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不勞而獲就能夠得到的東西, 等價交換纔是世界最基本的鐵則,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願望越大則代價就越沉重。然而同樣的, 人的慾望卻是毫無止境, 所以會爲了達到目的自然可以不計代價的付出自己所能夠付出的一切哪怕這代價完全超出他們能夠承受的範圍。
有句老話叫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當然, 這句話原意並不是這麼解讀的, 不過用在與特殊存在做交易的狀況下也還算合理。要知道,就算一時動用了手段規避事後還債,可欠下的債卻無法自動消失, 而是會因爲違約如同高利貸一樣不斷地累積,直到某一天, “嘭”的一下, 債務被全部反饋回來, 那就倒大黴了。
“力量的確是個好東西,但是你要考慮清楚, 你真的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能夠看到甚至操縱妖怪的能力麼?”聞人白看着恭謹的跪趴在地上的男人,“沒有天賦照樣能夠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樹,我記得你好像改良了不少咒術,這樣不是挺好的。”
“倘若我是分宗的人,我一定會以此爲傲, 可我是的場的繼承者, 下一任的掌門人, 毫無天賦的我對於的場家而言自然是隻能是一個恥辱, 就算我改良了咒術也是一樣!”的場千鈺仍舊低着頭, 雙手緊緊地攥了起來,“我需要力量。”
“爲什麼不去找鬼混老?我記得那個傢伙似乎組建了一個組織並且被稱爲魑魅魍魎之主, 想來他應該會很樂意跟你訂立契約吧。”聞人白忽然想起來以前曾經在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情況下一起甩掉煩人的手下蹲在樹上喝酒的某妖怪統領,“不過,跟那種善於洞察並且利用人心的精明傢伙做交易你一定會虧死的。”
的場千鈺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在聽說了難得有這麼一個強大並且沒有惡聞傳出的妖怪出現在人類世界的消息後,就這麼冒冒失失的獨自一人闖過來向他乞求力量——畢竟再怎麼沒有惡聞他始終也是個妖怪。
轉了轉手裡的酒盞,聞人白忽然笑了起來:“想要力量可以,交易吧,訂立契約,你付出代價,我給你力量,這很公平,不是麼。”
“是的,這很公平。”
言峰綺禮站在走廊下看着忽然拉開紙門捂住自己的右眼跌跌撞撞跑出房門的年輕男人,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想念間桐雁夜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可悲而又可笑的男人現在一定是吃了聞人白留下的秘藥躲在冬木市的某個角落裡苟延殘喘吧。然而這種想念只是一瞬,轉眼間又被他丟在了腦後,腳步不停的走進了房間:“他用什麼跟你做的交換?”
“靈魂換取力量,自此再無往生的機會換取此生的強大,很划算的交易不是麼。”聞人白喝了一口酒愉快的笑了起來,“我的確想要靈魂,但他的卻毫無用處,所以我只是暴力解除了幾乎跟他融爲一體的封印。”
言峰綺禮看着聞人白的臉,他很清楚以眼前這傢伙小氣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做虧本生意的:“但是你肯定幹了什麼。”
“沒錯,但凡他沒有想要利用漏洞鑽空子,我都會告訴他其實並不是沒有天賦,只是不知道被誰害了而已,可惜他沒有,所以我就在他的右眼上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就是這樣。”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那的確是個小玩笑——如果小傢伙不對那個小玩笑做什麼的話,其實就算做了也沒什麼大問題,頂天了連同他的子孫後代變成臨時的‘容器’直到他把放在那裡的小東西回收爲止,也造不成多大的影響,畢竟也算是公平交易。聞人白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又笑了起來,“不談論這種無聊的事情了,說起來你聽說過東大寺麼?”
“就是那個在妖怪中也頗有名氣的香?”言峰綺禮略微的思索了一下,很快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到了關於自己偶然聽到的東大寺的信息,“據說是從唐那邊流傳過來的返魂香。”
“東大寺怎麼可能返魂香相提並論,返魂香可是——”聞人白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打開門看着庭院裡的將將萌發新芽的植物,“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返魂香,有了那個的話,能省不少事兒呢。”
傳聞中點燃之後可以讓重病的人瞬間康復,甚至能夠復活死人世間僅有三枚的奇物。作爲曾經的第八秘跡會代行者,言峰綺禮在回收聖遺物的過程中也曾經接觸過不少各國神奇物品的傳說與資料,返魂香恰好就是其中之一——不過說真的,那片古老土地上的能跟聖遺物不分上下的神物數量也是相當的龐大啊。
言峰綺禮又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那段故事,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那種東西真的能讓人死而復生麼?那爲什麼漢武帝點燃了返魂香之後來的只是那位李夫人的魂魄?”
“因爲他付不起那個代價,這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命抵一命的事情。”聞人白低聲的笑了起來,“這跟西方鍊金中賢者之石的拙劣失敗的仿製品長生石一樣,想要長久的活下去,是需要用海量的命來填的,而且這也不代表那石頭就沒有副作用。”
說到這裡,聞人白的目光又落在了言峰綺禮的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對於對方的興趣還能持續多久,畢竟從本質上而言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等級的存在。嚴格來說目前還處於成長期的他擁有着悠長到無法計量的壽命,而用聖盃吐出來的黑泥填補了心臟的言峰綺禮又能以這種狀態存在多久呢,總會有歸於塵土的那一日吧。
所以說情到底是什麼呢?很久之前他是懂的,但是現在他反而變得並不能理解了,甚至隨着時間的流逝,其他的情緒也漸漸的減弱下去,儘管依舊存在但很少能夠再被輕易地調動起來。大概等到自己對他的興趣消失的那一刻起,就會徹底的平靜下來了吧。好像功能齊全的機器那樣,雖然完好無損卻拒絕再運行下去一樣。
聞人白當然知道自己的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裡,這可不是什麼因爲除了偶爾動手算個卦或外出溜達一圈其餘時間全部用來睡覺結果把自己給睡傻了的可笑理由。在過去的那些年裡,他一直研究自己這麼久以來執着收集的東西。那個隨着自己不斷從各處零零碎碎收集回來整合成一塊的東西,其實就是自己還沒粘回去的靈魂碎渣的具象化罷了。
正如他師父說過的那樣,三魂主命,七魄司情,當他從那枚蛋裡爬出來的那一刻起,通過不斷輪迴溫養修補的三魂和一小部分魄已然徹底歸位,只不過因爲七魄仍舊出於四分五裂的狀態歸位的那一小部分魄時常不穩罷了。他如今正在做的,就是將剩餘的魄全部找回來在一點一點把那些碎渣給粘回去。唔,鑑於自己手上已經有了一部分,也許他是時候開始考慮要不要找個合適的地方先粘回去。
哦,對了,關於情緒波動減弱的另一個小原因絕對不是因爲他年紀大了看啥都覺得小的緣故,他還是個尚在成長期的崽崽,都沒成年呢上哪老去!
就在聞人白陷入到自己其實還是個嫩生少年郎的情緒的時候,言峰綺禮也在看聞人白的臉,以及那張臉上熟悉又刺眼的表情。啊,想起來了,那不就是過去的每一天早上自己在鏡子裡的樣子麼,那張空虛而又無趣的臉。
“現在的你也無法理解何爲愉悅了麼?”看着那個表情,言峰綺禮的想法下意識脫口而出。
“那種東西只要是生物就都不需要學習就能自行理解的,區別在於能不能戳中那個點罷了,所以你在說什麼蠢話啊,我和你的情況可不一樣。”回過神來的聞人白沒好氣的揮了揮手,一想起自己的收集進度還有一大半沒能完成就不高興。
講真,他一點都不能理解,明明作爲種花家的土特產,除了前兩個小碎片是在本土上的,爲啥其他的都分佈散落在腳盆雞家的地盤上。假如他此刻的所處的世界是部小說的話他一定會學死侍那樣跟小說的辣雞作者好好聊聊順便打個差評,真遺憾他沒法打破次元牆。
不過話說回來,在腳盆雞家都有不少傢伙打他的靈魂碎渣的主意,要回收都有點麻煩,要是在本土的話回收難度絕對就不是普通模式而是地獄模式了吧。就老家那堆存在的畫風,要是真在本土回收的話,他大概就要直面蜀山又或者在洪荒開啓艱難求生模式了吧,仔細想想還真有可能是那個辣雞作者能幹出來的事兒。
想到這裡,聞人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所以就目前而言,他還是現在這邊作天作地好了,然後面對言峰綺禮那種略微困惑的臉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