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傅水兩家對壘 二
那人的確是死了。
聽着小二肯定的消息,傅謙懵了。
他有點不敢確認這到底是不是水家搞的鬼了,畢竟是一條人命。
難道真是自家酒樓的菜色有問題?
“四少爺,那幾個人正在外面吵鬧呢!說要告官,”來報信的小二忐忑的道。
朱氏一聽告官,也六神無主了。
“四郎,這可怎麼辦好啊?要不趕快叫你阿爹過來看看?”
傅謙垂眸,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必須得叫他爹過來了。
“先去將那桌菜保存好,廚房也不準動,另外我帶着大夫再去醫館看看……”傅謙道,又吩咐人儘快趕到瓊州將這裡的事情告知傅權澤他們。本來他是不想讓爹孃分心的,畢竟窯廠現在也是關鍵的時候,可是,這人命官司也不是小事啊!
“舅母,你看着點酒樓,”之後,又把酒樓託付給朱氏。
朱氏點頭,心疼的道:“你也別太擔心啊!咱們酒樓自從上次被人賣了死豬肉後,我就嚴格把關,不可能吃死人的。”
傅瑤他們得到信的時候正準備將最後一車青磚運往別院,一家人本來都開開心心的,今天終於可以擺脫水家了。
誰知還沒高興完,就聽到了這件事。
“這樣吧!五娘跟我一起過去甘州,周元建多帶幾個兵甲陪着二郎送磚,然後把餘錢結回來。”傅權澤吩咐大家。因爲是最後一批磚,一定得小心,所以這次讓周元建親自押送。
最近一段時間,傅權澤一直在窯廠幫忙,也累的不行。聽到消息趕來的王氏心疼不已,看着累的都不成人形的丈夫兒女,心裡開始後悔不該心大的想去甘州做生意,不該開窯廠。要是像以前似的只在街上開個早點店,在荒地上養那些牛羊,該多好。至少不用擔心隨時會被人暗算,也不用這麼辛苦……
“老爺,你們小心點,我會在家照顧好孩子們的。”儘管心裡難過,王氏也強打起精神,家裡還有那些婦孺等着她照顧呢!可不能給他們拖後腿。
傅瑤也知道這次酒樓的事情非同小可,如果人沒死的話一切都有扭轉的可能,可是現在人卻死了……
如果是水老二做的,那這水老二當真的狠毒啊!
傅權澤又交代了一些送貨的時候需要注意的事情,王氏也拉着傅瑤囑咐了一番。
“如果真的到了最後一步,你就跟你爹他們偷偷跑回來,咱們在瓊州,陳指揮使還是可以庇佑咱們的。”
傅瑤卻知道,她娘想的太簡單。
這件事如果鬧大了,對陳指揮使都有影響。畢竟,他們一家是流放犯,是不能出瓊州的,默認他們一家去甘州的可是陳指揮使。
該說的說完後,兩邊就快速各自忙碌。傅瑞也想趕快將最後這批磚送完後也可以去酒樓幫幫忙。
“阿爹,你說這件事是水家做的嗎?”馬車已經離開了瓊州,正行駛在通往甘州的一望無際的荒地上,傅瑤看着被風吹起來的車簾,惆悵的道。
其實她心裡已經認定了是水老二做的,因爲這個人夠狠,這樣的一條人命就可以將他們一家人全部拉下來,多划算啊!
只是他們真的有那麼大的仇恨嗎?這是傅瑤萬分不理解的。他們不過是商業競爭對手,也遠遠沒有到你死我活的處境,爲什麼一定要趕盡殺絕?
“世上的人有很多種,有的人心胸寬廣,就算你當面罵了他,他也能一笑置之。有的人心胸狹窄,就算你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他也會用各種手段報復回來的。面對這樣的人,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迎難而上……”傅權澤的聲音緩緩的傳來,傅瑤的心也漸漸的沉靜了下來。
“阿爹,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馬車嘚嘚的聲音傳來,車外沒有人煙。經過這些日子在窯裡的工作,父女倆都是黑瘦黑瘦的,此時卻沒有心情互相笑話或心疼對方。傅瑤慢慢將自己知道的關於水家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種人夠狠,夠毒辣,也很狹隘,”傅權澤聽完女兒的話開始總結水老二這個人。“跟這樣的人對上就要比他更狠,更毒辣才行,而且要一擊到底,否則一輩子也擺脫不了……”
傅瑤默然。
馬車到達酒樓的時候,圍觀的人羣更多了,因爲——衙門裡來人了。
那個據說吃了他們酒樓的飯菜死了的人正躺在酒樓門前的空地上,仵作驗好了屍也說是食物中毒死的,然後衙役當場要把傅謙用鐵鏈抓走。
“大人,稍等等,”傅權澤和傅瑤急急地跑過去。
傅權澤偷偷的塞了一定銀子給那領頭的人,那人眼睛一亮,把銀子悄悄收起來。這纔對傅權澤道:“我們也是遵照章程辦事,人是在你們酒樓裡被吃死的,不帶個人回去是不行的。”
“那,要不這樣吧!我纔是這間酒樓的大東家,把我帶進去吧!”傅權澤道。
“阿爹,”傅瑤和傅謙同時大叫。
“阿爹,怎麼能讓您進去呢?”傅謙眼眶泛淚,“兒子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讓您再進去那種地方受苦的。”
監牢,那裡可以說是整個傅家人的噩夢之地。
被抄家之後,他們全家人在監牢裡呆了二十多天等着皇帝的判決。那二十多天裡,他們嚐盡了人情冷暖,也飽受了苦難刑法。
傅謙不想父親進去吃苦,傅權澤又何嘗想讓兒子進去受罪。
“阿爹,還是讓他們把四哥帶走吧!咱們在外面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查明這件事,好讓四哥早點出來。”
還是傅瑤及時冷靜下來了,她爹是萬萬不能進去的,外面好多事情還需要他去打點。而且她爹如果進去的話,那不管是自己還是傅謙,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傅權澤也冷靜下來了,女兒說的對,這個時候最主要的是趕快查明這件事。他收斂了神色,轉身吩咐掌櫃的去拿了二十兩銀子過來,也是悄悄塞到那領頭的人手上,笑着道:“官爺,給兄弟們去打點酒喝,還有喝茶的錢,我明天會再送過去的。”
“好說好說,”那領頭的見他這麼大方,語氣又好了不少,“放心,也就是帶少爺回去問問話,放心好了,有我在,不會讓他吃苦的。”
傅權澤連連拱手,“謝謝官爺了。”
傅瑤心裡很難過,她爹從前在京城的時候從來都是優雅從容的,何時這樣卑躬屈膝過。可是自從被皇帝下了大牢開始,好多時候,爲了他們這些兒女,他常常要討好那些仗勢欺人的人。
皇帝,世家,水家。
傅瑤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恨這些人。
隨着傅謙被帶走,傅瑤心底的仇恨慢慢沉澱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理清整件事情。
沒有去理外面看熱鬧的人的指指點點,傅瑤吩咐掌櫃的直接把酒樓的門關了。他們酒樓已經被勒令停業了,也沒必要開着了。
“把今天的事情詳細的跟我說說,不管大小,全部說清楚……”將相關人等都叫到後院,傅權澤道。他也恢復了冷靜。
於是,掌櫃的連同小夥計一起,將那幾個人來到酒樓開始的事情一點點說了出來,包括後來帶那人去醫館的事情都說了。
“等等,”傅瑤一直認真的聽着,突然打斷小夥計的話,“你說那人去醫館的路上還是活着的?”
小夥計肯定的點點頭,“是的,我還看見他睜眼了,擡着他的人還跟他說了幾句話,雖然很小聲,但我確信他是活着的。”
“那他是什麼時候死的?”傅瑤問。
“去了醫館後死的。”
“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地方遺漏的?”傅瑤總覺得哪裡有古怪。怎麼去的時候還有呼吸,到了就死了。
小夥計垂頭想了很久,才道:“當時他們好像很堤防我們,沒讓我們靠太近,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傅瑤點頭,又把目光看向了另一個小夥計,剛纔就是他們倆跟去看着的。
同樣的一件事,不同的人看到的會有所不同,理解的也會不同,所以傅瑤要他們每個人都將自己知道的說一遍。
小夥計接觸到傅瑤的眼神,立刻將自己見到的都說了一遍,基本上都一樣。
“去了醫館之後死的,我當時還很納悶呢!明明看到那人還吃了東西的,怎麼轉眼就死了。”
傅瑤眼睛定住,抓住了小夥計話裡的關鍵字,“等等,你說什麼吃了東西?他在路上吃東西了?”
小夥計又仔細的想了想才點頭,“是吃了東西的,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過來了幾個人,將擡着的那人圍嚴實了,我擔心他們搞鬼。蹲下身來從下面的縫隙處看到有人往他嘴裡喂東西了,之後就聽到那人發出了很難受的聲音,但是他們好像生怕我們聽到似的一直隔絕我們,之後就到了醫館,大夫診完脈後就說那人已經死了。”
先前的那個小夥計也點頭,“我也聽到那人有發出很痛苦的聲音。”
傅瑤垂眸,現在就是要搞清楚那人到底吃了什麼了。
“你有沒有看清楚餵給他吃的是什麼東西?”傅瑤問那個小夥計。
小夥計搖搖頭,“就看到白白的,他們都擋的嚴嚴實實,別的就沒看到了。”
“世上還有這種東西,吃了就讓人立刻斃命,如果是藥材的話我相信,可是大夫和仵作都說了那人是食物中毒死的啊!”傅權澤也百思不得其解。
傅瑤卻突然想起了某樣東西,或者是某件事。
年後水婉琳曾經跟她講了府中小妾莫名其妙的死了,當時她就猜測是吃了河豚。這次的手法又是這麼熟悉,而且最主要的又是跟水家沾邊。讓傅瑤不得不往那邊想了。
“掌櫃的,你帶上咱們酒樓裡的人出去,分開去各個菜場詢問,看誰賣過這種東西?”傅瑤拿出一張紙,在上面畫了河豚的模樣,之後又依樣多畫了幾張。再次囑咐他們,“一定要問仔細了,這是一種海魚,渾身長滿了刺,一碰它就會全身漲起來,像個球。如果問到有人賣過這種東西,要記住他的地址,我會親自去看看的。”
雖然不知道傅瑤爲什麼讓他們去菜場找這個東西,掌櫃的還是帶領手下的人立刻分散出去找了。
“五娘,你是不是懷疑那人是吃了這種魚才死的?”一直沒說話的傅權澤問。
傅瑤點點頭,“阿爹,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種魚是海里的一種魚類,魚肉鮮美,但是身有劇毒,這種魚宰殺很嚴格,稍不注意吃了的話就會立刻中毒而死。過年的時候水婉琳曾經過來跟我講了她們家的一些事情。水老二有個小妾據說就是吃了一種魚之後立即就死了,當時我猜就是這河豚。現在,在咱們酒樓吃飯的這人的死法,我覺得跟那個小妾的死法很像,這纔想讓掌櫃的他們去菜場找找看的。目前來說,知道河豚有劇毒的人很少,購買的人更少了。所以,只要找到這賣河豚的人,肯定能找到買家。”
傅權澤點點頭,也覺得女兒說的有道理。
“這樣吧!你在家裡等消息,上次咱們酒樓開業的時候我認識了一些上官,我去跟他們打通一下關係,說不準有用處。”
“嗯,”傅瑤點頭。
傅權澤走後,她又到酒樓裡仔細查看了一遍,廚房裡,大廳的那桌飯菜,全部都保持着原樣。傅瑤看了幾次都沒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現在更加肯定那人的死肯定跟餵給他吃的東西有關了。
不過就算肯定他是吃了河豚死的,也得找到人證啊!
傅瑤犯愁了。
“五小姐,真的找到一家賣過這河豚的店家了。”正在托腮皺眉,剛出去沒多久的掌櫃的就回來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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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了傅瑤的建議,傅謙請的這個掌櫃的姓齊。原先也是東大街一個大酒樓的掌櫃的,只因那就酒樓的老闆舉家遷到外地,這纔將酒樓轉讓了,轉讓後的新東家有自己的掌櫃的。於是齊掌櫃就無處可去了,正好傅謙在找有能力的掌櫃的,就有人將齊掌櫃介紹給了他。兩下一見面,雙方都很滿意。齊掌櫃就到了傅家酒樓,這人也是個辦事能力強的,很快就熟悉了傅記,也讓傅謙身上的擔子卸下了不少。
“真的?”傅瑤激動的跳起來,“快帶我去看看。”
在齊掌櫃的帶領下,傅瑤終於見到了這個朝代居然認識河豚的人。店家是一對老實的夫妻,也沒有店面,就是在一條很狹窄的小巷裡擺地攤。齊掌櫃是在給他們看了傅瑤畫的河豚的畫像後,才知道他們賣過的。
傅瑤心裡不禁感嘆,傅謙真的成熟了,看人的眼光也精準了不少,這麼偏僻的地方,居然讓齊掌櫃這麼快就找到了。
“你們怎麼知道這河豚的?”
夫妻倆看着並不像壞人,所以傅瑤的語氣很溫和。
“那個是河豚啊!我們不認識啊!”一看傅瑤帶了五六個人過來,夫妻倆都有些侷促,還是男人膽大點,站出來回話。“我們賣的是水產,有的時候也會去幾百裡外的海邊,找那些漁民進一些海產品回來賣。但因爲太遠了,所以去的不多。過年的時候也是有人跟你們一樣,拿着這樣的畫過來,讓我們去海邊找人捕撈這種東西。當時天氣太冷,我本不想跑那麼遠的,但是他們給的賞錢很高,我就去了一趟,找了認識的漁民撈了幾條這種魚上來。不過有認識的漁民說,這種魚不能吃,我回來後告訴了買家,他們只讓我不要多嘴,扔下錢就走了。”
傅瑤垂眸,過年的時候……
“那最近是不是又有人過來要這種魚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訥訥道:“是啊!十天前,又有個男人過來要那種魚,我當時挺擔心的,生怕這種魚是害人的東西,就不想去海邊,誰知這男人卻威脅我,說如果不去弄來就把我們全家都抓緊監牢,我看他們派頭挺大,也不敢得罪,就又跑了趟海邊,前天才將魚拿回來。”
“那個男人的長相你還記得嗎?”傅瑤問。
男人點頭,“記得,記得,我們覺得這魚肯定有問題,所以我妻子就特別留心了這男人的長相。”
傅瑤讓齊掌櫃去準備了筆墨紙硯,按照男人的敘述畫出了來買河豚人的樣貌。
“啊,是他?”一畫出來,齊掌櫃連同在場的幾個小夥計立刻認出來了。“那個帶頭吵架的粗獷男人。”
傅瑤擡眸,齊掌櫃肯定的道:“這人就是那天來的人中間的一個,而且他叫的最兇,後來人死了之後也是他吵着去報官的。”
人找到了,那就好辦了。傅瑤立刻帶領衆人回家,還不忘將這對夫婦也帶上,畢竟他們可是重要的證人啊!
等傅權澤也回到酒樓的時候,傅瑤把自己蒐集到的信息都告訴了她爹。父女倆商量了半宿,決定這件事要儘快解決,否則傅謙在牢裡一天就受一天的罪。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分好工,傅權澤先帶上兩百兩銀子去見縣太爺,在這個朝代就算你再有理,不用錢打點的話,最後都會變成無理。傅權澤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沒有心疼的拿出了這麼大筆銀子。
傅瑤則是去縣衙擊鼓鳴冤,剛出門,就看到周元建帶着傅瑞風塵僕僕的趕過來。
幾人見面,來不及說太多話,傅瑤只是大概的說了一下這邊的情況,然後才帶着他們往衙門趕。
很快,擊鼓、升堂、問案……
相關人等早已被縣衙的衙役宣來了,包括那幾個吃飯的人,看到那個粗獷的兇狠男子時,傅瑤立刻就認出了他就是自己畫像裡的人。看來就是他去買的河豚。
不一會兒,傅謙也被帶了過來,傅權澤父女看到傅謙時,心裡都鬆了口氣,看來捨得花錢還是好的,傅謙並沒有受什麼傷,雖然全身髒了點,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挺有精神的。
人員全部帶到,傅瑤開始陳述自己的懷疑,
“大人,我懷疑那人的死因並不是吃了我們酒樓的飯菜而起,”傅瑤看着明鏡高堂上坐着的縣太爺道,“我們酒樓的小夥計曾經看到去醫館的途中,有人往他嘴裡塞了一塊白白的東西……”
這個縣太爺長的腦滿腸肥,一看就是個貪官,傅瑤不由得慶幸,幸好她爹剛纔給了他兩百兩銀子。
“什麼白白的東西,我兄弟在你們酒樓的時候就暈過去了,還沒到醫館就死了,哪還有精力吃東西。”粗獷男子立刻矢口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