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指着西廂房道:“沈三郎,你就先在此處歇息一會,有什麼事情,”伸手指了指不知何時已恭候在門外的四名宮女,“可以交代她們去做,我先回去覆命了。”
沈日鳴點點頭,徐公公朝她斜乜一眼後擡腳走出西廂房,沈日鳴自後頭兩步追上,從自己懷裡掏了些東西塞到徐公公的手上。徐公公感覺手上分量不輕,臉上遂露出了一絲笑意。
轉頭,沈日鳴又按着此法,打賞了四名宮女。四名宮女負責打理這個碎綠宮已有年餘,久未得到上頭打賞,在這幽深的宮中,已經躋身最貧窮宮人行列,如今見她出手大方,自然很是喜出望外,無不對她產生好感。
轉眼之間,沈日鳴隨身攜帶的財物,便使光了。不過也有好處,沈日鳴這邊從早上直到中午,也不見皇上派人來傳召,若不是打了賞,此刻哪裡吃得到宮中美味的糕點?哪裡得知,原來皇上之所以還沒有派人來傳召自己,是因爲此時朝上正在宴請從外域遠道而來專爲祝賀睿景皇帝登基的使團?徐公公受了她的好處,還特地派了一個小太監過來告知她,皇上今日怕是不會傳召,要她在宮中暫住一晚,等待明日的傳召。
沈日鳴心中自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從小到大,她還是頭一回獨自一個,待在一個完全不知道情況的陌生地方。即使躺在溫暖柔軟的牀榻上,房中燃着尋常人家連聽都未聽說過的名貴薰香,她依舊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折騰至大半夜,她實在沒那個耐性同自己的心來作戰,索性穿上鞋子避開四名宮女的視線,打算到附近偵察偵察環境,順便再狠狠地觀看一下不便在白天欣賞到皇宮美景。沈日鳴的這種習慣,卻是多年來在鏢局和通天府衙中耳濡目染得來的,她自己從來不覺有何奇怪,不知情狀者卻是要覺得奇怪了。
剛剛打開窗子跳出來,沒想到立刻就被一名守夜的宮女發現了。原來那窗
戶的外頭,正守着一名犯困的宮女,若非沈日鳴跳窗之時猛地察覺有異,偏了方位,該名宮女定然已被她踩着了。
沈日鳴被她嚇得一跳,只得訕訕地解釋道:“我睡不着,想出來看看月亮。”
那宮女擡頭看看烏七麻黑還零星地飄着點小雨的天,自然不會相信她所說的話,但是面上卻不拆臺,好心地提點道:“郎君若實在睡不着,不如奴婢帶您到後池去走走?”
沈日鳴頭一回因爲說謊而臉上發熱,愣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答應下來:“好……好啊,有勞姐姐了!”
“奴婢名喚秋色,小郎君若是不嫌棄,可以直接喚奴婢的名字。”那宮女聽她稱呼自己“姐姐”,言辭真摯自然,毫不做作,心中大爲感動,對沈日鳴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她適才所言本是委婉勸誡沈日鳴,深宮內院之中不該妄自在深夜走動,但臨了卻爲沈日鳴改變了主意。心想:反正後池向來也無人問津,自己悄悄地帶沈郎走走,也不會被人知道,應該不會惹出什麼麻煩來。她取過一旁的燈籠和雨傘,蓮步輕移,前面帶路。
“秋色?”沈日鳴聽她談吐之間,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韻味,心裡也有些好感,“你的名字可真特別,很別緻,也好記!”
前頭引路的宮女秋色聽她如此讚賞自己,臉上不自覺發了熱,提着燈籠緊走兩步,卻只裝作未曾聽見了。
沈日鳴不察,只好奇的問道:“後池這名字好怪,不知有什麼典故沒有?”
宮女秋色的腳下略停了一下,復又輕移蓮步,答道:“這名字,是當今太上皇取的。當年這裡,曾是太上皇最寵愛的一名妃子的後院,現如今……因爲此處比較偏僻,已經鮮少有人涉足。”
“涉足”二字用得比較偏了,沈日鳴一時沒有聽懂,但她爲人聰慧,稍稍聯繫秋色所說的“偏僻”,旋即就明白過來。她拖長聲音“哦”了一聲,正
想打聽打聽那太上皇的事情,又想到這裡可是深似海的皇宮,只得按捺住好奇之心,剋制自己不要東問西問。
行了一會後,兩人便來到後池,燈籠往那水面一照,倒能看得模糊一片的水,隱有水光浮動,夜色下,倒也有一種與衆不同的美感。
沈日鳴本想獨自一人探探附近情況,不想身邊卻多出一個宮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轉動腦筋想法子怎麼甩開她時,忽見東首水面上有幾個黑影迅疾地掠了過去,不由叫喝一聲:“不好!有賊!”
話音未落,人已先反應過來,循着黑影消失之處拔足追去。留下那名打着燈籠和雨傘的宮女秋色驚叫一聲:“啊!”待她完全反應過來時,哪裡還有沈日鳴的影蹤?只覺得四周景緻暗沉,往日所熟識的景物都如活過來一般,向着她悄無聲息、但卻獰笑着圍壓過來。
秋色心中懼怕,連手上的燈籠雨傘掉在地上也沒有察覺,只知着急地四處大叫:“來人哪!快來人吶!有刺客,抓刺客……”
若按平時,宮內略有響動,自然引得大隊巡邏的金吾衛前來查探,然而此時此刻,四周除了秋色的驚呼聲外,竟然彷彿再無人聲。那些巡夜的金吾衛,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生生透着古怪。
沈日鳴追着那幾個黑影,翻過一道不太高的院牆之後,就跳到了另一個院牆裡頭,而那幾個黑影猶如暗夜鬼魅,倏忽之間已然徹底無影無蹤。
沈日鳴尋了好一陣,都不見任何蛛絲馬跡,她還以爲是自己眼花,有些自嘲地嘀咕道:“哎,肯定是我眼花了……”她轉頭四望,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迷了路,心想:這皇宮還真是大!她一向爲人樂觀,故而也不覺得失落,只順着當中一條道,有一步沒一步慢慢地走着。
每隔幾步,道路兩旁便有一盞明黃宮燈照明,是以,夜色下,周圍的景緻也能大體被辨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