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欽低眉,看了她,“你還是要回去?”
她淡然笑了一下,緊了緊大衣,低低的一句:“逃避從來不是辦法,不會去還能如何?”
“我搭你的車吧。”沐欽忽然這樣一句,隨着她的腳步。
傅夜七略微愣了一下,看了他的車,只好點了點頭,上車之際,又被他搶先一步到了駕駛位一側,聽他低低的一句:“我來開吧!”
傅夜七忽然笑了一下,從安玖泠的事情之後,沐欽變了很多,不說極少回玫瑰園,哪怕回了,也不會再如從前那麼陰陽怪異的說話,沉默居多,但見了她,似乎話還不少。
“我最近在學廚藝,想着什麼時候從沐煌退出來興許開個酒店,是不是?”沐欽淡笑着,略微側首,試圖讓氣氛輕鬆下來。
她明白他的意思,卻淡然一笑,“我自己都沒什麼,你倒是挺緊張!”略微鬆了口氣,她轉頭看了沐欽,嘴角微挑,“我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你不用擔心,奶奶……也沒錯。”
她說着轉向窗外。
沐欽抿了抿脣,磨着方向盤的手頓了頓,也不說話了。
傅夜七往玫瑰園的時候,沐寒聲已經在到了。
老太太拿出鑑定書,什麼也不說,就擺在他面前,“這是司暔和藍修的親子鑑定。”
‘DNA條形碼分子鑑定書’映入眼簾,沐寒聲卻穩穩的立着,冷峻的臉,表情都不曾變半分,也不彎腰矜貴的腰身,只轉向坐在沙發上的老太太。
“您這是幹什麼?”低沉到透着壓抑的嗓音,不過幾個字,薄脣便抿如直線。
陸婉華緊了緊權杖,至少,孫子這反應沒有過激,她放心了,凡事還能坐下來談。
舒了口氣,老太太開了口:“看你這樣子,是知道了,還是司暔週歲那晚,也猜到了?”
沐寒聲終究是坐下了,五官、情緒,一切都斂得極好,不再慵懶的倚着沙發背,而是上身前傾,雙肘支在膝蓋上,抵着堅毅的下巴。
“這兒還有一份,是你和司暔的鑑定報告。”老太太看了他,又說了一句。
她做過的調查,總要都說出來的。
沐寒聲轉頭,英眉微擰,“您都做了什麼?”
老太太知道他們會不高興,可,“我這也是爲你們好,這些事總要挑破的,否則,依你的性子,你們這婚何時是個頭?”
垂下手,沐寒聲側首,“結果呢?”眉峰緊了些,“有什麼用?”
這!
老太太也皺了眉,“如今就證實了,司暔是藍修的兒子,可小七是你的妻子,是沐家孫媳婦!我能不擔心小七對沐家念恩,可你這不溫不火的性情,我不得不擔心藍修哪天就因着司暔將小七搶回去!”
沐寒聲閉了閉眼,些許躁意,“奶奶,這些事您別再插手,這讓夜七知道,該寒心了。”
原以爲,老太太前些日子總是早出晚歸,總說去串友門是真的,看來,是查這件事去了。
陸婉華是有那麼些置氣的,寒聲出事那一年,和這件事正好對上,哪怕孫媳婦做了這些事,事後明白的說了都是好的。
“總歸我不管!”老太太略微的氣,“這個孫媳婦是沐家的,誰也搶不走!老太婆我也一把年紀了,她要麼立刻與你復婚給我生個重孫,要麼,把司暔接回來,她的兒子,便是我的重孫!”
沐寒聲擰眉,老人的心思他能理解,但……
“您該知道,來硬的,於她無用。”她從來不吃硬的,“逼她,等於將她往外推。”
“那你說怎麼辦?”陸婉華杵了杵權杖,這麼些天,也憋得久了,“讓你們就這麼猴年馬月的拖下去,我到了陰曹地府還能給你們抱孩子嗎?”
“奶奶!”沐寒聲打斷了不吉利的話。
陸婉華嘆口氣,“小七這孩子也是,她受過什麼苦,奶奶知道,所以纔將她捧在手心裡疼着,你說她!她……她當年杳無音信,就這麼跟着別人生兒育女去了?我能不生氣嗎?”
沐寒聲眉峰微伏,“興許是反過來的呢?”
是她因爲懷有身孕,所以杳無音信。
這下老太太嘆氣,他和小七感情好,那是最好。
“看你這態度,這事便這麼定了!”陸婉華忽然說了一句。
怎麼定?沐寒聲轉頭。
可不待他開口,驀地想起什麼,問:“您是不是也把她叫回來了?”
是,傅夜七的車適才已經到了玫瑰園門口。
家門口,是她不疾不徐的往裡走,身後跟着沉默的沐欽,讀不出什麼情緒來。
這是九月中旬,榮京到處都透着秋末的涼薄,連這磅礴大氣,地處世外的玫瑰園都沒能倖免,傍晚的秋風一襲,小徑沿邊的鬆杉抖出幾許‘莎莎’聲。
她一如既往的進屋,換鞋,掛好大衣,轉身進客廳,已經見了沙發上等着的兩人,同樣情緒不明,沐寒聲看她時,好似欲言又止。
看來她回來得不是時候?
“奶奶。”她依舊乖巧的打招呼,目光卻定在了茶几上,兩份鑑定書。
隨即轉開目光,神色幾乎沒有起伏。
“奶奶,既然您都查了,必定是想好了如何處理,您說吧!”她很坦然,卻也有幾分清冷。
“夜七。”沐寒聲開了口,不待老太太開口。
他能看出她臉上的失望,必定是
她臉上的失望,必定是老太太的暗中調查,令她難受了。
他衝她伸了手,攤開掌心耐心的等着,想讓她坐下,心平氣和。
總歸事情擺在那兒了,一家人,不必吵吵嚷嚷,於他來講,這並非什麼大事,哪怕她與別人生了孩子,她在他這裡,便是好的。
可傅夜七沒有走過去,依舊站在茶几邊上,只是看了老太太,“奶奶,有些事我知道隱瞞不對,但站在我的立場,相信您也能理解我當時的心境,從嫁進沐家那天,您就知道,我不是衝着這婚姻,也不是衝着寒聲來的,我存有私心,我想要沐少奶奶的名分。”緩了口氣,她閉了閉眼,鼻尖有些酸,“寒聲對這段婚姻什麼態度,人盡皆知,我又豈能安下整顆心?又怎能毫無遲疑的將瑾兒帶進來?”
聽她的意思,如果條件允許,是會帶司暔回沐家的?
這一點,令陸婉華祖孫倆意外。
當然,那是他們不知,司暔就是沐家的孫兒。
看着她這樣,陸婉華也心疼了,終究她是懂事的,而既然她這麼想,那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小七。”老太太緊了緊權杖,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看了看茶几上的鑑定結果,說實話,結果出來,孩子不是寒聲的,那時候她很生氣,左一個安玖泠,右一個竟是自己最疼的媳婦。
可無論如何,她不能像對安玖泠那樣對小七。
便只有一個辦法。
“奶奶知道你心有顧忌,可事到如今,這事奶奶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哪怕如今你和寒聲的關係不穩定,孩子是你的,便是沐家的。”說到這裡,陸婉華嘆口氣,語調輕緩,又鄭重,“奶奶可以不計較你當初與藍修如何,是否跟寒聲的車禍有關,可你如今是沐家媳婦,卻與別人有孩子,這傳出去,沐家顏面何在?”
傅夜七沒有說話,卻輕輕蹙着眉,低眸,看着沙發上的老者,眼底的褐色漸濃。
陸婉華繼續,態度堅定:“所以,這孩子必須接回來!說得不好了,哪怕你們離婚了,孩子都必須回沐家。”
否則,她在作爲沐家媳婦的時候,與別人生了孩子,讓世人如何看她?如何看沐家?
這樣的話,聽起來是在理的。
這都是爲了她的名譽,爲了沐家的尊嚴。
沐寒聲終究看她,蹙了眉峰,“奶奶,這事不急。”
就算最後的結果必是司暔回沐家,但過程可以不必如此,他試着做個完美丈夫,直到妻子願意復婚,這件事便順理成章,誰也不會心存勉強和芥蒂。
“奶奶。”傅夜七忽然開了口,低眉,冷靜,這一句之後,頓了片刻,只是靜靜的看着沙發上的兩個人。
“倘若我和寒聲徹底離婚,再說瑾兒的撫養權在我手裡,我帶着他與別人過,不也一樣麼?兩方尊嚴無損,是也不是?”終於,她再次開口,表情淡然而平靜,褐眸裡卻透着幾分道不明的痛楚。
衆人愣了一下,顯然都沒曾想她會說出這樣狠心的話來。
“不行!”陸婉華很堅決,“你只能是沐家媳婦!”
可後半句還沒說,傅夜七破天荒的少了幾分尊重,忽而笑了一下,幾分悽然,自問自答:“爲什麼不行?因爲您一定要跟我搶瑾兒,是麼?”
這,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沐家一定是要她這個媳婦的,她卻理解成了,要搶那個孩子麼?
幾個人都愣了,莫名的看着她忽而生出的清冷。
哪裡不對勁?
沐寒聲鷹眸低垂,驀地朝她看去。
果然……
“奶奶,您沒有失憶。”她用了篤定的語句,不是疑問,繼續着:“您能把兩年來的所有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記得寒聲出過車禍,記得我一年杳無音信?所以,您從頭到尾,只是裝作得了阿爾茲海默症?”
顯然所有人都忘了這回事。
忘了老太太曾經裝病,爲了幫孫子追回妻子,爲了能讓兩人出雙入對的培養感情,這一下,被司暔的身世打亂了,連陸婉華都忘了掩飾。
客廳裡,極致的安靜,知情的人都愣着,因爲忽然的戳破。
沐欽卻擰了眉,不明所以,奶奶裝病?他從未在意。
只有她,眼圈逐漸泛紅。
不知是不是窗戶沒關,夜幕剛下,幾許風穿堂而過,冷得人一激靈。
終於是陸婉華回過味來,既然被戳穿了,也好,畢竟她的裝病,讓兩人也有所進步,不是麼?
可她還沒說話,傅夜七僵硬的轉向沐寒聲:“你從頭到尾,也知道奶奶沒病,是不是?”
沐寒聲已然從沙發起身,朝她走了兩步,柔聲:“夜七!”
可她往後避讓,仰臉盯着他冷峻分明的臉。
沐寒聲不想騙她,薄脣溫柔,微動:“是。”
果然,她嘴角的笑意更濃,眼底的失望卻越重。
他們看她,可不就如小丑麼?
吸了吸氣,她斂着情緒,轉頭,透着堅決:“奶奶,我知道您是長者,歷事萬千,您有您的手段。您也對小七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可是!奶奶,瑾兒是我的兒子,不論誰跟我搶,我絕不會給,如果您覺得我辱了沐家尊嚴,那便給我同安玖泠一樣的下場。”
她知道不該跟奶奶生氣,可她也不過世間俗人,一個小女子,能有多寬宏的胸懷?她也有自己的倔強,
己的倔強,不知奶奶的鑑定,如何就成了瑾兒是藍修的兒子,可她如今不想解釋。
那感覺,如同生完孩子的女人被婆家忽視了,他們眼裡,只有那個孩子。
“你也這麼想,是麼?”她似乎抱着最後一絲期望,看着沐寒聲,他這些日子的溫存,不過是爲了哪天好把瑾兒搶過來,是麼?
沐寒聲在商場是個如何精明之人不管,他不想用在妻子身上,她沒說錯,猜到司暔是藍修之子時,他的確如此思慮。
所以,給她的,是薄脣無盡的沉默。
他默認了?
眼淚了無預兆的滾落時,她驀地傾身,衝着沙發上奶奶鞠了一躬,眼淚沒有溼着臉頰,‘啪嗒’滴在她腳尖處,無聲的沒入地毯縫隙。
起身,轉頭,就那麼直直的出了沐家。
不去想這一走是什麼意思,她只想靜一靜。
客廳裡,老太太皺着眉,看向孫子,“還不去追?”
這是她的失誤,顧此失彼,沒想兩句話都說不上,整件事就這麼搞砸了,心疼孫媳婦,也自責,可什麼也做不了。
她的車就停在門口,還沒放進車庫,走出去不過幾步。
卻是剛打開,車門被沐寒聲按住。
“夜七。”他醇厚的嗓音在黑夜顯得格外沉重,“太晚了,你這樣上路不安全,何況,奶奶心底不好受。”
“誰會好受?”她很平靜,不哭不鬧,極力忍着哽咽,說出來的話一如既往的低婉,“你又何曾想過我?”
沐寒聲知道,這時候不該吵,卻也低低的一句:“想過,正因爲替你着想,我對此事隻字不提……”
“你一早就知道?”她搶過話,仰臉,“你果然早就知道,所以把玩小丑般一步步靠近?”
“夜七!”沐寒聲擰了眉,“我對你如何,情有幾分,你該最清楚……”
“我不清楚。”她接得很淡,淡得有些冷,“目的在前,我如何清楚?”閉了眼,再睜開卻沒看他,只低低的一句:“讓開。”
沐寒聲巋然不動,低眉鎖住她。
她收了手,仰臉,“我走回去。”
她的倔強,沐寒聲是清楚的,見她轉身要走,依舊伸手扣了她手腕,“我送你。”
“我沒那麼脆弱,只想靜一靜。”沒有掙扎,依舊堅決,“要麼我開車,要麼我走回去。”
最終,他在路邊立得僵硬,她的車早就出了視線。
玫瑰園的客廳,沐欽和老太太也沒說幾句話,見了沐寒聲去而復返。
陸婉華皺了眉,卻沒問出口,自是知道孫媳婦的脾氣,不是說攔就攔得住的。
那一晚,沐寒聲住在玫瑰園,意在將御閣園讓給她。
可傅夜七並沒有回御閣園去,開着車漫無目的在榮京街頭繞着,最終停在今夢門口。
打開窗戶,看着對面的嘉璽。
夜風呼呼的往車裡灌,她就那麼吹着,什麼都不做。
藍修來電話時,她才覺得橫在車窗上指節都僵了。
費勁的將藍牙掛在耳朵上,一時沒說話。
“丫頭?”藍修以爲她不在,試探了一句。
她總算‘嗯’了一句,“有事嗎?”
大概是她掩飾得太好,或是夜風作亂,藍修沒有聽出她聲音裡的異樣,這麼晚打電話,一個是習慣,一個是確實有事。
“閱兵已過,條款之事也算談定,我能留的時間不多了,八爺的戶口?”他沒有直接說要出選擇項,讓她自己定。
她越發湊往風口,沒有回答,卻是忽然問了一句:“當初,榮京方面至少派駐兵三十萬,爲什麼最後才見到了十五萬?”
藍修略微不明,“怎麼忽然問這個?”
“你回答我就行。”她半句都不多解釋。
藍修這會兒剛從兒子房間出來,反手掩上門往自己房間走,“具體爲何,我就不清楚了,但與沐寒聲有關,他當初可不就是用兒子的取名權換了個承諾給我?”
取名權?
她終於從窗口靠回椅背,臉上反而冰涼一片,腦子也清醒了。
是了,他一早就以爲孩子是藍修的,一早就開始謀着靠近她,靠進瑾兒?
果然是商界無可匹敵的存在,看得多麼長遠。
“那就讓瑾兒隨你,戶籍放在第一島。”良久,她終於低婉一句,褐眸低垂,疊在一起的手,習慣的磨着手腕上疤,又一句:“既然條款的事談完了,你早些啓程回去吧,瑾兒恐怕,還得麻煩你帶着,我也該隨蘇曜出訪了。”
她暫且想不出別的辦法,原本想,在她去伊斯之前,可以將瑾兒帶回沐家的。
“跟我還說什麼麻煩?”藍修慵懶的倚在了牀上,轉眼看了時間,“你哪天走?”
“儘早。”她破天荒的一句。
藍修皺了一下眉,儘早?
“出什麼事了?”他終於覺察出不對勁,剛倚靠下去的身子坐直,濃眉微皺。
她卻只淡淡的一笑,“本就是定好的行程。”只是此前,她有意推遲。
那這麼說……
藍修考慮了片刻,道:“改天一起吃頓飯,我帶八爺過去,你這一出差可是一年半載,回來還不指定能見我,更見不上孩子。”
“好。”她打得很輕,卻沒猶豫,“週四吧。”
那便是後天。
掛了電話,藍修斟酌
,藍修斟酌片刻,轉手給齊秋落打了過去。
那邊的人好一會兒沒接。
“大晚上,打本小姐電話幹什麼?”齊秋落的聲音,雖然聽着跋扈,但爽快之餘,幾分熟稔的淡笑。她確實忙,這會兒剛從公司出來,爲躲避冷風走得急了些,上車之際一頭磕在了車門上。
“嘶!”倒吸氣。
“怎麼?”藍修簡潔的一句問話。
她搖搖頭,換了藍牙,“黴運這個東西,話筒都擋不住麼?”
知道是在罵他,藍修嘴角扯了扯,挑眉,“大概是,所以,爲了歡送這個倒黴蛋,再約個時間,最後拼酒一次?”
剛繫上安全帶,齊秋落皺了一下眉,“最後一次,什麼意思?”
藍修已經從牀上下來,索性到了陽臺上,嘴邊叼着煙,“我身份特殊,能在榮京呆這麼久可不是偶然,現在事情辦完了,自然該走了。”
在齊秋落意識裡,藍修就是專門來給夜七帶孩子的,原來不是?
也對,他堂堂一軍之首,哪來逍遙這麼大半年?不過,作爲軍人,齊秋落看來,沒見他辦過正事,等於悠閒之餘就將事情辦完了,挺好。
不像莊巖,忙起來,根本一秒鐘都空不出來。
車子緩緩啓動,她才終於低低的一句:“行啊,哪天?”
“擇日不如撞日,那就明天了?”藍修吐着菸圈,爽快的一句。
齊秋落‘嗯’了一句,聽到了他吐菸圈的悠長氣息,隨口一句:“少抽菸,大晚上的抽,不怕得肺癌?……你不怕,我還怕榮京的空氣被你污了!”
後一句,藍修幾乎沒聽,掛了電話,略有意味的品弄着前半句。
作爲男人,被女人勸‘少抽菸、少喝酒’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是粗糲的軍人,說不上具體辭藻,卻薄脣玩味的勾了一下。
轉手,還真把菸頭滅了。
電話傳來一句‘晚安,開車呢!’,電話已然被齊秋落掛了,很隨性。
藍修薄脣還半張着,只得挑眉,掛斷。
……
沐寒聲從玫瑰園直接去的公司,自己穿戴,自己打領帶,可那個溫莎結,如何看,也不及她的手巧。
“寒聲……”他出門之際,老太太皺着眉,欲言又止,顯然,一夜沒睡好。
片刻,陸婉華纔開口:“這事,雖然小七隱瞞在先,但奶奶的做法,或許是唐突了,沒能給她任何思想準備,你……可千萬莫和她吵。”
男人默然點頭,轉身出了玫瑰園。
古楊在車邊等着了,見自家主子出來,爲防冷風,沒立刻開車門。
沐寒聲修長的步伐在車邊卻停了,垂眸掃過領帶,沉聲一句:“我走一段,你隨着。”
古楊愣了一下,走,走一段?
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已經往前走了,古楊只得趕緊上車亦步亦趨的跟着。
玫瑰園與御閣園不同,走出去大多是靜寂的大道,綠化不如御閣園,走起來,哪怕清晨也少了幾分意境,這對原本便心情低鬱的人,是一種折磨。
走了一段,沐寒聲往御閣園打了個電話。
“太太出門了?”他低沉的嗓音。
田幀卻略微的納悶,“太太昨晚沒回來過呀。”
腳步幾不可聞的頓了片刻,也許是去藍修那兒住了一晚。
掛了電話,他卻定不下心了,轉身將古楊車招了過來,直接去了公司。
言舒很久沒見老闆這麼凝重的臉,進出都小心翼翼着。
“沐總,按計劃,月底您得往巴黎去一趟……”言舒進了辦公室,低低的一句,擡首察言觀色。
沐寒聲低垂峻臉,聽到了,卻沒擡,只是手裡翻着資料的手頓了,片刻後又翻了一頁,也沉聲一句:“待定。”
待定?這讓言舒不好安排了,也沒法給法商回覆,可也不好多問,那就待定吧!
而沐寒聲已然把資料乾脆合上了,擡頭,“項目交洽的時間了,北斗星那邊沒聯絡?”
言舒剛準備轉身的,聽了這話,頓了一下,這才一句:“法務方面還有些程序待辦,但安經理這兩天請假,這事,可能要稍後些。”
安玖瓷請假?
這事沐寒聲不知道。
“聽聞是她表姐病了,似乎挺嚴重,沒人照顧。”言舒多說了兩句。
她知道,被沐家趕出來的安玖泠是安玖瓷的表姐,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生病,竟然無人照管,安經理倒是挺念姐妹情。
而提到安玖泠,沐寒聲略微擰了眉,想起了妻子的處境,她自請奶奶將她如安玖泠一般趕出去,孤苦無依,又該如何?
“出去吧。”終究,他低低的一句,也未曾多關心安玖瓷。
一整天的上班,他幾次壓着給她打電話問行蹤的衝動,知道她忙,更知道她煩。
終於下了班,徑直往御閣園走。
進門的步伐要比以往的急促,卻少了幾許穩健,立在門邊片刻,才走進去。
鷹眸越過廊廳,在客廳巡視一眼,未見心裡的人,脫了鞋,纔要往樓上走。
田幀剛從廚房出來,“先生回來了?”
沐寒聲總算就着機會,“太太呢?”
田幀還是那樣的納悶,這回還多了幾分詫異,“太太下午回來過一趟,已經走了,晚餐沒讓做她的份兒……”
話音未落,沐寒聲驀地
沐寒聲驀地緊了眼角,偉岸身軀匆匆往樓上移。
拉開抽屜,簽證、身份證一切該有的證件都沒少,英眉總算舒展。
只是這樣的鬆快並未持續太久。
天色越來越沉,多水多樹的御閣園更是寒冷,寒風一吹,林家的樹葉窸窣作響。
“怕是要下雨了。”田幀看了看窗外,有些擔心,“太太下午回來,好似還感冒着,這也不見影兒。”
天氣預報說的寒流侵襲,這便是了,榮京的秋冬本就多雨,這中到大雨恐怕也是難以倖免。
沐寒聲坐在餐桌邊,眉目沉鬱,食慾全無,此刻更是起了眉峰。
她感冒了?
放下餐具,終究沒能忍住,給她撥了電話。
關機。
眉峰再緊,男人已然出了門,電話卻沒斷,這個時候,顧的不再是所謂的尊嚴、面子。
藍修接到沐寒聲的電話時,還在夜市上,對面坐的便是齊秋落,可惜天公不作美,兩人大概是要轉移陣地了。
“難得沐先生還記得起本座?這是自請送別?”藍修心情不錯,啄了一口玉燒小瓶,嘴角淡淡的勾着。
可沐寒聲的話讓他略微淡笑笑意,受着大雨前的寒風,挑眉,“夜七是你妻子,你跟我要?”
對面的齊秋落聽了這麼兩句,就跟着皺了眉,她忽然想起了前幾天的事,卓繼在查瑾兒,她在陸銘那兒知道的,自作主張的小動手腳,把兩份鑑定的署名顛倒了,一直沒來得及和夜七說,看起來也一片風平浪靜。
還是,在她不知覺時,竟事發了?
她趕緊拿了手機出來給夜七打,卻皺眉,夜七關機?
忽然讓她忐忑了,莫不是幫了倒忙?可司暔取名那時,夜七都沒打算將事情坦白的。
“說什麼了?”看着藍修掛了電話,她趕緊湊過去,略微緊張。
這讓藍修眯了眼,“你好像知道怎麼回事?”
齊秋落卻略微挑眉,抿了抿脣,轉移話題:“你好像比我少喝了一杯?”
這點伎倆,不可能逃過藍修的眼。
他本就高大,夜市裡的桌椅並不寬,他上身略微前傾,就能靠齊秋落很近,盯着她那雙乾淨的眸子,“老實交代,還是我灌你?”
這話說得真是自信,若不是知道他的酒量,齊秋落是絕不會就範的。
最終,壓下酒杯,也只得低低的一句:“沐老夫人大概是發現了瑾兒的身份,都去做了親子鑑定。”
這話驀地讓藍修縮了眉角。
齊秋落壓了壓手心,示意他別激動,繼續說了一句:“我在醫院,還算有那麼些人脈,把你和沐寒聲與瑾兒的鑑定結果顛過來了。”
顛?
藍修驀地一鬆眉毛,“當真?”見了齊秋落鄭重點頭,他才忽而一笑:“做得對!”
擡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又坐回座位,舉杯:“少一杯是不是?我補五杯!”
齊秋落眼角抽了抽,跟誰稀罕似的?
她才擡手拍了拍藍修撫過的地方,冷冷的一句:“以後別碰我腦袋!”
藍修笑而不語。
“你不擔心夜七?”齊秋落皺眉,看着他的笑意。
“丫頭又不是兩三歲,失蹤,離家出走,這些戲碼斷不會在她身上出現的。”藍修定定的一句。
那她還能去哪兒?齊秋落擰眉,“除了你那兒,夜七目前沒有自己的住宅,不會……頭腦一熱,找蘇曜去了?”
蘇曜?藍修眯起眼沉吟片刻,沒說話。
但他與丫頭約好了明天吃飯,她不可能不來見八爺最後一面。
……
沐寒聲幾乎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圈,卻依舊沒有她的消息。
榮京的街頭,車輛來往,輪胎捲起一圈圈的雨花,放眼望去,建築之頂幾乎被雨霧迷住,朦朧一片。
“沐總……”古楊忙了一圈,手裡的電話就沒斷過,也終於無奈的一句:“沒有太太的處境記錄,三星以上酒店,也沒有入住記錄。”
她還能去哪?
雨點打在墨色的傘面,‘噠噠!’的壓抑,雨霧襯得男人五官越發英棱,也越發沉鬱。
他已然想不出她還能去哪,焦躁、憂心而佇立雨中良久,指尖的煙不吸太久,早被雨花打滅了。
“嗡!……嗡!”沐欽的電話。
“還沒找到?”沐欽略微皺眉,問。
沐寒聲沒開口,便是默認,他也不以爲沐欽會知道。
可沐欽的確給出了他不曾想到的建議。
他說:“她父母的靈盒還在殯儀館,她時而會去待上半天。”
殯儀館?沐寒聲深眸一凜,着實是他從未想過的地方。
一掛電話,轉身上車,匆匆趕往沐欽所說的地方。
沐欽是沒有說錯,只是沐寒聲趕到時,傅夜七剛剛離開,這也算是她出訪前看望父母。
守靈之人說她剛走,卻不知去了哪,沐寒聲便沒了方向。
古楊立在一旁,也着實想不出太太還能去哪?也許在街頭遊逛着,也許自己躲在車裡?
正想着,身側的男人驀地走出傘下匆匆往車上走,古楊回過神,急促的跟了過去。
沐寒聲肩上依舊溼了,可他絲毫不顧,甚至把古楊扔在了街頭,“自己打車回去。”
古楊愣在原地半晌,沐總這是去哪?
轎車在夜幕中
車在夜幕中穿梭而過,往近郊而去。
傅家大宅的規模,不論是上世紀還是如今,在榮京都是不可超越的存在,只是越宏大越荒涼。
閃電一過,偌大的宅子越發顯得寂靜,寂靜得陰森,那扇許久沒開過的大鐵門幽幽矗立,鎖孔都已然生了鏽。
沐寒聲的車子停在宅子外,他沒帶傘,徒身立在貼門前,握拳敲打。
“哐當!哐當!”的聲音,隨着他大力的動作而一聲聲散開,在偌大的院子裡顯得越發懾人。
他知道,她必定在裡邊,因爲門反鎖。
“夜七!”男人厚重的嗓音,極有辨識度,哪怕雨聲‘嘩嘩’也穿透空曠傳進宅子裡,“開門!”
傅夜七是在宅子裡,只是這裡,一年無人打理了,老舊、消落,沒電、沒暖氣,寒冷逼人,每一桌一椅都透着說不出的蒼涼,滿是塵埃。
曾經掛全家福的地方,如今空了一片,照片墜落,一地碎玻璃。
那一團嬌小的身影便縮在那兒,雙手環住膝蓋,埋頭,無聲無息。
他的聲音猛然傳來,縮着的身體一激靈,擡頭。
“夜七!”又一聲。
是他低沉性感的嗓音,透着焦急,強勢,鐵門的晃動聲逼着她去開門。
她也沒想躲着誰,只是進了這裡,竟忘了出去。
一起身,腳下一麻,倏然往前栽去。
疼,瞬間蔓延,啃噬着她每一根神經,大概,手心被玻璃劃了。
也纔想起,她感冒了,這半天的蹲姿,血壓上頭,越是疼得難忍。
“哐當!”又是一聲,忒們似乎被砸開了,鎖釦落地的聲音隱隱約約。
進了鐵門,宅子大門並沒關,卻滿目的漆黑。
沐寒聲疾步掠進大門,不曾見她的影子,沉聲焦急:“夜七?”
她堪堪從地上起來,屋裡黑着,忍着手心裡的疼痛,怕他胡亂找,碰壞了家裡的東西,壓着嗓子出聲:“我在你左手邊。”
“嗒!”沐寒聲打着火機,轉眼,見了狼狽得令人心疼的小臉,不復往日的絕美。
打火機滅了,他幾乎一把將她擁起,就要出門。
可她抓了他的衣袖,低婉,“我不走。”
沐寒聲擰眉,再一次打着火,幽暗的眸子極度深沉,只有一點火光搖曳。
暈黃的一點光,同樣映着她的臉,柔脣不正常的櫻紅,卻滿是倔強,“我很久,沒有回來看他們了,要留一晚,你先走。”
留這一晚之後再回來,該是一年後了,會越發的蒼涼。
男人擰眉,濃重的心疼在火光裡傾瀉,“你生病了。”
不論如何,身體爲重。
她淡然搖頭,避開了他。
沐寒聲纔想起,他淋了這麼久,已然全身溼透,只得鬆了手臂。
可她腿麻犯軟,轉瞬往地上栽。
修長的手臂堪堪將她撈住,溼着的手又不敢貼到她耳際,只冷脣命令,“你必須去醫院!”
她擡手,推着他溼漉漉的外套,“我會去,但不是現在。”
她的情緒,沐寒聲看在眼裡,卻知道無人能強迫她。
昏暗裡,薄脣緊抿,終究轉身扶着她往沙發走,長臂一揚,扯掉鋪蓋的一層薄紗,將她安置穩當。
“既然你要待,我便陪你一晚。”他立在她跟前,低醇的開口,哪怕視線昏暗,卻一如既往的溫柔。
她不說話,這宅子還是他買回來的,她沒有逐客的道理。
沐寒聲轉過身,是給古楊打了電話,兩人的衣服,不換是不行的。
可他打完電話轉身,沙發上的人卻沒了。
“夜七?”屋子裡黑乎乎的,一眼不見她,他便心底盡空,沒由來的緊張。
進門之際,她周身的玻璃他不是沒看見,更想起了她曾經割腕,倉促掛了電話,循着這個陌生的宅子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