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孝宇眼中精光一閃,烏黑漆亮的眸子裡不矜不盈。他輕輕笑了,騰出一手從上官英士腰間抽出一把短匕,飛快地比劃在他的喉嚨處,這才鬆了右手用力地押着他的肩膀,“很簡單,讓你的手下準備一匹快馬,爲我開出一條通道。”
很快,囚營的打鬥聲驚動了巡邏的將士。他們一一向此地衝來,見到如此情況,個個手握長槍大刀躍躍欲試地指向東方孝宇,圍出一道圓弧,欲進攻,又退縮。
東方孝宇幽深似海的雙眸裡跳動着躍躍的火焰,他依舊冷傲如霜的笑着,聲音陰冷至絕,“叫人先把我身上的鐵鏈打開,再準備一匹快馬。”說罷,手中的短匕剎那間狠狠地划進上官英士黝黑的肌膚裡,一絲血漬頓時漫開。
上官英士朝着周圍的人使了個兇猛的眼神,“退下,把鎖給他打開,再備匹快馬。”語畢,他慌亂地蹙眉,脖子處的冰冷兇器逼得他方寸大亂。
周圍登時安靜下來,很快讓出一條道,有人拿着一串鑰匙小心翼翼地走來,卻被東方孝宇給叫住了,“把鑰匙交給她。”隨又滿眼笑意地嚮慕容筱雲望來。
慕容筱雲接過鑰匙,退到東方孝宇身後,這纔看到,原來地上的血跡都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他的左臂處,銀亮的鎧甲破出一道寸長的口子,鮮紅的血正緩緩地往外滲着。她雖不知這半柱香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她眼下必須快點和他離開。這血如此流着,等他支撐不住的時候,哪裡還有他活命的機會?
她替東方孝宇開了鎖,一起挾着上官英士出了囚營。
衆敵軍望着東方孝宇手中的短匕,以及從上官英士脖子處冒出的鮮血,只能無可奈何地由着他們漸漸離去。
等出了這方由鵝卵石圍搭的軍營,東方孝宇挾着上官英士,已經將躍躍欲試的將衆人甩出了十來米遠。他一把推開上官英士,扔下手中的短匕,蜻蜓點水般在地上輕輕一躍,飄然如一葉被風捲起的秋葉,騰空而起。他踏到馬背上,彎下身一手勒着繮繩,一手輕輕摟着慕容筱雲的腰,那樣輕而易舉地將她憑空抱起。
俊馬在東方孝宇的鞭打下,疾馳而奔,濺起雪地裡的一堆又一堆的雪團。很快,身後落下一排長長的馬蹄印,離着上官英士的軍營越來越遠。
慕容筱雲坐在馬背上,腰跡被東方孝宇緊緊勒着,他揚着鞭,策馬而行。
惡詫的風聲在耳邊呼嘯,猶如一曲狂歌,呼呼啦啦。然而,他急促的呼吸聲,卻在風中清晰而曖昧地漫過她的耳跡,柔軟如羽毛刷過,驚得她不由一陣心悸顫動。
馬不停蹄,一路東行,紛紛的大雪如落花般刷刷而落,迷得慕容筱雲如癡如醉。
約莫半個時辰,東方孝宇終於從那片萬木叢林裡逃了出來,成功地抵達自己的軍營營地。他勒着馬繮,俊馬的蹄聲踏踏地緩了下來,漸漸停止。
慕容筱雲順着雪夜的清輝,望向千米之外扎堆而棲的一片茫茫軍營,不解地回過頭,“軍營還在前面,怎麼停下了?你不怕他們追上來嗎?”
東方孝宇身手敏捷地跳下馬背,淺淺隱笑,“放心,他們不會追
上來的。這只不過是一個計中計罷了。”
他望着馬背上的她,微笑着伸出一隻手搭在她身前,紳士地做出一個伺候人下馬的動作,輕輕笑道:“四小姐,下來吧。”
慕容筱雲更爲迷惑了,滿眼躍躍欲試之光撲閃不停,“你?”
她思量片刻,掌着他有力的掌心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以一抹迷雲重重的目光審視着東方孝宇。目不轉睛地望着他良久,她都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只覺得,他確實是東方孝宇,可他這眼中的微笑卻寧她極爲陌生。
東方孝宇仰天一笑,笑聲灑脫自如,在空曠的叢林中淺淺漫開,“哈哈哈……看來我杜雲謙的演技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能一路來把你都瞞住了,那上官英士自然也看不出破綻。”說罷,他伸手在耳際輕輕一揭,便是一張人皮面具從他手中昭然而落。
慕容筱雲再細細打量着身前這個和東方孝宇穿着同一身鎧甲的男人,浪蕩的笑意在他眼眸裡淡得如同一幅水墨畫。他輕輕挑起劍眉,再次風輕雲淡地在眼裡盛滿了笑意,“怎麼,不敢置信了?沒錯,他們抓的不是東方孝宇,而是我杜雲謙。”
她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地望着杜雲謙,口吃似地指着他手中的人皮面具,“這……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東方孝宇呢?”
杜雲謙爽朗一笑,“孝宇他安然無恙,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你放心。”
慕容筱雲滿眼不安與動盪的因子如火花般四處亂串。她皺緊眉頭,不禁失聲,“東方孝宇在哪裡,我要見他?”
經歷了這麼一劫,她的心實在是亂透了。身前的杜雲謙無論說什麼,她也不肯相信,只願親眼見到東方孝宇安安好好地活着,才能讓她那顆撲閃不停地心安歇下來。她急忙拉緊杜雲謙的手,不停地哀求,“你帶我去見他好嗎?”
她甩着他的左臂,由於太過緊張,力道稍微偏重了,不禁讓杜雲謙輕輕蹙眉,“嘶……”
慕容筱雲這才意識到他的傷口,趕緊停了下來,緩緩放開他的手,低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上官英士下手太狠了,往你這劃了這麼深的一道傷口。”
她小心翼翼地撫着他左臂上染滿血跡的鎧甲,心隱隱鈍痛,“還在流血呢。”
杜雲謙輕輕舒了舒眉,一聲淺笑,“沒有關係,不疼的。戲若不做足一點,又怎麼能瞞過敵人的眼睛。陸國既然能在短短的兩日裡就決定要出兵征討我軍,肯定在軍中安cha有細作。要不,他怎麼會相信北國真的起了內亂。我們若想真正和上官英士裡應外和,就必須讓陸國相信,這內亂確實存在。”
慕容筱雲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說,你怎麼在囚營裡打起來了,原來是早就密謀好的。可是,你爲什麼又要冒充東方孝宇呢?”
杜雲謙慚愧地自嘲道:“其實,如你所猜,我與孝宇只是想讓上官英士鬆了戒備之心,以爲抓住東方孝宇就沒事了。然後真正的東方孝宇再出奇不意,將他打得落花流水。可誰又知道,他這麼快就和陸國聯手了。筱雲,若不是有你,這一戰等我軍與上官英士精疲力盡之時,陸國再
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時候,北國江山就必定得拱手相讓了。”
慕容筱雲的眼裡現出一絲茫然,旋即神情複雜地望來,“你快去向東方孝宇報信吧。一定要讓他答應上官英士立楚楚爲後。上官英士並不是好應付的人,只有立了楚楚爲後,他纔會效忠於他。到時候,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杜雲謙漆黑的瞳仁輕輕一縮,複雜的暗涌隨即而起。他小心翼翼地俯視着身前的慕容筱雲,見她一臉茫然,眸子黯然失色,愁容不經意地在她臉上呈現。他的心爲之一動,萬分小心地試探着,“其實,你並不希望楚楚成爲他的皇后的,是嗎?”
雪夜裡,清輝之光灑在慕容筱雲膚如凝脂的臉龐上,昏惑出一個完美無暇的花季少女。她凌亂的髮髻散了,迤麗綿延地垂在胸前,有些落破。不堪之中,卻更襯托出一種無法言語的悽美。她那脖子與銷骨,還有手背上的血跡斑斑融在杜雲謙的眼裡,像一塊紅彤彤的烙印一樣,深深地烙在他自己的心中。
杜雲謙深深體會到慕容筱雲來自肉體與心靈的疼痛。
他癡迷地望着身前的這個女子,眼中的熾熱恨不得能將她融化。東方孝宇是多麼幸運,能夠遇上這麼一位女子,一心一意地想着他,念着他,哪怕已經被他傷得體無完膚,卻還是那樣一如既往地愛着。
倘若,他是東方孝宇,這仇恨,他不報了,這江山,他也不要了,有此佳人,纔是人生中最大的樂趣。
杜雲謙望着她,思緒飄遠,連眸色也軟了,軟得如同是一池輕輕盪漾的碧水。
慕容筱雲從懷裡掏出一隻青花葫蘆瓷瓶,遞給杜雲謙,“把藥塗上,快去向東方孝宇報信。”
杜雲謙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一雙眸子燦然有神地望着她手中的青花葫蘆瓷瓶,不禁疑問,“這是?”
“金創藥呀。”
杜雲謙沉沉地望過來,“我知道,是姑蘇暮年給你的吧。這是他家的祖傳金創藥,他從不外傳的。”
慕容筱雲拋開心中的陰鬱,眼中閃起了粲然生輝的笑意,“是啊,暮年那小子說他是你手下的前鋒少尉。拿着吧,你的傷口太深了。”
杜雲謙一口拒絕,“不必了,你留着自己用吧。我看你的傷,不比我輕。”他反倒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來,遞給她,復又說:“你走的時候,孝宇已經下令,不許你再回營。你拿着這塊令牌,去找姑蘇暮年,他會好好安頓你的。現在的軍營雖然只是個空殼,但是至少可以安身,不必遇上林中的野狼。就算有什麼不測,姑蘇暮年也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慕容筱雲接過杜雲謙手中的令牌,它不過是普通的金屬所鑄,圖文紛繁,一眼望去也有着威嚴之氣,可比起她懷裡的那塊玳瑁令就差遠了。
杜雲謙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似是要吐盡心裡所有的陰鬱之氣,復而溫柔地衝着她粲然一笑,“放心吧,我會向孝宇替你求情的。你好好呆在營中,等我們回來。”語畢,杜雲謙輕快地躍上馬背,回頭衝着她舒心一笑,揮了揮手,“快回營吧,我一定把孝宇給你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