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滾燙的液體滴在林悠然的手腕上，他愕然擡頭看，發現金小落正在哭。
“走開。”金小落打開林悠然的手，起身就走。
林悠然猶豫了一下，追了過去，小聲問：“你怎麼了？”
“都是我，我應該看着她的，我理那個醉鬼幹什麼。”金小落掩住臉，哽咽着說：“如果她們母子出事，我不會原諒自己。”
林悠然神色柔了柔，小聲說：“不會有事的，吳醫生是這個行業裡很有名，我在念醫科大的時候就聽說過他。砦”
“你又不是產科醫生。”金小落搖搖頭，抹了把鼻子。
“喏……”林悠然遞給她一張紙巾，輕聲說：“不過，女孩子是不要打打殺殺……鰥”
金小落扭頭看他，顫聲說：“滾。”
林悠然抿了抿脣，把棉籤和酒精，紙巾都放到了她面前的窗臺上，小聲說：“我把手機號發你的手機上了，你有事就找我。”
金小落轉過頭，不理他。
林悠然站了幾秒，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往手術室大門的方向看，奕景宸還一動不動地站着，就像一棵大樹。
季沫已經推進去半個多小時了，現在還沒有動靜，也不知道里面情況如何。
沐秦受不了這樣緊張的氣氛，拿了根菸去遞給奕景宸。奕景宸扭頭看了他一眼，雙目發紅。
“我不用了。”他的視線又回到了小窗裡，啞聲說道。
沐秦抓了抓腦袋，自己抓着煙走開了。
叮咚……
手術室上的燈終於亮了。
奕景宸精神一凜，退了兩步，看着護士抱着孩子出來，趕緊迎上去。
那孩子紅通通的，用小藍布被子包着，眼睛緊閉着，小嘴兒一張一合，哇哇大哭，像小老虎一樣的有力量。
“對不起哦，不是你家的。”護士尷尬地說道，躲開了他伸來的手。
“我家的呢？”奕景宸慌了，拔腿就往裡面衝，“沫沫在哪裡？”
“先生，你沒有消毒，不能進去啊。”護士們趕緊把他往外推。
奕景宸快急死了，恨不能兩巴掌把這些女人全扇去太平洋，讓她們再不能阻擋他去見沫沫的腳步。
但是沒有消毒就是不能進去！也不能害了沫沫不是？他退出了大門，又把額頭抵在了小窗子上。
心急如焚，忐忑不安，這些詞根本就不能形容他現在的心情。他感覺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快烤熟的時候又被拽下來，直接丟進了北極的寒風裡，一身僵硬，連心臟都僵住了。
“怎麼會這麼久？”他看看錶，實在忍不住了，開始敲門。
護士只好出來，小聲勸他，“先生，女人生孩子是這樣的，這還是剖腹產，時間會短點。若是自己生，有的人那得好長時間呢。您就耐心一點吧……”
“怎麼耐心啊，她是早產，好歹來個人告訴我一下里面的情況吧，她好不好？孩子呢？你們給我消個毒，讓我進去吧。”奕景宸焦急地問道。
“先生，你再等等。”護士又把他推出來了。
腳跟才沾地，裡面又有人抱着孩子出來了。奕景宸呼吸發緊，扒開了擋在面前的護士，大步走了過去。
“先生，這也不是你的。”護士又往後縮，小聲說：“您家的是早產，會直接進保溫箱，現在已經送去了重症監護室，要在裡面觀察一晚。”
“什麼？爲什麼沒說一聲？沫沫呢？”
他臉色一沉，再也不顧他們的阻攔了，快步往裡面走。
“先生、先生，您太太正在縫合傷口，她的情況還不錯，孩子也還不錯，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孩子？”
護士們很頭疼，護士長親自跑過來，哄着他去看孩子。
“我現在不需要看孩子……”奕景宸擰擰眉，黑着臉說道：“我要看我太太，請你們讓開。”
“先生，你不能闖進去！”護士長拽住他，無奈地說道：“裡面每一間手術室都是產婦，您不能進去！”
“出來了。”這時有一名護士指着走廊盡頭大叫了一聲，如釋重負地說了一句。
奕景宸往前看，推車正緩緩出來。
“沫沫。”他大步過去，扶住她的小推車，心痛地撫到她的臉上，柔柔地喚了一聲。
“出來了？”沐秦掐了煙，快步跑了過來，用肩膀擠開了護士，俯下身看季沫。
兩個這樣英俊的大男人一左一右地扶在推車邊，幾名護士全看呆了，有點分不清哪個纔是她的先生。
“產婦還在麻醉中，我們先把她送回病房。你們這樣擋着，我們沒辦法出去。”護士長拍了拍他，小聲提醒道。
奕景宸擰擰眉，直接把推車的護士拉開，親手推着車往外走。
金小落也追了過來，和二人一起把推牀小心地推進了電梯。
病房很緊張，但奕景宸還是給她安排了一間單人病房。小心地把她抱上病牀，吊瓶掛好，監護儀器也打開了。
三人站在病牀邊，看着臉色蒼白的季沫。
“什麼時候纔會醒？手術情況怎麼樣？”奕景宸擔心地問道。
護士給季沫調好了吊瓶的滴速，小聲說：“看體質情況吧，有人很快就醒了，有人會睡久一點。”
“沫沫，好好睡。”奕景宸擰擰眉，彎下腰，撫了撫她冰涼的臉頰，低聲說道。
“先生，要去看看寶寶嗎？”護士又問。
到了現在，奕景宸纔想到問一句，“孩子好嗎？”
“很好，不過體重偏輕，得在恆溫箱裡多呆段時間。”護士滿臉古怪地看着他，輕聲問：“這你還沒有問是男是女呢。”
“當然是女兒。”奕景宸擰擰眉，還用問嗎，不就是女兒？
“是兒子呀。”護士也擰眉，小聲說：“你是不是以前做過b超？是不是弄錯了？生的是個兒子呢。”
“恭喜了，你有了個小子。”沐秦走過來，往他肩上輕捶了一下，笑嘻嘻地說道。
居然是個兒子！一直猜測是個女兒，聽說懷女兒的肚子圓圓，原來說法不準。
奕景宸眼底慢慢涌起了柔情，低聲罵道：“臭小子，纔出來就讓他媽挨一刀，以後看怎麼收拾他。”
“呵，看你這得瑟樣子。”沐秦又捶了他一下，笑着說：“那我先走，不在這裡當電燈泡了，你好好照顧沫沫，我去看看乾兒子。”
“我也去，然後去給你準備晚餐。”金小落小聲說道。
“去吧。”奕景宸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病房裡安靜了，季沫的呼吸有點沉，有點緩，眉頭微微皺着。奕景宸用手指給她撫了撫，沒能撫平。
“這丫頭，真是一分一秒也不能離開視線，上個衛生間，也能把孩子給上出來了。”奕景宸點了點她的鼻子，無奈地說道：“以後我走到哪裡，就把你揣到哪裡吧。”
“去看孩子嗎？”護士又伸進腦袋問他。
對啊，應該去看看兒子。
他猶豫了一下，真是不放心離開季沫半步，如果她醒了怎麼辦，看不到他怎麼辦？
“等等吧。”他擰擰眉，頭也不回地說道。
“呀，頭一回看到都不關心兒子的男人呢。”護士一臉詫異地走開了。
奕景宸就像沒聽到，坐在病牀邊，靜靜地凝視着她。全天下，能牽動他心的人，只有季沫了。那臭小子，先排排後面吧……
哎，其實也真想馬上跑過去看看他……
他看着季沫，心揪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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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藥清醒之後，季沫就陷進了沒辦法形容的痛苦裡。刀口痛，肚子裡也痛，空空的肚子裡好像有小馬的影子在亂闖。
“奕景宸，我痛。”她皺着小臉，難過地搖着頭。
“鎮痛藥也沒用嗎？”奕景宸彎着腰，焦灼地看着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光是她，對面的產婦也在痛呼，她已經哭了兩個多小時了，但宮
口不開，就是不能去生。這些聲音，讓奕景宸就像行走在繃得極緊的細鋼絲上，膽戰心驚。
“沒有用，我好痛。”季沫抹了把眼淚，痛苦地說道：“刀口痛，裡面也痛……”
“我吹吹……”他手足無措，低頭往她肚子上吹。
“沒有用，沒有用，太痛了。”季沫還是哭，抽抽咽咽的，滿臉都是眼淚。
“我去叫醫生。”奕景宸看不下去了，站起來就走。
“不許離開。”季沫的手抓過來，拽住了他的衣角。
“那我按鈴。”奕景宸連忙坐下來，彎過腰，輕輕握住她的手，小聲說：“若太痛，你咬我的手怎麼樣？”
“不要，你的手今天四處摸過了，我纔不要咬你的手。”季沫淚水漣漣地看着他，委屈地問：“我還要疼多久？我一秒也不想疼了……”
奕景宸眉頭緊皺，低低地說：“對不起……”
“爲什麼對不起？”季沫咬住脣，哆哆嗦嗦地問他。
“我讓你痛了。”奕景宸溫柔地說道。
季沫痛得厲害，抓着他的手撒嬌，“嗚嗚，我的心爲你痛過了，我的身體也爲你痛過了，奕景宸你一定要一輩子對我好啊。”
“當然啊。”奕景宸連連點頭。
他今天才知道，剖腹產是怎麼回事，看着她痛到顫抖的樣子，他也跟着一起痛了起來，恨不得去代替她受這苦楚。
“我們的孩子呢？抱來給我看看。”季沫吸了吸鼻子，抽泣着說道。
“還不能抱，他太小了，在重症監
護室，還得在恆溫箱裡呆一段時間才行。你過幾天能下牀走動了，我帶你去看他。”奕景宸低低地說道。
“我太對不起寶寶了，她在我肚子裡，一直跟着我奔波，陪我傷心。現在我都沒讓她住滿時間，就把她趕了出來，她以後會不喜歡我的。”季沫呆了半晌，又哭了起來，“還有，早產兒，體質會很差的吧，我太對不起寶寶了……”
“噓……噓……”奕景宸抓着手帕，不停地給她擦眼淚，“沫沫，你不能這樣哭，醫生說對眼睛不好。”
“我不要眼睛，我要寶寶身體健康……我真感覺對不住寶寶。”
季沫越想越擔心，三斤不到的孩子，那得多小啊？有奕景宸的拳頭大嗎？離開媽媽的肚子，一個人躺在恆溫箱裡，會不會很害怕？
“我們去看她好不好。”她搖着奕景宸的手，小聲央求他。
“現在還不行，你纔開的刀，怎麼能下地？明天去吧。你看你身上這麼多管子……”
奕景宸低頭看她的身子，導尿管還沒有拔，傷口上貼着紗布，隨着她挪動的動作，不時露出一角白色，隱隱透着血色。這樣子，怎麼能下牀走動？
“我想看……寶寶……好想看……”她嗚咽着說道。
“不行啊，沫沫，明天早上好不好？”奕景宸無奈地拒絕她。
“你不讓我看……是不是……寶寶沒了？”
季沫突然腦子裡一片空白，哇地哭了起來。奕景宸越拒絕，她就越害怕，真怕聽到可怕的消息。
“說什麼傻話，怎麼可能沒了？”
奕景宸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哄了半天，自己鬧得滿頭大汗，還沾了滿袖子，滿胸膛她的眼淚鼻涕，而她的眼淚卻越流越兇，怎麼都不肯相信他的話。
他無計可施，只能叫來護士長。
“孩子好好的，但是因爲太早跑出你的肚子，所以必須在恆溫箱裡，我給你拍了照片過來了。”護士長拿着手機，給她看孩子的照片。
小小的，瘦瘦的，紅紅的一團，名牌上寫着她的病牀號碼和她的名字。
“好醜，我這麼好看，她怎麼這麼醜？以後怎麼嫁人？”她握着手機，一手捂着嘴，哭着說道。
“幹嗎要嫁人，娶個媳婦啊。”護士長好笑地說道。
“怎麼能娶媳婦啊？”季沫奇怪地看了一眼護士長。
“不娶媳婦，你還把他留在身邊一輩子啊……”護士長更加覺得好笑了。
奕景宸反應過來，連忙說道：“沫沫，不是女兒，是兒子。”
“啊？”季沫楞住了，b超看錯了？小弟弟被擋着，沒照出來？
“那我買的全是女孩子的衣服。”她惆悵地說道。
那些可愛的，漂亮的小衣服，已經在她的腦海裡統統給小公主穿了一遍，結果現在是個小子。
“以後再生一個漂亮的女兒。”見她情況穩定了，護士長也鬆了口氣，調了一下病房的溫度，關門出去。
以後，以後可不敢讓她生了！一次剖腹產，下一回只怕又得剖，這割了又割，她不害怕，他看着都怕。
奕景宸端着牛奶過來，小聲問：“喝一點嗎？我看你要疼一晚上，補充一點體力。”
季沫擡起紅眼睛看他，氣呼呼地說：“你爲什麼詛咒我疼一晚上……”
奕景宸的手僵在半空中，無奈地說：“我也不想你疼，現在就好了纔好呢！”
季沫怔了一會兒，又開始呼痛，愁眉苦臉地說：“奕景宸，你得重新想名字了。還有，寶寶的小弟弟到底是多小，怎麼沒照出來呢？會不會不正常？”
奕景宸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被手或者腳擋住沒照出來很正常，怎麼就和大小聯想起來了，好像以後不長大一樣。有他這麼優良強悍的基因，那肯定是差不了的啊。
季沫又開始掙扎，雙手不停地抹眼淚。肚子痛得受不了，墜得痛，絞得痛，彷彿還有手在裡面掏……
“還在痛？”沐秦推門進來了，手裡拎着一隻袋子，是給奕景宸的宵夜。說是宵夜，其實奕景宸連晚飯都沒有吃，一直圍着她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