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隨着賣藥郎的低聲呢喃, 數不清的紅色帶子鋪天蓋地的朝着衆人所在的頂樓房間衝過來,然而卻被賣藥郎的符咒阻攔在了外面。被賣藥郎從隨身攜帶的箱子中取出來長着白髮和鬼臉的劍忽然張開嘴巴牙齒相互碰撞着,那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十分的詭異。
言峰綺禮只是看了一眼那把樣子古怪的劍一眼, 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個被保護起來的女人身上, 那副驚恐地模樣看上起真是有趣極了, 也許他能做點什麼讓她變得更有趣一點。
“妖怪之形起由人因, 懷孕的女人, 追殺女人的男人,收留女人借宿的老闆娘……而這裡日夜酒宴不斷,鶯聲燕語觥籌交錯, 還有那些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的孩童笑聲,妖怪其形爲座敷童子, 那麼告訴我妖怪的‘真’和‘理’吧!”賣藥郎手中的劍因爲缺少條件而並不能出鞘, 他的目光轉向面色異樣的老闆娘, “你心懷隱秘,而這隱秘與這裡數量衆多的座敷童子有關。”
“不, 我沒什麼好說的,你這個莫名其妙的賣藥的。”老闆娘忽然站了起來,不顧賣藥郎的阻攔拉開了門,“從纔開始就一直在那裡妖怪妖怪的說個不停,如果你真的是陰陽師就把它們除掉吧, 我可沒興趣帶着這裡陪你——奇怪, 走廊呢?”門外的景象將她嚇得呆在原地動彈不得, 門被未知的力量一扇扇的打開, 露出相同的景象, 而她最終在盡頭看到了她一臉錯愕的她自己。
賣藥郎動作迅速的撒出符咒,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 原本封閉完好的結界從內部被人破壞,即時快速的修補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完好如初,必然會留下細微脆弱的裂痕,一旦讓妖怪發現,被打破就是遲早的事情。
跟進來的僕人同樣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他慌忙的跑向另外一邊拉開了門,結果卻看到了相同的景象,屋外的原本低矮逼仄的走廊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確實由數不清的相同的房間構成的一個圓。而鮮紅色的帶子則是鋪在牆壁上,隨時都有可能闖進來。
或者說,那些東西已經進來了,聞人白淡淡的掃視了一眼老闆娘和男僕身上的出現的各種顏色的不倒翁。講真,他雖然會提防言峰綺禮突然腦抽作妖,但絕對不會理會普通人自己作死,尤其是老闆娘和男僕這種冤孽纏身的,他不落井下石只是坐在一邊看戲其實都是好的了。
巨大的聲響從遠處響起,越來越近,隨着這聲音而來的,是幾乎將房子拆散的震動。相貌醜陋身形矮小卻數量衆多的妖怪開始在這間屋子中聚集,不斷地往老闆娘和男僕的身上爬。其中一個頭上頂着稀疏毛髮的小妖怪則是站在被衆多符咒保護起來的女人,它看着女人驚愕的表情,咧開嘴巴衝着她喊道:“媽媽。”
這喊聲就如同一個開關一般,震動停止了,然而女人卻不知爲何暈過去倒伏在地上,只不過在那之前她就像本能一樣,先護住了自己圓鼓鼓的肚子。
唔,奇怪的臭味,好臭,令人作嘔。女人睜開眼睛,驚訝的發現自己此刻正身處一個空曠高大中央有個淺水池與方形石臺的房間之中。她注意到面前有一排做工精美彷彿有着翅翼不過巴掌大小有着尖銳底部卻依舊能平穩立在地上的天平,而在她的懷裡則是有一個黃色的不倒翁斜靠在着,但是很快不倒翁就變成了之前那種讓她昏闕的小妖怪。
受到驚嚇的女人驚叫了起來,她動作迅速的向門邊跑去,然而卻在轉頭時發現那個小怪物已經不見了。這是哪裡?女子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屋子中環顧四周,賣藥先生,老闆娘和男僕還有後來出現的兩個年輕男人都不見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向隱約傳出奇怪聲音的房門走去。
衣衫單薄而又美豔動人的女子妖嬈的攀附在飲酒作樂男人身上,緊閉着紙門上影影綽綽的是交纏的動作,低沉曖昧的喘息從被打開的門縫中溜出來,讓女人忍不住紅了臉頰:“對,對不起,打擾了。”
一條紅色帶子從被子中延伸出來,如同正在一圈一圈打開的布卷一樣一直到達不遠處一個藍色不倒翁或者說是小妖怪的腳下,只不過因爲女人立刻關上了們並沒有看到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到底是哪裡呢?賣藥先生、老闆娘還有後來的那兩個年輕男子又去了哪裡?女人疑惑的打量着四周,慢慢站起來扶着牆壁離開房間,慢慢的向外面走去,卻並不知道一個黃色的小東西正慢吞吞的跟在她的身後。
此時,另外一邊,賣藥郎端坐着,目光緊緊的盯着此刻已經滿頭冷汗的老闆娘:“還不願意講麼,你所隱藏的,關於這裡的秘密?關於這個房間的真正用途。”
過了很久,老闆娘取出手帕擦了擦頭上的汗,這纔開口說道:“這裡是解決‘麻煩’和祭奠用的屋子,而這件旅館,很久之前是遊廊。”她這樣說道,似乎是意識到不能再繼續隱瞞下去,此刻又被座敷童子困住,再怎麼慌亂也於事無補了,反而變得平靜下來,甚至於對懷孕的女子的態度也變得越輕蔑刻薄起來。
過了很久,老闆娘取出手帕擦了擦頭上的汗,這纔開口說道:“這裡是解決‘麻煩’善後用的屋子,而這件旅館……至於後面那堵牆,我不用說你們也應該能想得到吧——那些‘麻煩’的墳場。”她這樣說道,似乎是意識到不能再繼續隱瞞下去,此刻又被座敷童子困住,再怎麼慌亂也於事無補了,反而變得平靜下來,甚至於對懷孕的女子的態度也變得越輕蔑刻薄起來,“我可是在幫她們啊,有什麼不對麼。”
聽到這裡,賣藥郎的眼睛微微睜大,他看到數量龐大的東西此刻正在自己的腳下被散亂的放着,儘管手中的劍已經急不可耐的張着嘴,然而缺少最後一個條件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解放封印讓退魔劍出鞘。
許是因爲困住他們的幻境有窺探和反應並具現內心真實的力量,老闆娘的樣子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她變得年輕起來,樣貌十分的美麗,火紅色的和服穿在身上姿態優美的坐在房屋中央淺水池裡修築的方臺上,十分的引人注目:“……蠢姑娘,還不如解決乾淨,留下來的話只能是個麻煩,又不能立刻幹活,還不如動作快點把它弄掉……”她一邊說一邊舉起雙手合成錘狀不顧女子聲嘶力竭的哭喊用力的向下砸去……
腳下的池水被染成紅色,女人低泣哀求,嬰兒發出尖銳的哭喊聲,然而那雙手的主人卻無動於衷,反而伸出手抓住那些紅色的帶子用力的向外拉扯:“我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們好,這樣也不會被那些東西給纏上……”
聞人白始終懶散的坐在角落裡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舉動,反而是從袖子裡摸出一壺酒慢吞吞的喝了起來。
“這麼冷靜可真不像你啊,不去做點什麼嗎?”也許是因爲聞人白的緣故,言峰綺禮同時看到了兩個不同的景象,一半真實,而另一半則是物怪施展的幻境。他相信聞人白也一定能看到,出乎他意料的是,聞人白卻沒有如同過去參與聖盃戰爭時那樣出手,反而一臉平淡的樣子。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聞人半眯着眼睛吐出這麼一句話,眯着眼睛又灌了一口酒,“旁觀者永遠都只能是旁觀者,又如何能感同身受呢,憑藉着強橫的力量任意插手,說到底也只是——”他並沒有說下去,反而懶洋洋的靠在言峰綺禮的身上,“別亂動,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與此同時,通過幻象與老闆娘的敘述獲得真相的賣藥郎再次舉起了此刻嘴巴不再動只是露出合上的牙齒的退魔劍:“真是個棘手的傢伙啊。”他看着破門而入的數不清的紅色帶子將老闆娘與男僕吞噬之後聚合而成的巨大繭型,睜着幾隻恐怖大眼朝着他嚎叫的怪物,“理由呢,告訴我你的理由吧,這樣退魔劍的封印就能夠完全的解開了。”
“已經夠了,賣藥先生,已經夠了啊。”從幻象中脫離的女人慢慢的從他身邊走過去,不顧賣藥郎的阻攔站在怪物的面前,聲音十分的溫柔,“來吧,讓我把你們生下來好不好。”
“別這樣,你會死的。”賣藥郎皺皺眉,他似乎明白了僅剩的理是什麼了,“如果放任的話會出大麻煩的。”
“可它們只是希望能夠誕生來到這世上的孩子啊。”女人撫摸着肚子微笑了起來,用力的扯下貼在腹部的符咒,然而下一秒她就變了臉色,大量的血灑落到地上,劇痛以及小腹隱約的下墜感讓她錯愕,“不,怎麼會這樣,求求你,救救它,它還沒能到這個世界上來啊!”痛苦的悲鳴在屋子中迴盪起來,清秀並不算美麗的臉上佈滿了恐懼與悲傷,甚至還帶着些許的絕望,她不想失去這個孩子。
封印解除!原本繁複的青色服裝變成了簡潔華麗的金色服裝,臉上的妝容也發生了改變,從先前略顯陰柔的紅色轉變爲複雜的金色花紋,手中僅有小臂長的退魔劍出鞘後從劍柄處延伸出巨大的光刃斬向面前由怨念聚合而成的物怪。
尖銳的嘶鳴與耀眼的光芒統統消失後,一切重歸平靜。賣藥郎站在房間的中央,淡淡的看了一眼蓋着外套懷裡抱着個黃色布偶娃娃臉上掛着恬淡笑容熟睡的女人,又看了一眼角落裡似乎靠着言峰綺禮同樣睡過去的聞人白,隨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就離開了。
愛到底是什麼?爲什麼有人會爲了這種無法理解的東西付出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言峰綺禮一直在想之前那個女人望向那些小妖怪時的眼神,很熟悉,就像是當初□□花看自己時的眼神一樣,讓他既厭惡又愉快。不知不覺中,他的疑問已然脫口而出。
“啊,那大概是這世上最美妙也是最讓人痛苦的感情吧。”一直假寐的聞人白低聲笑了起來,“不要試圖去理解它,也不要試圖去觸碰它,除非你真的做好了承受這一切的準備——唔,說起來這種東西根本就無法做準備吧。”他這麼說着,站了起來走到門口,“該走了,我帶你四處轉轉去吧,說不定能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
有趣的東西麼,言峰綺禮眸色暗沉的看着聞人白的背影,嘴角忽然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