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池愛江藍愛的不得了,常常將她抱在懷裡,看她哭,看她笑,看她用薄薄的舌頭舔食掌心裡的糖漿。
江家有家茶樓,每日寅時三刻開張。
茶客們相聚於此,好不熱鬧。江宿池願意每日午後抱着江藍在茶樓裡呆一陣子,或聽聽客人談笑,或在櫃檯前翻翻賬本。
一次,江藍笨拙的爬上櫃臺,伸出小手,撥弄了幾下算盤。江宿池見了大笑:“藍兒是想打我茶樓的算盤了,不急不急,等你長大,爲父便把這茶樓當嫁妝送你。”屋裡的茶客聽了,附和道:“令愛這般聰慧可人,不知要便宜誰家的小子。”屋裡人笑起來,店小二也提着茶壺,在歡樂的氣氛裡忙裡偷閒。江藍雖聽不懂大人們的意思,卻也捂着嘴巴,“咯咯”樂了。那一年,江藍三歲。
七歲時,江宿池在靠近蘇漪萇的屋子旁,爲江藍重新裝修了一間屋子,並在門上掛起一塊牌匾,上面題了兩個字:藍居,這是明目張膽的偏愛。那是江老爺子去世第二年,江宿池還在守喪中,爲了不讓江藍感受到氣氛的不同,江宿池用這樣的方式討她開心。
九歲時,江藍有了弟弟妹妹,她隱隱約約覺得弟弟妹妹會分走父親對自己的愛,尤其是家裡添了男丁,父親就不會再重視她。聶雲舒生產那日,江藍靠在蘇漪萇懷裡大哭,甚至內心生出罪惡——要是聶雲舒難產……她不敢往下想。
江楓江眠出生時,江藍也累的睡着了。
第二日江藍醒來時,全家人都神采奕奕的,婆子們來來往往,口裡提及的都是龍鳳胎的事,誰也沒注意到落寞的江藍。
“藍兒醒了,快梳洗一番,隨母親去看看弟弟妹妹。”蘇漪萇從院子裡進來,看見門口的江藍,伸手過去拉她。江藍一直手抓着門框,身體不停的往回退,大喊着:“我不要去,爹爹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藍兒了。”蘇漪萇蹲下,把手放在江藍肩膀上,耐心的說:“藍兒乖,爹爹不會不要你的。你要記住,是你的終歸是你的,誰也搶不走。”江藍安靜下來,似乎明白了母親總跟自強調的嫡長女身份,於是乖乖洗臉梳頭,同母親看望弟弟妹妹。
十五歲及笄,江宿池爲其取字“月白”,這是十五年前就想好的,與“藍”意思相近。
女子十五,意味着成年,可以談婚論嫁了。
江藍從小跟着江宿池拋頭露臉,臨安城不少大戶人家的家長看好她。不光是江藍本身樣貌出挑,還有便是那整座茶樓的嫁妝。江宿池素來疼愛江藍,這是整個臨安城有目共睹的,必定不會虧待她。
及笄禮過去不久,縣令便帶着自己的兒子登門拜訪了。要說這縣令跟江家比,官銜上已經無法抗衡,更何談家產。特別是縣令的兒子,歪瓜裂棗不說,還整日泡在青樓裡,作風糜亂。
縣令父子跨進門檻時,江宿池並沒有特別驚訝,處於待客之道,還是邀請他們坐下喝茶。縣令客氣了幾聲便坐下了,江宿池剛一開口,就明知故問:“不知縣令大人來此,所爲何事?”縣令:“也不爲別的,聽說令愛已滿十五,正是論嫁的時候,小兒前不久也過了冠禮,因此上門,想撮合一門親事,不知江大人是否願意賞臉?”江宿池不接話,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賣關子,令縣令父子摸不着頭腦。
“哎呦,茶喝完了。”江宿池道。身邊的小丫鬟正要換茶,被江宿池給攔下了,擺了擺手,道:“告訴藍兒,讓她送壺好茶來。”小丫鬟點點頭,退下了。這讓縣令父子喜出望外,叫江藍出來送茶,看來這事有譜。
早躲進裡屋偷聽半日的江藍心生一計,到後廚忙活了一陣,端出一壺“好茶”來。
江藍眼睛彎彎,腰肢軟軟,一出來,縣令兒子便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口水也跟着流了出來。江宿池笑道:“令郎鼻子真好使,這麼遠就能聞見茶香。”縣令轉頭看兒子一副呆樣,狠狠踢了他一腳。江藍笑着,爲父子倆倒上茶,然後站在父親旁邊。
兩人看都沒看,端起茶杯,將茶“咕咚咕咚”灌下肚,一邊品着嘴裡的味道,一邊用袖子擦嘴,未等反應過來自己喝了什麼,便驚覺味道不對,不一會兒扶着牆嘔吐起來。縣令兒子還好,苦就苦了縣令,一把年紀還要遭這個罪。
縣令看了看茶壺裡的“茶”,氣得摔了茶杯,“你……你們。唉,回家!”縣令艱難的直起腰,提了賀禮就要走。那不爭氣的兒子卻還央求着再留半日。
“丟人現眼的東西!”縣令氣急敗壞,一手拉着兒子,一手拎着禮品,就這樣狼狽的出了江家的大門。
江宿池盯着地上兩流渾水,笑問江藍:“藍兒,你用什麼泡的茶?”江藍得意的勾起嘴角,道:“還有什麼,不過是昨日還沒丟掉的茶渣,加上竈坑下的煤灰,用滾水沖泡,晾了一會,再加上生薑片,精心製作而成。”江宿池笑的直不起腰,道:“哈哈哈哈,藍兒,你這個鬼丫頭,虧你想的出來,你就不怕將來嫁不出去,當一輩子的老姑娘。”江藍道:“是他們無禮在先,到時候傳出去,沒臉的也是他們。再說了,讓我當老姑娘我也不怕,我就留在爹爹身邊,承歡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