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族的第一階段,被稱爲母系社會,建立在母系血緣關係上的社會組織,母系社會建立在原始農業和家畜飼養的基礎之上,作爲其發明者的婦女在生產和經濟生活中、在社會上受到尊敬,取得主導地位和支配地位。然而在新石器時代早期,隨着畜牧業的逐漸發展,男子的身份地位逐漸提高,母系社會被父系社會逐漸取代。直到今天,女性不斷要求的男女平等,在很大程度上並沒有實現。
聽到殷晨說到,顏氏家族是母系家族,老蔣不僅吃了一驚,可旋即一想,突然明白了過來。老蔣從一開始就錯了。王啓不叫顏啓,而是姓殷。即使王啓是殷正南的兒子,他也沒辦法入顏氏族譜。即使殷正南沒有死,王啓也進不了顏家大門,因爲殷正南根本沒有權利決定王啓的去留。
阿慎聽得雲裡霧裡,他看看老蔣又看看撲克臉,他倆凝重的表情讓阿慎有些沒辦法適從,他哈哈笑道,“這有什麼值得嚴肅的,不就是母系家族嘛。不還是要男人女人湊在一塊才能生下一代,難不成還和西遊記裡的女兒國一樣,連男人都不需要了?”
阿慎說完,就被撲克臉平靜如水的目光看了回去,撲克臉輕輕搖頭。這個阿慎,之前老蔣說他已經有點見識了,這下一句話又暴露出了本性。撲克臉緩緩說道,“母系社會在新石器時代早期就已經過度到了父系社會,父系社會一直延續至今,知道爲什麼嗎?”
“還能爲什麼?說明男人比女人強唄”阿慎幾乎拍案而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這樣,自然社會中優勝劣汰的法則從來就沒有更改過,隨着生產力的發展,男人開始在社會生產中佔據上風,女人開始退居其後,社會逐漸成爲男人鼎力角逐的天下。可是最近幾年卻越來越強調女權主義,女人也逐漸站起來,開始爭取自己和男人平等的權益。甚至有專家預言,總有一天,父系社會又會轉型爲母系社會。
作爲母系家族的顏氏家族,到底是家族制度的進步,還是落後?
撲克臉想了一瞬,擡起頭直視殷晨,“作爲母系家族的顏氏家族,男人怎麼甘心……?”男人怎麼甘心臣服呢?撲克臉突然想起老蔣的外祖父,雖然總愛在外面拈花惹草,到底顧忌了老蔣的外婆,從沒在外面做出逾矩的事情。即使是王啓,也是老蔣的外婆因爲老蔣的媽媽執意嫁給老蔣爸爸之後心灰意冷的結果。
那麼說——
“我媽,她是顏家的繼承人?”老蔣突然問出口。
殷晨看着老蔣,沉重地點點頭。忽而沉沉說道,“唯一的繼承人。”
阿慎不能理解爲什麼場面這麼沉重,在他眼裡,繼承人沒了可以再找,何至於如此。
殷晨緩緩說道,“顏氏家族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不像是企業也不像是國家,繼承人可以重新再找,可是顏氏家族的繼承人,永遠是顏家的唯一的女兒。”
“不像是企業也不像是國家……”撲克臉喃喃道,他察覺到殷晨說出這些話時候的無可奈何,就好像那是僅有的一條路,路一旦被堵死,就再也到不了那個地方。
“殷晨,告訴我吧,把顏家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我。”老蔣早就按耐不住殷晨一直在主題之外兜圈子,遲遲沒有把一切說清楚。他心急如焚,忍不住催促。
殷晨看看老蔣,突然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你媽。只可惜……”殷晨說完,暗暗搖搖頭,眼神裡有了疲憊之色,嘆了口氣,望向窗外蒼白一片的雪景,微微張嘴,說道,“顏氏家族,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就是守護事界之門的最大的家族。”
乍然聽到事界之門,撲克臉渾身震動了一下,坐在撲克臉旁邊的老蔣和阿慎感覺到撲克臉的驚詫,都看向他。只見撲克臉像是得到了重要線索般,兩眼灼灼發光。其實早在他們走進那個房間時,他就隱隱感覺到顏家或許與事界之門有關。只是現在殷晨直接將事界之門說出口,還是讓撲克臉大吃了一驚,“你知道我們在調查事界之門的事?”
殷晨用極其優雅的手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後才說,“我一直都在留意你們,畢竟……”殷晨說到這裡,突然斂了聲音,心思一轉,略略僵硬的嘴角泛起一絲溫和的笑容。“畢竟,他是我姐姐的兒子。”殷晨話鋒直指老蔣,目光卻像定在撲克臉臉上。他眨眼將視線轉開,看向老蔣,“事界之門不是單靠你們探尋了其中之一的百鬼之匣就能打開的。如果那麼容易,顏家就不會世世代代都淪陷其中。”
“可應該也不是一籌莫展吧?不然,你們恐怕早就已經放棄了。”撲克臉又說。他隱隱知道,殷晨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他們三人前來,除了老蔣就是阿慎,面目清晰身份可辨,只有他,老蔣剛纔一直稱呼他爲撲克臉,可殷晨從頭至尾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且不說那個誓言是否有用,單單讓他們發個誓就告知全部事實,恐怕這也不是顏家的一貫作風。
到底爲什麼?殷晨要將這些告訴他們這些外人?撲克臉眉頭微微鎖起,怔怔地思考起來。
殷晨輕輕笑了笑,將視線轉向客廳門口。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肅穆恭順,他站起身來,朝客廳門口恭恭敬敬地九十度鞠躬。“母親。”
老蔣一瞬間的驚詫,他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朝門口看去,只見不知何時,客廳門口竟然站着一個老婦人。他騰地站起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那個老人家,是老蔣的外婆?”阿慎用胳膊肘捅捅撲克臉。撲克臉看着這個老婦人,輕輕唔了一聲。
阿慎大氣也不敢出,從他見到老婦人的第一眼起,就明白了,爲什麼顏家是母系家族。這位老婦人,面色紅潤,身材勻稱高挑,全不似普通老婦人那般形同枯槁,細細看過去,竟發覺老婦人容貌清麗,五官精緻,臉上的皺紋也是舒舒散開。她含着笑,靜靜地迎着老蔣的目光。
在殷晨恭敬的迎接下,她緩步走了進來,阿慎只覺得她步態平穩有力,卻儀態端莊,一步一步走到殷晨身邊的沙發上坐下,未發一語卻始終笑靨淺淺。
老蔣怔了一瞬,根據他原先打聽到的消息,他的外婆因爲老蔣母親的忤逆而臥病不起,可眼見着現在卻是身體康健。老蔣轉念一想,母親嫁給父親,到底也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三十幾年,差不多也足夠他外婆釋懷了吧?想到這裡,他又偷偷睨了一眼他外婆。
直到顏夫人坐在他們面前,阿慎還是沒有大量完眼前的老婦人,捱得近了,阿慎才終於看清楚,原來這個老婦人,不僅僅是身材容貌和常人不同,就連她的氣質,也好像透着一股不同尋常,仔細哪裡不同,他也說不上來。只隱隱覺得,這個老婦人,不是普通人。
“外……”老蔣還沒叫出口,自己就先虛了下來,轉口道,“外面雪下得很大……”
老婦人被老蔣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惹地笑意更濃,她將視線緩緩移向窗外,嘴角的笑有些鬆散,“已經連續下了一週,快要封路了。”
殷晨聽顏夫人這麼說,跟着皺了皺眉,“是,再過幾天,就不能進山了。”
顏夫人點點頭,擡頭看向老蔣,笑意還在,可眼神已透着些微冷淡,“你們是爲什麼而來?”
老蔣怔了一瞬,回答道,“我們爲了……我媽……哦……不,顏家的血玉而來。”
顏夫人復又點點頭,“血玉早就給了你母親。只可惜,她死得早。”
“血玉被王啓拿走了。我們以爲他會拿着血玉回來找你……”
說道這裡,只聽顏夫人低頭輕笑,她好看的眼睛周圍掃出層層魚尾紋,卻依然遮掩不住她的端雅,“找我做什麼,顏家不是他的家。”
“是……”老蔣有一瞬間的語塞,想了想說,“可畢竟,血玉是顏家的東西。……你……知道王啓拿了血玉做什麼嗎?”
顏夫人想了想,這才說道,“當年,王啓來到顏家,想要認祖歸宗。可是他們錯了,顏家哪裡有他們的祖可以認,他們想要認祖歸宗,那就只能認殷家的祖,歸殷家的宗。可是殷正南已死,無奈,他們只能離開。這些年,也不知道他哪裡打聽到我們顏家的傳家寶,以爲得到了它就能進顏家門。”顏夫人依舊淺淺笑着,表情很是溫和,話語間卻透着不容置喙的冰冷。“我想,他大概是沒有得償所願,去殷正南的墓前哭訴了吧。”顏夫人說完,想要起身。
“外婆……”老蔣突然跟着站起來,聲音有些沙啞地喊道。他有太多時間沒有親人相伴,獨自一人支撐着福龍幫,期間的辛苦只能自己吞下。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見到顏夫人之後,他產生了強烈的倚賴,也許,這就是血親只見天生的眷戀吧。
顏夫人微微轉過頭來,看了老蔣一眼,依舊清澈的眼眸裡倒映着老蔣有些模糊的身影,她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漸漸濃了些。她說道,“殷晨,送客。”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出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