲二人身上,眼睛滴溜溜一轉——既然要做,那便做個全套!
展開笑顏,揚手招呼她們過來,“你們本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人,除卻皇上身邊的,這宮裡便只得你們最是體面了,無論是因爲皇后娘娘的吩咐還是其它,這幾日裡我終歸是多虧你們的照料了。”說着便褪下手腕上的兩個翠玉通透手鐲,順手便套在了二人手上。
宮女也分三六九等,春煙春雲雖然是皇后身邊的人,卻比不上是頭等宮女的翠竹,日日侍奉在主子身邊,那般的有臉面,景嫺這一番話下來,不但說得二人心裡十分熨帖,還頗有些受寵若驚。
“奴婢怎當得起小主如此……”
景嫺沒有錯過二人眼中的欣喜,揮揮手打斷她們的話,“怎麼當不得?我這回入宮並未帶什麼東西,這鐲子權當給你們玩吧。”
既然打定主意要改寫命運,穩定下心緒後的景嫺自然不會再聽天由命,任由命運的大手將她重新扔進與上一世同樣的覆轍裡,趁着前幾日身子還沒大好,不用每日跟着教習嬤嬤學規矩的空擋,便仔細理了理前一世的記憶——
猶記得當時落水之後,不利於自己的傳言,雖然在帝后未宣之於口的默契之下,被合力壓了下來,可對於初入宮闈,向來眼睛裡容不下沙子的她來說,卻足以在她心中捲起滔天巨浪,所以後來,即便有太醫不計成本的調養,不至於錯過大選,但在不短的一段時間裡,她仍然有些不在狀態,以至於就此錯過了主動擊碎傳言的最佳時機,在未入門之前就在弘曆心裡留下了一個無法洗去的黑點。
而如今,有了前世的教訓作鋪墊,要是她還不懂得把握良機,那就不是性格剛直,而是爛泥扶不上牆了!
心思念轉之間,便只見她微斂了笑意,輕嘆一聲,“皇后娘娘特意將你們二人派來照料我,我銘感於心,卻無奈自己個兒不爭氣,出了這檔子事,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大選,落了族裡的顏面……”
皇后派身邊的人過來,除了怕同族侄女再遭了黑手之外,另外便是想要瞧瞧她是不是可造之材,有沒有扶一把的必要。
果然,二人聽了她這意有所指的話,立馬的對視了一眼,“小主既然心裡拿不準,何不請娘娘給拿個主意?”見景嫺朝自己看來,又補充道:“娘娘對於您落水的事兒既然如此上心,顯然是看重小主您的,如今您心中不安,娘娘又怎麼會袖手旁觀呢?”
話說得這個份上,已經算是十分直白了,景嫺自然明白其中玄機,暗道聲這宮裡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小瞧的同時,又一掃眉眼中的鬱色,“我病了這些日子,承蒙娘娘的關照,自然是要去謝恩的。”
因着雍正登基,將平日理政的地兒從乾清宮遷至西邊的養心殿,比較得青眼或的宮妃便多居於西六宮,皇后更是居於離養心殿最近的啓祥宮,彰顯着她不一樣的身份地位。而秀女所居的鐘粹宮卻屬東六宮,雖緊挨着坤寧宮,算是從東六宮去西六宮最近的宮殿,但要從此去啓祥宮,卻仍是一段不短的距離,加上秀女不能乘輦坐轎,光靠着足下的花盆底,着實很不輕鬆。
穿過御花園,過養性齋,入西一長街,經儲秀、翊坤、永壽三宮……景嫺覺得腳疼,但脊樑骨更疼。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別說着宮裡的人無一不正盯着鍾粹宮,光是那麼頂大不敬的帽子壓下來,也足夠讓人喘不過氣了,這也是上一世的景嫺爲什麼沒有主動出擊的原因之一,畢竟作爲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即便再爽利再滿洲姑奶奶,臉面總歸是薄的。
頂着着四處而來的隱晦目光,忽略掉耳邊斷續傳來的‘落水’‘不稀罕皇家’聲音,景嫺只能硬挺直了腰桿子,一副落落大方,半點都無愧於心的樣子。畢竟要去拜山頭,就得拿出點拜山頭的誠意,不然不是等於自打臉面麼?
站在啓祥宮門外,等待春煙入內傳話的當口兒,還沒來得及讓她緩上一口氣,卻突然瞄到不遠處停放着的步輿之上,臉色不由得一沉——
宮中妃嬪雖多,但等級限制得卻十分分明,且不說衣着用具分例銀子,就是這代步的步輿也有着三六九等之分,皇后皇貴妃用明黃,貴妃用金黃,妃用香色,而眼前這頂步輿便是妃子所用的香色——
雍正的後宮比不上他皇阿瑪,也比不上他兒子,人員甚是簡單,能夠坐到一宮主位的,更是不用一個巴掌就數得完:齊妃李氏自三阿哥弘時一事後便遭厭棄,素日裡鮮少出門,即便上一世,也只在雍正靈前和慈寧宮見過一兩次;裕妃耿氏是在雍正分封皇子的時候才由嬪晉爲妃,此時根本用不到香色步輦,所剩餘者,便只有那個曾對她‘疼愛有加’的皇額娘,熹妃!
想起這人,景嫺便不由得冷笑一聲——
前一世她剛嫁入潛邸之時,雖與這位皇額娘同住於紫禁城中,卻無奈身爲側福晉,用不着也沒資格天天向她請安,頂天也就是年節大禮的時候跟着孝賢在她面前奉承一番。
雍正駕崩,乾隆登基,她被封爲嫺妃,每天跟着孝賢以及一串兒嬪妃姐妹去慈寧宮請安,關係仍是不好不壞,不遠不近,不冷不熱。
直到十三年孝賢去世後,這位皇額娘才突然對自己扭轉了態度,青眼有加起來,更向乾隆提議立她爲後,當時的自己還天真的以爲,皇額娘是隻認正統,看中了自己先帝親賜的招牌。
後來在南巡途中被遣送回京,囚禁於翊坤冷宮之中,心如死灰的回想起那麼多年來的一幕幕時,才恍然驚覺到,她是看上了自己的剛直性子,看上了自己的忠言逆耳,往往有什麼看不過眼,卻不願自己出頭,影響她與皇帝的母子之情的時候,便將她推了出來,去承接帝皇一次次的怒火!
如若說上一世她的悲慘悽苦,離不開皇帝的先入爲主,偏聽偏信;包衣奴才的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那麼就更加離不開她時不時添的一把柴,加的一勺油!
可笑的是當時的她居然還將這些錯認爲是對自己的信任,受寵若驚之餘,真真是掏心掏費的孝順奉承,現在想起來,只覺得自己蠢得簡直無可救藥!
景嫺慢慢的收緊雙手,修得尖尖的指甲就這麼直接刺入了她掌中那柔嫩的皮膚之中,刺痛之下,被上一世記憶攪得有些昏頭的思維也慢慢的冷靜了下來:無妨無妨,一切已經從頭來過,沒有了她充當出頭鳥,她倒要看看上一世那濃厚的母子親情,能經得住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歡迎筒子們多多留言,咱一定逐條回覆,歡迎提意見,歡迎捉蟲,我是歡迎妹,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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