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堅玉要求被他“保”出來的毅虹、思鎖和那三個男人,每人交一百塊錢。這怎麼可能?如果他們身上有那麼多錢,又怎麼會淪爲露宿街頭的盲流而被收容遣返呢?
黑堅玉夫婦見大家不肯交錢,就逐個搜身,所有的硬幣軟幣加起來還不足一塊錢。
黑堅玉暴跳如雷,咆哮道:“沒有錢,我就讓你們去死。”他一揮手,守在門口的身強力壯的兩個漢子進了屋。
這是黑堅玉僱傭的兩個助手。他們原來也是外流人員,曾經是餘州遣送站的“住客”。看到黑堅玉的錢來得容易,就入了夥。毆打、恫嚇、看人是他倆的主要任務。
他倆大打出手,那三個男人被打得鼻青眼腫,屁都不敢放一個,蜷縮在牆角像剛剛閹割的小豬,瑟瑟發抖。
黑堅玉先看看毅虹,再瞅瞅思鎖,“身上連一分錢也沒有?”他嘴裡咕嚕着,就把氣撒在思鎖身上。他揪住思鎖的領口把他摁在牆壁上,說:“想活命,就讓你解放軍爸爸拿錢來贖!”
思鎖被黑堅玉摁得透不過氣來,他小眼圓睜,眼球像要蹦出來似的。他不知道什麼叫害怕,開始與黑堅玉抗爭,從嗓子眼裡擠出聲來:“你就不怕我爸爸槍斃你?”
“大男人,欺負孩子算個求,有本事衝我來,來啊!來啊!”毅虹怒視着黑堅玉吼叫。
黑嫂湊到黑堅玉身邊耳語,他點點頭後說:“先放了你這個兔崽子,沒有錢送來,你就沒有命出去。”
黑堅玉使了個眼色,兩個助手拿來了一堆麻繩,把毅虹、思鎖和另外三個男人捆綁後串連着系在一根繩子上,這樣做的目的顯然是防止逃跑。他和黑嫂各抓麻繩的一端,將毅虹他們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哪有一點逃跑的機會?
黑嫂在前面帶路,黑堅玉在後面壓陣,像牽牛趕羊一樣把毅虹他們拉出了門。
毅虹一陣緊張,這是要帶到哪裡去?會不會因爲沒有搜到什麼錢就要下毒手?她擡頭望着看不到盡頭的羣巒疊嶂的山脈,頭皮直髮麻。如果從那高高的山頂推進深壑,神不知鬼不覺,這也死得太冤太沒有價值了。思鎖才這麼小,就要和媽媽一起赴死?她不敢再往下想。
不遠處有一對男女,押着一個人朝這邊走來。“黑哥,謝謝您,我這個人電話聯繫上了,過幾天就送錢來。”
“知道了,得瑟什麼?”黑堅玉沒好氣地說。
毅虹恍然大悟,黑堅玉怎麼會大開殺戒?這是押着“搖錢樹”去與家人電話聯繫呢。
毅虹心想,絕不能讓黑堅玉知道她和思鎖是十里坊人,既然走出來了就不會再回去。但電話肯定是要打的,哪怕裝樣子也得裝。哎,給誰打?怎麼說呢?這一關該如何過呀?
大隊的這部電話連接着公社總機,這是黑銅山與外界聯絡的唯一渠道。這部電話是由大隊支書苟石掌控,他認爲,遣送站是政府的單位,自然代表政府。遣送站讓黑堅玉保人出來,這就是政府的意圖。他豈能不讓黑堅玉他們打電話聯繫?再說,黑堅玉腦子多好用,小恩小惠早已把支書苟石擺平了。
電話機旁排着三十來人的隊伍,隊伍中夾雜着黑堅玉給分配的外流人員,都是兩個人看押一個人。不知什麼原因,每戶只有一個外流人員,而黑堅玉家卻有五個。更有意思的是,大家一見黑堅玉來了,不管是長者還是年輕人,個個笑臉相迎,點頭哈腰。
毅虹納悶,黑堅玉除了貪婪兇狠外,並未發現他有什麼能耐,村子裡的人爲何對他如此敬重?
黑堅玉是個孤兒,靠吃百家飯長大。村子裡家家對他有恩,當年的產婦個個是他的奶媽。
他也沒有上過學,長大後就一直在這個山溝溝裡混日子,四十歲了也沒有碰過女人。他不是不想,哪家的閨女願意嫁給他?再說,村子裡家家戶戶對他有恩,即便看上了哪個女人想和她相好,他也覺得不應該下手,而只是獨自躺在牀上非分地想想而已。
一日,一個妖婆帶着一個二十未出頭的G州姑娘進了村子,說是出一千塊就可以嫁娶。什麼嫁娶?分明是買賣。
村裡人都希望把這個女人留下來與黑堅玉圓房,不管相貌如何黑堅玉也很想有個女人,可砸鍋賣鐵也湊不到這麼多錢啊。
當時黑堅玉是個一等一的勞動力,幹一年下來還分不到五十塊錢。也就是說黑堅玉須幹二十多年,才能娶回這個姑娘。
相思病是富貴病,沒有錢怎麼配有女人?黑堅玉想着還是死了這條心算了。
他夜裡夢見到母親。娘牽着他的手走到竹園說:“最粗的竹子地底下有錢,是留給你娶媳婦用的。”
黑堅玉醒來,他娘說話的內容尚記憶猶新,但就是怎麼也回憶不起孃的模樣。他兩歲就沒了娘,對她沒有任何印象,好不容易夢見到娘卻又記不起來,他真恨自己沒記性。
黑堅玉深信孃的話,就到竹園裡找最粗的竹子。他從那根粗竹子四周挖下去三尺多深,坑道像打仗的掩體一般,卻不見錢的影子,他灰心了。
他把鐵鍬插在坑裡,手抓鍬柄正借力出坑。隨着金屬與陶器摩擦的嗤咔聲,鏟鍬滑倒了,他倒在坑裡。
他爬起來循着發出聲響的地方又挖了起來。啊,是一隻罈子,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封口,上面是一對金耳環,這應該是她孃的首飾,下面是銀元和銅板。
他把孃的耳環留下,而把銀元和銅板全賣了。共計賣得八百多塊錢,可怎麼也湊不滿一千塊。他想,寧可娶不了老婆,也不能賣掉母親的首飾,這是他唯一的念想。
村裡人知道後,覺得黑堅玉是個盡孝道有良心的人,由長老發起,每戶捐贈兩塊錢,就這樣才湊足了一千塊。他娶回了G州的姑娘,年輕人都喊她黑嫂。
人們常說好事成雙,結婚不久遣送站遷址黑銅山。新建的單位雜活多,黑堅玉想多掙點錢來補償村裡人的情分,攬了很多活兒沒日沒夜地幹。站裡有幾位管理人員竟然和他交上了朋友,“保人生意”從此開始。
黑堅玉致富怎麼會忘記鄉親?每次從遣送站保人都多保幾個,給村裡的困難戶解困。後來生意越做越紅火,他索性把村子裡的家庭都帶上,只要願意做,每批每戶起碼可以分得一個外流人員。這樣,村子裡大部分家庭都做起了保人生意。
村裡人自然記得黑堅玉的好。但凡遇見黑堅玉都主動打招呼,現在自覺禮讓黑堅玉打電話也就見怪不怪了。
“我就不客氣了。”黑堅玉向大家笑笑,邊說邊拎起電話,如實地向總機自報家門。
這裡有個規矩,長途接通前都自覺地向總機通報戶主姓名,然後要求連接某省市某號碼,或者接通某省某縣某公社某大隊。總機會按照姓名和通話時長收取長途話費。對於黑銅山大隊的電話,總機很樂意轉接,因爲長途通話時間長,拿到的好處也就多。
黑堅玉有序地安排他所控制的外流人員一一與家裡通話,並勒令必須告知帶錢贖人。
毅虹背對着黑堅玉打電話,難道是對他的蔑視?其實她是在裝腔作勢,想借機將電話接到金鎖的部隊。
她那翹臀讓黑堅玉心裡泛起了漣漪。俗話說飽暖思淫慾,現在他有了錢,看到漂亮的女人,深藏於心的慾火種子自然會慢慢地燃燒起來。
他轉頭看看自己的老婆,那臉圓鼓鼓的,像要裂開似的;那身材上下一般粗,像個油桶子。與毅虹怎麼好比?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佯裝一本正經地靠近電話機,其實是想仔仔細細地瞅瞅毅虹的容顏。而毅虹認爲他是在監視她,所以說話格外小心謹慎。
“親愛的,你得立即向部隊請假,多帶些錢來贖人,不然我和思鎖就沒命了。”毅虹故意讓黑堅玉聽到她說話的內容。
毅虹那黑裡透紅的漂亮臉蛋着實讓黑堅玉動心,他怦怦直跳的心難以平靜,真想立即抱住她啃一啃。然而,毅虹剛剛在電話裡說的一番話壓制了他的邪火,他有一種大錢唾手可得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