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我緊緊抓着門框,嚇得差點兒癱軟在地上,任憑宋皓怎麼扳動我的手腕都不肯放手。
早就聽說一些有錢人有特殊癖好,比如專門收集小孩屍體做標本,而且還有新聞真真切切報導過。看他們拍的圖片就可以看到,鋼化玻璃製成的櫥櫃裡擺着若干個透明玻璃罐,罐頭裡面都是福爾馬林浸泡着的溼屍,有一歲大的,有剛出生的,也有還沒成形的,也不知道他們留着這幹什麼,反正那場面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而宋皓,這個看起來精神本就不太正常的男人,不會也有同樣的癖好吧?我甚至還想到,他現在養着的那孩子沒準也是爲了哪一天把他——
好吧,我承認我是幻想過頭了,因爲宋皓直接扛着我的腰把我抱到了隔壁房間,指着嬰兒牀裡眨着眼睛朝他發笑的小男孩說,“看,這就是我們的寶寶,長得真特麼的太可愛了,這眉眼跟我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拿着個撥浪鼓逗弄小寶寶,小寶寶聽着鼓聲拍着小手,咯嘰咯嘰笑個不停。
雖然我不承認小寶寶的眉眼是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因爲小寶寶根本沒有眉毛嘛,但是不得不說,一貫對小孩不感冒的我還是被眼前的場面震撼到了。
沒想到,宋皓這種上市公司ceo,身家上十億的大總裁逗小寶寶玩的時候竟然跟個普通人家的奶爸沒什麼區別。他身子微微往前傾斜,一隻修長的、筋骨分明手把在嬰兒牀邊,另一手握着小小的撥浪鼓晃來晃去,發出悅耳的、清脆的響聲,刀削斧劈般的面龐上一雙桃花眼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我忍不住湊了上去,和宋皓一起逗弄起小寶寶來。曾經受過我的虐待和恐嚇,但是小寶寶似乎一點也不怕我,反而爬起身來往我懷裡鑽。
都說孩子是最單純最能原諒別人的人,看來此話不假。
就在這個時候,錢嬸走上前一把將小寶寶抱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偏着頭盯着我,好像是在提防我再次傷害他一樣。
這種舉動雖不是很客氣,但是念及之前我確實做了錯事,我心裡絲毫沒有泛起波瀾,只是朝着小寶寶溫柔地笑着,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害和無辜。
宋皓看着錢嬸不滿地道,“錢嬸,你把孩子放下來,讓孩子他媽抱一抱,畢竟孩子今後還是要讓她帶的。”
“什麼?!!大少爺啊,我知道小寶沒有媽媽很可憐,但是也不能隨便到街上拉個人就說是他媽啊。這個女人上次做了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腸那麼歹毒,小寶要是落在她手裡怎麼活得了?”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況且,她是孩子的親媽。”宋皓不由分說就把小寶寶接了過來,放入我懷裡。
一股淡淡的奶香味衝入我的鼻子,甜甜的、糯糯的,真好聞。小寶寶晃動着小腦袋好奇地看着我,半晌,他突然叫了“媽媽”。
媽媽!這個熟悉而陌生的稱呼在我的耳邊像炸裂一般響起,我差點兒失手把寶寶摔到地上去。還好手一緊,又把寶寶拉了回來。
我已經多久沒有叫過媽媽這個稱呼了?一年?還是十年?
過往的歲月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海裡閃映,依稀記得我媽媽帶着我去山上挖地做農活的模樣,但是再想多想,卻又覺得頭疼欲裂,根本不能繼續想下去。
不知不覺中,我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媽媽,天上的你如果有知的話,一定也會爲我感到高興吧?
然而,我那個不小心鬆手的動作一五一十落進了宋皓的眼裡,他臉色大變,馬上動手搶過寶寶抱在懷裡,再看向我時眼睛裡充斥着滿滿不信任的目光。
他把寶寶重新放回張嬸懷裡,拉着我的胳膊將我跌跌撞撞拖出門外,動作是那麼粗魯,態度是那麼惡劣。
等回到無人的客廳裡,他怒氣衝衝拉開門,把我的衣服全部丟出門外,指着門口朝我吼道,“鄭晚,你這個賤女人,枉費我之前那麼信任你,還以爲你已經改好了,不會再做傷害寶寶的事了,沒想到你竟然還存着這種壞心眼!我早該知道,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做母親,你給我滾出去!滾!”
聽到他這麼不分青紅皁白斥責我,我覺得又委屈又很無奈,畢竟是人家的地盤,想什麼時候趕我走都可以。就是我現在身上只裹着一條浴巾,衣服又都是溼的,他這樣做就不怕我再遇上個色狼嗎?
胸中的怒氣噴薄而出,我忍無可忍地朝他吼道,“好啊,走就走,但是小寶寶沒了媽媽,你可別後悔!”
“後悔我就不姓宋!”他說完就粗暴地把門摔着關上了。
我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別墅外面,抱着我的溼漉漉的衣服,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終,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了一個乘涼的涼亭。我把溼衣服晾曬在涼亭的木扶手上,背靠着欄杆將就了一晚。
第二天清早,我把幹了的衣服收下來穿在身上,靠着酥麻的兩條腿走出這片富人區,走到車水馬龍的街上。
兜兜轉轉還是回了原點,我又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或許在驪山的時候我就應該聽從妲媽媽的話,留在孤兒院裡不要出來,那樣也許還不會弄成今天這種淒涼的下場。
可是,想到秦深深石秋蕙和宋皓那幾副骯髒醜惡的嘴臉,我的心好不甘!憑什麼他們做盡了壞事卻可以逍遙法外,而我卻只能無依無靠流落街頭?
難道我調查爸爸的死因、找出殺人兇手做錯了嗎?難道我想奪回爸爸的公司,重新過上上層社會的生活真的是癡心妄想嗎?難道我生來卑賤,後來即使有一次改命的機會也永遠改變不了貧窮的命運嗎?
我不相信!
一定是有哪一步棋下錯了纔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讓我好好想想,只要想通了,我一定可以改變這種悲慘的現狀的。
我沿着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一路往前走,頭腦裡不停思索着問題,在不知不覺中走過三條街道之後,突然想到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大概兩個星期前,在公司舉辦的酒會上,我和宋皓在燈光總控制室經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交鋒。那時候他喝醉了酒,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而我想趁機挑撥他與秦深深的關係,讓他們關係破裂,於是故意脫掉上衣誘.惑他。
當時他勸我不要玩火自焚,因爲我輸不起這麼多東西的,而我根本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後來,秦深深帶着程凱踢開了燈控室的門,看到了我們衣衫不整的這一幕。
我和程凱的關係就是在那次徹底決裂了。我原本以爲石秋蕙出現在酒店門口是一次巧合,現在想來,或許就是秦深深的陰謀!
天!我怎麼這麼傻,石秋蕙一來找我我就跟着她走了呢?這樣的話我不就是徹底遠離了程凱,遠離了我一個巨大的籌碼,一個得力的幫手,而把自己推入了石秋蕙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裡!
程凱,我怎麼會忘了程凱,他爸爸在我們這個建築行業可是坐第二把交椅的,和宋皓的公司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對了,上個月他們公司不是和秦深深剛剛完成了一筆很大的交易麼?聽說是中心城建設項目,由程凱爸爸提供建材、秦深深出人力和其他成本,據說如果這座城能夠順利建成,每年的淨賺收入就有三個億!
宋皓他說的假賬,一定不會是很古老的賬本,那麼,會不會和這件事情有關?
想到這裡,我的心跳立刻加速,感覺胸口熱血翻涌,激動得差點兒要跳起來!
可是我又想到這件事情的關鍵人物、突破口在程凱那裡,如果是在以前,憑我跟程凱的關係他一定很樂意幫我調查這個問題。
只是現在我們的關係已經降入冰點,我就算是厚着臉皮去找他,也不一定能讓他心甘情願幫我辦這個事吧?
按照我曾經的性格,也許會放棄這個突破口另想他法,只不過現在,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我拿起手機,直接撥通了他的電話。盯着手機屏幕,心裡默唸着,“快點接電話吧,快點接電話吧。”
然而,電話撥出去一分鐘,卻沒有人接通。是沒聽見嗎?還是他看見了是我,根本不想接通?
唉,我就說,我們現在鬧得那麼僵,他的面子都被我丟盡了,怎麼可能接我的電話?還是另想他法吧。
正當我準備放棄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拿過手機一看,來電顯示上是程凱的名字,天,他竟然給我回撥了過來!
深吸了一口氣,我故作淡然地接過電話,“喂?”
那邊的聲音停滯了幾秒,然後幽幽的男聲響了起來,“鄭晚,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他的聲音很冷,冷得在這炎炎夏日裡都能結出冰柱子。
我的心也涼了半截,踟躕了好久,還是厚着臉皮說出,“程凱,我能和你見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