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去,”我把臉貼在杉樹男滾熱的脊背上,半是哀求半是強迫地抱緊了他,“你的身體今天本來就出了狀況,如果現在去教訓那兩個莽漢,一定會撐不住的。”
他回過頭來,把我的手握在手掌心中,溫暖的熱度緊緊包裹着我。只見他指了指周圍看熱鬧就不敢上去拉架的村民,說道,“我想如果再沒有人出去拉架,你就要哭成淚人了。我不想讓你哭,不想讓你傷心,所以我必須得上。”
他說到了我的心窩裡,一下子把我心中的陰霾驅散開來。饒是這樣,我還是不想讓他以身試險,便看着他喃喃地說,“可是你背上的傷……”
他微笑地看着我,眼中飽含了堅定的意味,“你放心吧,已經好很多了,對付這兩個小子還是綽綽有餘的。”說着他便要往前走,我連忙又拉住了他。
“嗯?”他回過頭來,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我。迎着他眸子裡星星一樣的光芒,我的心一動,所有的擔憂和關心都化成了一句話,“那你小心點。”
“嗯。”他點點頭,便微笑地走出了人羣中。
他大步邁向兩個廝打做一團的莽漢,他們正打得火熱。孫大黑將孫二黑往妲媽媽的棺材上一推,棺材蓋子都差點要掉落下來。之間杉樹男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穩穩當當接住即將掉落的棺材蓋,穩穩地把它扣回了棺材上。因爲他的這一扣,身體靠在棺材上的孫二黑背部被狠狠戳了一下,他收起了要對付自己大哥的手,回過頭來看見了杉樹男,直接破口大罵,“我艹,哪裡來的不長眼的傻逼東西,竟然敢用棺材蓋子戳老子,老子的背也是你這種下流東西可以亂碰的嗎?tm的,馬上給老子跪下道歉!”
“我道歉?”杉樹男冷笑一聲,“只怕你受不起!”
孫二黑還不信,衝過來要拿杉樹男算賬,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杉樹男一個來不及躲開會受傷。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杉樹男竟然把手一伸,直接抓過孫二黑的手和脊背,以雷霆萬鈞之勢就那麼一摔——
我嚇得閉上眼睛,心裡默唸“妲媽媽保佑”“妲媽媽保佑”……
我希望妲媽媽保佑的不僅是杉樹男,還有孫二黑。如果杉樹男一不小心弄死了孫二黑,不僅我無法向已經去世的妲媽媽交代,還會讓杉樹男白白卷入一場人命案中。
不知是我的祈禱被上天感知到了,還是杉樹男分寸拿捏得好,孫二黑倒地的瞬間,除了把他摔得痛一些,竟然沒別的什麼事。
孫二黑拍拍屁股,三下五除二爬起來,單手指着杉樹男的鼻子,氣急敗壞地說,“你,你是誰?你和那個小賤蹄子是什麼關係?”沒等杉樹男回答,他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表情,露出流氓般的笑容,“我知道了,你就是小賤蹄子的姘頭,幫她搶家產來了是吧?我告訴你,老媽子的遺產都是我的,你們要是想從中分一杯羹,門都沒有!”
杉樹男站在那裡,冷笑着不說話。周圍的村民見孫二黑不認識杉樹男,便紛紛聚過去給他介紹杉樹男的身份,聽得孫二黑一愣一愣的,眼睛都瞪直了。也許是打不過杉樹男,自己又沒了理,兩兄弟藉口自己肚子餓,便一溜煙跑了,留下一干村民們幫忙重新搭建妲媽媽的靈堂。
頭一天晚上是最難熬的,我一邊守靈一邊回想妲媽媽和我相處的點點滴滴,眼淚就那麼刷啦啦往下掉。
杉樹男上了藥後一直陪在我身邊,我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想趕他走,但他也不肯走,最後只好把他留了下來。
夜色是晴朗的,在夜很深很深的時候,天上驟然冒出了多如恆河沙數的星星,灼灼地亮,恣意地閃。我仰頭望着天空,不知怎麼突然想到小時候看過的《獅子王》,裡面有一句經典臺詞,似乎說的是每個人去世後,都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當你覺得孤單的時候就望一望天,你離世的親人沒準也正在望着你。
當時我便被這句話感動得不行,還偷偷抹了把眼淚,而現在它已然變成我心中最大的安慰。
妲媽媽的靈堂按驪山村歷來的規矩在院子裡設了七天,七天後的清早,便在請來的喪送隊的吹吹打打下送上了山。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哭着回來的,妲媽媽的遺體擺在院子裡至少還給我留了個念想,可是一埋進土裡,我們就真真正正天人永隔,以後再想見面只能是在夢中了。
辦完喪事的人們都趕着回家補覺,妲媽媽的兩個兒子和媳婦不聲不響地佔據了我和妲媽媽的房間,他們橫七豎八倒在牀上,酣暢淋漓地打着呼嚕,彷彿他們已經把房子分好了,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我默默地從房間退了出去,在擺設過靈堂的地方走來走去,感嘆着如今的境遇。我絲毫沒有想和妲媽媽的兩個兒子搶遺產的意思,房子被他們收了,我也可以搬進學校的教師宿舍去住,可妲媽媽臨了時交代我的那一句話仍然不停在我耳邊迴響,她似乎想告訴我自己去世的真相。
村裡的張醫生請來法醫驗過屍,說妲媽媽是在擦拭我房間的電燈時觸了電,被220v的家常用電電死的。我知道妲媽媽有擦拭燈泡的習慣,每過兩三天她就嫌燈泡積了灰,不夠亮,心裡很不舒服,非要去擦一擦才安心。
擦燈泡觸電事故,在村民和警察的眼中只是一件普通的事故,可我卻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否則妲媽媽也不會非要等着我回來把那句話告訴我才肯嚥氣。
“有人動了線路,幫我查……”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是說我房間裡的電線被人動過手腳,所以纔會讓妲媽媽觸電?一定是這樣。
我決定請村子裡的電工師傅來幫我檢查一下我房間的線路。
可等我把師傅請到家門外,卻發現大門被人從裡面反鎖上了。
不用說,一定是孫大黑、孫二黑兩兄弟乾的,他們就是要把我鎖在外面,關起門來算財產。
“開開門!開開門!”我邊奮力敲門,邊衝着裡面走動的人大聲叫喊,可他們像是沒聽見一樣,敲了半天都沒有來開門。
家用的電線一般是從外面接進來的,檢查完電路箱的電工師傅回來跟我說,一切完好,都沒問題。
那麼,問題一定出現在我房間裡了。
想到孫二黑一家人還睡在我房間裡,如果他們不小心碰了電燈或者裸露的電線什麼的,極有可能會像妲媽媽一樣觸電身亡,我就緊張得心臟砰砰直跳,敲起門來更加賣力。
終於,裡面的人忍無可忍,衝到門邊把鎖打開。
當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孫二黑的媳婦——一個叫秋香的女人,她陰着一張臉,惡狠狠地瞪着我,“這地方不歡迎你,你不要再來了。”
說完就要把門關上。
我連忙伸腳把門抵住,無比誠懇地看着她,非常關切地吐出一句話,“嫂子,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房間裡可能有裸露的電線,或者是別的什麼能導電的東西,妲媽媽就是這樣被電死的。所以我請了電工師傅,想進來檢查一下,爲了你和你丈夫孩子的安危,你能不能放我們進去?”
妲媽媽被電死的事秋香一定已經聽說了,她的臉上瞬間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啥,啥?房間裡面會導電?哎呀,那你們快點進來看看呀!”說着拽住我的衣服就往屋子裡拉。
我回過頭跟電工師傅使了個眼色,他也飛快地跟了上來。
在我的房間裡,電工師傅把所有線路都檢查了三四遍,秋香孫二黑一干人全都站在門口向裡面張望。最後,電工師傅停了下來,無奈地跟我搖搖頭,說,“沒看到有什麼問題。”
“不會吧?”我感覺很是驚訝,“你檢查的那個燈,也沒有什麼問題嗎?”
“真的沒問題,我都檢查好幾遍了。”電工師傅用無比肯定的語氣說道。
我一下子愣在了當場。
門外的孫二黑和他媳婦一聽沒問題,便馬上衝進房間裡來,指着我的鼻子臭罵,口水噴到了我的臉上,“你這個小賤蹄子,剛纔嚇唬誰呢啊?什麼狗屁漏電短路安全隱患的,我呸,你這個騙子!我看你就是想跑到這屋子裡來順財產吧,休想!”
我只覺得很無奈,一攤手,“那你們說說,如果不是電路或者燈泡有問題,妲媽媽怎麼會突然被電電死?難道你們就不想查出妲媽媽去世的真相嗎?”
“哼!”孫二黑冷笑一聲,陰沉着臉一步步朝我逼近,“線路當然有問題了。村裡有人跟我說,老媽子被電打得僵在空中,是他們請了一個電工師傅把她救下來的。那個電工師傅爲了防止再有人觸電,早就把線路給修好了!”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我大爲震驚,原來是有人早就修好了,我說怎麼查都查不出問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