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遠緒醒過來時已是三日後,微蹙着眉起了身,想伸手扶額,手卻被什麼東西抓住。
她一動,旁邊的商出賢卻是馬上醒過來,見她半坐着看着自己,眼神清明目光如水,便心中一喜。
“醒了就好。”邊說邊按到她腕間,狀似無意的細察她的脈象。
商遠緒笑笑,環顧四周奇道:“怎麼在這兒?”
商出賢原本淺笑着的脣角突然就僵住,而後才一彈她的額面,屏着心跳說:“怎麼的不是在這兒?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嚇我,別以爲裝瘋賣傻的就能逃了去!”
商遠緒嘻笑兩聲,抓住他的手,極盡無賴的模樣:“出賢惱我了?我也不過是想嚇嚇你,哪知道那樹皮那麼滑溜,不小心才掉了下來。”正說着,她伸手揉揉自己的屁股,奇怪道。“怎麼不疼?”
她還在一臉驚奇,這邊的商出賢雖然面色不變,可心中卻是大震突襲,一下下都有如驚雷扎腦。
她說的那一次,已是事隔多年,那年他還是她心目中最崇拜最喜歡的大哥。
“緒兒,”他轉過身爲她倒水,背對着她問道,“今兒是何日了?”
商遠緒在他背後嘻嘻一笑:“不就是十月廿七,再過三日就是孃的生辰,你偷偷準備了東西要送給娘,我就是想嚇嚇你然後摸過來瞧瞧。嘖,東西沒摸着,倒把自個兒給摔了。出賢,你可別告訴爹孃。”
商出賢轉頭把水遞到她手上,見她雙手捧着像小鳥兒一樣的輕輕碰着水面喝着。
以前的商宛絮性子活潑,雖然也是讓人頭疼的主兒可卻是天天笑着從無煩心事纏身。這樣的她,在落日峰那件事後便慢慢的消失了,這麼多年,雖然也見她笑,可眼裡卻少有了光彩。
商出賢看着她慢慢的喝下半碗水,心裡的念頭卻生生滅滅的千迴百轉。
她不喜歡他留連戰火,他知道的,卻無法對那個傷她的人視而不見。如今這一出失憶,他暫時也無法確認是否是她的心中的小小計兩。只是……
他看着她晶亮的眼,看她好奇的轉着頭看軍帳中的擺設,臉上的驚喜與興奮全都化成眼裡的亮光,突然的,他心裡權衡再三的事情突然就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小小念頭。
他笑着伸出手去幫她撩開搭到眼前的那絡長髮:“爹孃的一位故友病逝,他們趕着去了南陵,一時半夥是回不來了。你這一摔就整整睡了大半月,我有急事到西北大營,兩邊都擱不下,所以只能把你也帶過來。”
商遠緒把碗放在桌上,睜大了眼問:“這兒真是軍帳了?”
商出賢笑:“是,你那些俠士傳裡的軍營,就是這兒。”
商遠緒眼睛立刻往帳門處瞧去,商出賢沉下眼靜靜的看她。
是真是假,都無所謂。她愛用這樣的法子讓他遠離戰場廝殺,那他就如了她願。若她真是傷了腦……
他拍拍她的臉:“再睡會兒吧,我陪着你。”
商遠緒眼裡還有不甘,可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呵欠,睏意上涌她才點點頭往後躺去。商出賢等着,就站在旁邊看她,看她躺下去後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了一半的位置。
她等着他躺下去陪她。
商出賢合衣躺下,看她又悄悄的挨近了點,閉上眼在他身邊淺淺呼吸着入睡。
他半閉着眼,看燭光搖曳,照得帳中光影流轉。
是什麼都無所謂,這裡確實不能再留,她的腦疾得想辦法治,不管有沒有失憶他都不能再耽擱下去。至於,自己布了天羅地網的這一戰——想起那個人,他眼中的殺意立現——他在不在都無所謂,棋是殺棋,局是定局,差的不過是由誰來揮這最後一刀。
該舍的就舍了,只要他最寶貝着的人還在。
商出賢側過頭,看旁邊的她眉目舒展,脣角微微勾着。
若能治好她的腦疾,若她真回到以前的她……
他的手微微的發起抖來。
他甚至想,若能成真,商出賢便是如了她的願,再不入這塵世又有何妨?
帳內二人寂靜無聲,只有燭影斜斜,照出莫測光影。
帳外,西臣和年曦被攔着不得入內,年曦急得團團轉,問過帳外的守將不下百遍:“公子到底怎麼了?我什麼時候可以進去瞧她?都三天了,你們將軍怎麼還不出來!”
西臣在一旁,看那帳簾起起伏伏,渾身卻有如冰椎入髓,透進骨血裡冷。
他擔憂的事情成真了。
商出賢抱她下馬,錯過他時丟下一句話,他說,殿下該回南陵了。
他本不入心的,只要她還要他,他便會待在她身邊。可商出賢停下腳又說:
“她是商家人,一輩子都是。”
就是這一句話讓他停住了腳,然後眼睜睜的看着她被他抱着進了營帳。
她是商家人……
她當然是,她一直都是。可商出賢那時透出來的信息完全不止這樣。他說的‘商’,是商出賢的‘商’。她是商家人,她是——
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