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最深處有一個讓所有魔界生物聞之色變的無名山谷,千萬年來那山谷一直在燃燒着,從不曾熄滅。火焰的顏色極美,那是澄澈透亮屬於天空的顏色——曾經有去過人界的魔這樣形容過。而魔界的天空,永遠都是黑紅色,污濁而又混沌。
沒有魔知道那火焰的真正來歷,他們只知道當年蚩尤大尊在與黃帝部落爭鬥戰敗後強行建立神魔之井將他們送來同時,那火焰就開始燃燒了。有的魔認爲那裡是蚩尤大尊的安息之地,有的魔認爲那裡藏着天地之寶,但是他們卻從不敢接近那裡。
因爲與那極美的色彩相反的,是火焰的危險性。正如魔界生物們通用的認知一樣,外表越是美麗無害的東西,其內裡就越是危險。一旦沾上那種火焰哪怕是僅有一點,都會如跗骨之蛆一般將魔焚燒殆盡,連神魂也無法逃脫,那本就是燃燒靈魂的火焰,因此唯有罪大惡極的魔纔會被送去那裡。
雖然魔界強者爲尊,但也存在規則與秩序。魔界的規則寬容而又嚴厲,這聽上去很矛盾,然而事實如此,只要不觸碰根本性的規則,無論想做什麼都是被允許的。
這是哪兒?我爲什麼會在這裡?是什麼在呼喚我?總覺得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個透明的近乎破碎的魂魄跌跌撞撞,茫然的在燃燒着的火焰中穿行着,順着聽不清的呼喚朝着火焰的深處前進。這個魂魄的身上鑲嵌纏繞着散發瑩白色光芒的鎖鏈,那光芒微弱的隨時都會在火焰的侵蝕下破碎。
“……來,快來……我的……孩子……快到我這裡來……”
孩子?什麼孩子,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該死,我到底忘記了什麼!想要反駁那個斷續的,微弱的聲音,卻又不知從何開口。隨着魂魄的移動,那個聲音越發的清晰,與其同時,鎖鏈鎖散發出的光芒也變得越發的暗淡起來。終於,鎖鏈彷彿活物一樣不甘心就這麼被毀滅,拼命地晃動起來,並且試圖離開那個魂魄。
嗆啷,嗆啷,嗆啷,急促的碰撞聲不斷地在耳邊響起,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隨着這聲響不斷地被抽離。突如其來的劇痛讓魂魄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清醒,然後他緊緊地抓住了那條已經有大半離開他的身體的東西,哪怕是因爲這個舉動讓他變得更加透明。
一幅幅熟悉的畫面在眼前逐一破碎,重要之物被硬生生的從靈魂中剝離,每一秒都鮮血淋漓,痛徹心扉。他想要大聲哀嚎,想要大聲哭泣,想要伸出尖銳的指爪將它們留下來,然而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珍視的東西消失……他只是不想忘記回家的路而已……
別想把它們從我這裡奪走,別想就這麼輕易地帶着我的東西逃掉,就算是全部毀掉也不會這麼便宜你的!留在這裡陪我吧!儘管思維一片混沌,但他依舊調動自己的全部力量死死地攥住扭動着想要逃離的東西,直到那東西再也無反應也不肯放開。
“……來……快來……我的孩子……”那個聲音溫暖而又包容,安撫着悲傷地魂魄,“……只要記住自己的願望就足夠了……不要難過……”他在這聲音中沉沉的睡去。
昏黃的天空隱隱泛出猩紅色的,彷彿就連空氣中也充滿了血腥味兒。廣袤的平原上,天空中,有無數的人在廝殺着,戰鬥着。大地上屍橫遍野,折斷的旗幟,破碎的戰車,以及四處燃燒着的火焰。野狗、烏鴉成羣的聚集着,虎視眈眈的盯着早已失去生命的屍體。
一頭龍在半空中飛舞着,與一個手中揮舞着一柄刀柄如同脊骨,刀刃是半透明紅色內裡排列着魚刺樣的長刀牛首巨人戰鬥着。那頭龍的樣子很奇異,龍角比一般龍族的更爲纖細尖銳,僅有一根主幹與兩個細小的分支,脊背上並沒有鰭而是更加柔軟細密與暗金色鱗片同色的毛髮,從頸部一直延伸至尾部。他的背上更是有一對如同蝠一樣的巨大的翅翼,同樣覆蓋着毛髮與細小的鱗片。
僅僅是第一眼看到那頭龍,他就知道了那龍的身份,那是天生應龍,生而強悍美麗的應龍,絕不是由僅有一絲不純龍脈的虺修煉應劫而成的最普通的那種。[1]
就在魂魄陷入沉睡的時候,外界也在發生着變化。無名山谷的上空詭異的聚集起了大量厚實的雲與雷電,然後如同傾倒一般瘋狂的砸進山谷中,就像是不將那山谷中正在誕生的東西毀滅不罷休一般。同樣的,山谷中千萬年來的一直平穩燃燒的火焰也變得狂暴起來,對抗併吞噬着那些雷電,不斷地壓縮聚集在某一處,守護着那東西的平安誕生。
這樣的異變自然瞞不過長久的生存於此界的生物,他們在瘋狂而又□□的威壓中瑟瑟發抖,等待着這場異變的結束。
萬幸這場異變的時間並不長,火焰與雷雲在同一時間內消失,不知是相互對抗的兩方哪一方以失敗告終又或是兩敗俱傷。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那令魔心悸的威壓,一瞬間的輕鬆與之前的巨大反差讓他們難受的想要吐血,總覺得像是被什麼東西玩弄了一樣。
而此時,那個引發這場混亂的玩弄了他們的東西正被溪風樂呵呵的搬進了魔尊重樓的宮殿裡去了。
對於溪風的行爲,重樓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是做的太出格,便從來都不會去管他。所以即使他搬了一枚巨大的蛋進了自己的宮殿也只不過是擡了一下眼皮便又重新閉上眼睛休息了。
所有的魔都不能理解,爲什麼重樓會對溪風這個人類——如今叫做半魔更合適一點——如此的寬容。實際上,他只不過是想看看,溪風和神界那個叫水碧的女人最後到底能不能走到一起去,尤其是在他失去那連神也妒恨的歌喉之後。只不過他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水碧爲了他甘願被關押千年後打入人界永世輪迴。天界如今卻是越發的無趣了,尤其是在失去了飛蓬之後,更是讓他不屑一顧。
“尊上難道就不想知道溪風是從哪裡得到的這枚蛋麼?”對於重樓,溪風的感情很是複雜。他感謝重樓,感謝他給了自己那樣一張完美的臉,即便是以自己的聲音爲代價。但他也憎恨重樓,如果不是因爲重樓的冷眼旁觀,他也不會和水碧分離。他很清楚,那隻不過是自己的遷怒,說到底還是因爲自己的力量不夠,不足夠與神界的人抗衡罷了。
“沒興趣。”涼涼的掃了一眼滿臉寫着‘快來問我’的溪風,重樓決定當做沒看見好了。他當然知道那枚蛋是從哪裡來的,也知道那枚蛋裡孕育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應龍竟然真的成功了。竟然真的讓那枚本不應存在的死蛋有了生機,不受法則約束的魂魄,不入六道輪迴的魔氣,再經由可以凝練魂魄的蒼焰補足缺損,只不過這代價也着實太大了。
“難得溪風找到如此好玩的東西,尊上真的不感興趣麼?”溪風撇撇嘴,忍不住伸手戳戳那枚大白蛋,說真的,饒是以他的功力都看不透那枚蛋裡的生物是什麼樣子,想來應該是個十分強大的生物吧。
重樓冷哼一聲,低聲說道:“不想死就離那枚蛋遠點兒,那可是應龍和女魃留下來的,又被蒼焰灼燒千萬年,誰知道那裡面的東西有沒有危險。”他目前還不想失去一個比較好用的手下。
“什麼!這怎麼可能啊,雖說他們是夫妻,可是怎麼說也不會留下子嗣來吧,畢竟種族……”溪風聞言失聲驚呼,“竟然真的有了蛋!”
那根本不是種族的問題!想到這裡,重樓忍不住扶額,雖然平時溪風是個很能幹的助手,但這時不時的奇怪思維還是挺讓人無奈的,大概是因爲還是人類時留下的毛病吧。
“咔咔”細微的聲音引起了二人的注意,那枚蛋開始搖晃了起來,並且隨着蛋的晃動,細小的裂紋出現在白色的蛋殼上。很快,蛋殼上的裂紋變得越來越大,最終碎裂開來。
一頭約莫成人手臂長的幼龍從裡面爬了出來,背上的雙翼揭示了幼龍的身份,幼龍是一頭天生應龍。柔軟的鱗片暴露在空氣中並且很快變得堅硬光亮起來。儘管爪子看上去還顯得很嫩,但輕易的抓住並掰開散落在地上的蛋殼碎片填進嘴裡快速的咀嚼起來。淡藍色的火焰是不是從幼龍張大的嘴巴里噴出來。
吃完蛋殼的幼龍打了個飽嗝,嫩嫩的小爪子拍拍肚子,身體就迅速的變大了。一直長到十多丈長,碗口粗細才停了下來。然後它歪着頭先是看向重樓,然後又看向了溪風,隨即變成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黑髮青年。
青年困惑的看着重樓,用很認真的口氣問他:“媽媽,爲什麼你頭上長的是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