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電話回來,毅虹等五人仍然被關在黑屋子裡。
思鎖正在回憶剛纔的出行路線,他天真地認爲,從村部繼續向前,就能離開這座黑銅山。他湊到毅虹耳邊說:“媽媽,我們逃走吧,我看好了路線。”
毅虹覺得思鎖長大了,開始琢磨事情了。關鍵是逃出去以後去哪兒?吃什麼?流浪乞討不還是被抓回遣送站?萬一沒有人幫助保出來,不就要遣返十里坊?她覺得現在逃走還不是時候,在黑堅玉家待着最起碼三餐不愁。毅虹自信,憑她的智慧不相信鬥不過黑堅玉。
毅虹立即捂住思鎖的嘴,說:“別瞎說,讓黑堅玉聽到了可不得了。”
三個男人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說話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
一個說,電話雖然打了,但後孃養的人,誰也不會當回事。一個說,即使帶錢來贖人,也是東湊西拼撈錢擱債把賬記在自己頭上,回去後逼債還債的日子比乞討還要難過。還有一個說,家鄉的那些人正在到處找呢,不能回去。
三個人雖然各有隱情,但總覺得囚在黑堅玉家裡不是回事,還得想辦法逃出這個魔窟。
自私是人的本能,連自己都保不了,怎能考慮別人?被黑堅玉“保”出來的那天夜裡,思鎖從繩梯上摔下來的情景歷歷在目。三個男人都覺得集體逃跑的最大麻煩是思鎖,他小屁孩一個,容易壞了好事。他們悄悄地決定,三人一起行動,避開毅虹母子,伺機逃跑。
毅虹很神,就像透視一樣看透了這三個男人的心思,對於他們的自私她並未計較。他們即便有能力,她也不想帶着思鎖和他們一起逃。更何況他們不是黑堅玉的對手呢?
“你們想逃跑沒那麼容易。看看這間房子結結實實的,除了門,連窗戶都沒有。”毅虹潑冷水地說。
三個男人傻傻地看着毅虹問:“你有辦法了?”
“辦法有三個。”毅虹這麼一說,三個男人一個瞪大了眼睛,一個伸出了舌頭,一個張大了嘴巴,異口同聲地問:“哪三個?”
“一個是破門衝出去,再一個是挖洞鑽出去,還有一個是掀頂飛出去。”
三個男人都搖搖頭,說毅虹是編故事騙他們玩,在這裡,除了趁看門人打盹的機會逃跑,別無他法。
“我就知道你們是慫貨,只知道做偷雞摸狗的事。你們看,大門有那麼粗的鐵閂子拴着,上面還掛着一把大鎖,就是看門人睡着了甚至不在,你們有本事弄開門嗎?還擔心我兒子壞了你們的好事唻,真可笑!我不是瞧不起你們,連這間房子都沒法出去,還想逃出黑銅山?”
三個男人被毅虹說得面紅耳赤。
“你們如果真想逃,我倒有個辦法可以順利地讓你們逃出這間黑屋子,但是出了這裡就得靠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快說。”三個男人急不可耐地催促。
毅虹打着手勢面授機宜,三個男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連連討好地說毅虹是他們的再生父母。
思鎖湊到毅虹耳邊說:“媽媽你常說有的人是口蜜腹劍,他們真像。”她親了兒子一口說:“說得對,媽媽會小心的。”
夜已經很深了,屋內很真切地聽到看門人的鼾睡聲。毅虹看了看熟睡的思鎖,爲他掖了掖被子就去敲門。
“快開門,要解手。”毅虹喊。
“就解在糞桶裡,門不能開。”看門人說。
“我是女人,你懂女人嗎?”
看門人原來也是露宿街頭的流浪漢,飯還吃不飽,哪裡懂女人?男人拔出“筆”就隨便尿,何時近距離見過女人解手是啥樣?
成爲黑堅玉的助手後,倒是經常看見黑嫂提溜着褲子去茅房,但女人用糞桶能不能解手他真不知道。於是就開門讓毅虹進茅房,自己也好趁機聞聞味兒。
大門一開,毅虹就往外跑,並問:“茅房在哪裡?”
“等一等。”看門人嚷了一聲,毅虹只能在門外站住了。看門人在屋內仔細查看,思鎖睡得很沉,其他三人鼾聲如雷,一個比一個聲音高,他這才放了心。
“快點啊,我等不及了,拉到身上你幫我洗褲子?”毅虹調侃地說。
看門人聽到毅虹帶有挑逗性的話語,心頭一陣熱乎,連忙轉過身。月光照射在毅虹的身上,修長的身軀朦朦朧朧的,他躁動起來,簡直邁不開步。
“走……走……去那個……”看門人結結巴巴地說着帶毅虹去了茅房。
毅虹剛坐下解手,看門人靠近了茅坑座兒。她咕囔道:“解手有什麼好看的?就不怕我告訴黑堅玉?”看門人嚇得後退三尺,但眼睛還是一直盯着毅虹。
毅虹解完手就鑽進了黑洞般的房間,看門人立馬鎖上門,背依木門席地而坐。他的心躁動起來,唏譁唏嘩的聲音清脆而悅耳,這是毅虹如廁時的尿流聲。他眯着眼,口水自然地流了下來。
公雞剛剛打鳴,遠處傳來了“黑哥,不好了”的嚷嚷聲。黑嫂打開電燈,立即叫醒了黑堅玉。
不一會兒,逃走的三個男人被五花大綁地押了回來。
三個男人是按照毅虹的設計,裝睡矇混看門人,趁着看門人監視毅虹解手的機會快速逃跑的,神不知鬼不覺,怎麼就被抓回來了呢?毅虹心中在打鼓:“看來,黑堅玉不好對付啊。”
黑堅玉給各戶定了一條規矩,既要看好自己的人,還要看好別家的人。如果別家的人逃走時,經過自家門前沒有被攔住,下一批“保”人時,就不分給該戶外流人員。所以,每戶看人的人都在門外守着,既能看牢自家的人,又能兼顧到門外的人。
家家戶戶門外都有人守着,這些被保回來的外流人員豈能逃出黑銅山?
黑堅玉自從做保人生意以來,從未出現過逃跑事件。三個男人同時逃跑讓他七竅生煙,怎樣處置他們纔可解心頭之恨?
肉體上的虐待是最解氣的。黑堅玉的兩個助手,脫掉上衣甩甩膀子,活像渣滓洞的劊子手。還未動手,三個男人就跪地求饒,直呼“下次不敢了”。
兩個助手鋒芒未露,他們就說出了實情,先是狗咬狗,接着把責任全部推給了毅虹,說是她叫趁着看門人不在時趕緊溜走。
當時的看門人是兩個助手中的一個,看門人聽了三個窩囊廢的說辭,心裡緊張起來。當時他確實開着門到茅房“監視”毅虹解手的,逃跑事件不就全是自己的責任了嗎?黑堅玉能放過自己嗎?
他踅到三個男人身後,嘴裡重複着“我叫你們瞎說”的話,連續三腳跟把他們踢翻在地。接着像踢足球似的把他們踢得翻來滾去。
明明是大實話,三個男人不知道哪裡瞎說了。一個個慘叫着改了口,想迎合看門人而免遭毒打。
“是我自己溜的。”
“趁着開門逃的。”
“說錯了,饒命吧!”
思鎖兩手捧着毅虹的腿,先是害怕,仇恨,同情。接着他悄悄地在媽媽耳邊說:“活該,沒骨頭的東西。”毅虹把他的手抓得緊緊的,會意地點點頭。
黑堅玉雖沒有吭聲,他從看門人和三個男人的對話中,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大喝一聲:“夠了!”接着先指指外流人員,再指指兩個助手,嚷道:“你們,你們,誰逃跑,誰失責,當心細命不保!”
過了一週光景,三個男人中有一人被贖走。對方來了三個民兵,說是他犯了事潛逃多時,感謝黑堅玉攔截收容。給了五百塊錢作爲住宿、伙食和辛苦費,黑堅玉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還有兩個男人家裡沒有動靜,就又打電話催促。對方都說,沒有錢,愛死不死。
養着這種人有何用?白吃白喝。黑堅玉是不會養閒人的,便讓助手把他倆眼睛蒙上。一個被送出黑銅山,扔在了荒郊野外。一個被丟進後山,若能走出黑銅山算他命大。這樣分別丟棄,可以有效防止兩人合夥上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