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就完了?阿慎心裡詫異,這顏家的老太太卻是不同尋常,可要不要連帶着說話也這麼隱晦。感覺自己還沒琢磨出他們在說些什麼,這顏夫人已經轉身出了客廳。
殷晨一臉恭肅,沒有一絲遲疑,等顏夫人走出客廳的門後立刻起身,對老蔣三人伸出手,說道,“請吧。”
“你們是怎麼回事,怎麼說送客就送客,這外頭雪下的那麼大,也不留我們吃頓飯什麼的嗎?”阿慎心直口快,也不能怪他,從一早開始他們就不停地在趕路,好不容易進了這個溫暖的房子,以爲終於找到老蔣的親人,看在是一家人的份上,也該留他們吃頓飯休息個一晚上什麼的。結果纔剛說了幾句沒頭沒尾的話,顏家人就說出了送客,這讓一直餓着肚子的他頓時火起。
老蔣爲難地看了看撲克臉,又看看殷晨。這一路上撲克臉和阿慎陪了他整整一個月,在黑龍江省內逗留尋找。從滿懷期待到心急如焚再到失望絕望,眼看今晚三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現在見到了外婆,也見到了沒有血緣關係的舅舅,卻沒有辦法留下。只見眼前的殷晨容色淡淡地看着他們,顏家的規矩明擺了就是嚴格透頂,從上到下都是顏夫人說了算,就算是對自己的親外孫也不例外。老蔣看了一眼外面簌簌的雪花,有些茫然。
“請。”殷晨恭恭敬敬地打發着他們。
“不用你們請我們也會走!”阿慎生氣,吼了一句。卻撞上殷晨略略帶笑的雙眼,一股子氣不知道往哪撒,只好生生憋了回去,拔腿就往外面走。
撲克臉默默地跟在阿慎後頭,他還在想剛纔顏夫人說的一番話。走到門口,他突然停下,他剛想說什麼,殷晨就對他笑着搖了搖頭,撲克臉微怔,轉身離開了顏家。
“這下可好,什麼都沒撈着,就被趕了出來。”門在他們三人身後關上,原本已經暖和的身體突然間被冷氣包裹,一熱一冷之間,冷變得格外凌冽而刺骨。阿慎看着哈出的氣在眼前凝結,埋怨道。
“是啊。”老蔣也忍不住感嘆,他們花了那麼大力氣和時間,到最後竟然只是這短短十幾分鐘的交談,不僅什麼線索也沒得到,就連老蔣心心念唸的親人,也對他冷模視之。
他開始懷疑,那塊血玉和自己對於顏家的價值。
顏家從來都是母系家族,自己雖然是顏家唯一的女兒所生,可自己到底是男的,大概怎麼也比不上女人在顏家的地位。老蔣嘆了口氣,默默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極不情願地轉身。
當他轉過身來,注意到身邊的撲克臉和阿慎都沒有了聲音,留意到兩人的視線匯聚向大門的另一邊,只見一個渾身包裹地特別嚴實的男人站在他們不遠處。男人渾身上下包裹地非常嚴實,軍綠色的大衣非常厚實,浮動着棕色絨毛的帽沿隨風在他臉頰兩邊窸窣浮動。他突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不由分說,上來一把抱住了老蔣,“哈哈哈哈!”隨後在老蔣耳邊發出粗獷而燦爛的笑容。
老蔣整個人都懵了,不知道這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到底是誰,只感覺從他的臂肘傳來的力氣非同尋常,緊緊地牢牢地將自己抱住。老蔣渾身一用力,趕忙將他推開,“你是誰?”
他仍然笑地燦爛,臉上不知識因爲寒冷還是因爲激動被凍地通紅,因爲隔地近,不住地朝老蔣臉上哈出白氣,一陣陣濃烈的煙臭味薰地老蔣直憋氣。他滿臉厭惡地一邊推開他一邊把頭往旁邊撇。
“你是誰?”阿慎一把拉開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
可是對方還是不甘心,想上前再次抱住老蔣。老蔣被這奇怪的熱情嚇地連忙後退兩步,喝道,“你是誰?!”
對方顯然有些失望,操着一口濃烈的東北口音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俺啊,俺是……俺是你叔啊!”
“叔?”老蔣想了想,自己的三十幾年生涯裡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叔。
倒是撲克臉,早就平靜地在一旁將這個人上上下下大量了一遍,只見這個人不僅和老蔣身高相近,就連穿着厚重棉襖下的身形,都相差無幾,若是再加上相貌,竟足足有三分相像。撲克臉不禁看向老蔣,朝他點了點頭。
撲克臉的動作被老蔣看在眼裡,他收斂了自己臉上的厭惡的神色,轉而也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起他。對方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讓老蔣看,同時自己面帶笑意地看着老蔣。
雙方這麼靜了幾分鐘,對方到底等不及了,不禁問道,“大侄子,你這是要看到什麼時候。”
老蔣不自在地說道,“你真是我叔?”
“這還能有假?”對方復又綻出一個熱絡的笑容,笑容裡滿是東北爺們的真誠,惹得老蔣不好意思繼續懷疑對方的身份。對方卻開始翻下自己身上的包開始翻找。他蹲在地上找了一會兒,終於翻出一個黑色皮夾,從裡面抽出身份證,遞給老蔣,“俺叫殷正國,是你爹殷正南的弟弟。”說完,又繼續從包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老蔣,“就怕你不信俺,所以俺特地去局裡辦了一張死亡證明。”
老蔣攤開一看,原來那是警局開具的親屬證明,上面明明白白地寫明白他和殷正南的關係是親兄弟。這麼大費周折,細心周到,倒是讓老蔣吃了一驚。
“等等!”阿慎突然想到了什麼,狐疑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瞬,“你怎麼知道我們要來?這證明看日期是在很久以前打的。”
“嘿嘿。”來人撓了撓後腦勺,露出憨厚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你們要來啊,其實這張證明我是打給那老婆子看的。”
“老婆子?”老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殷正國口中的老婆子是誰。直到殷正南面朝着房子努努嘴,他恍然大悟,“我外婆?”
“哎!別說了,按照現在婚姻法來說,離婚之後夫妻財產對半分,可是這老婆子非但把我哥給攆出顏家大門不說,還是淨身出戶,導致我哥最後鬱鬱而終……”
“等等,老蔣聽得雲裡霧裡,什麼叫攆出顏家大門?”據老蔣所知,他的外公死了之後仍然葬在了顏家的祖墳裡。
“可不是!人死之前把他攆出大門,人死了之後又死皮賴臉地要把屍體葬在自己家祖墳裡,生怕別人背後說三道四,既然這麼怕說,怎麼連筆安置費也不願意出?!”殷正國一臉厭惡地朝大門啐了一口,把老蔣拖到身邊,說道,“你既然是那老婆子的外孫,去跟老婆子說說,讓他把原本應該給我哥的那筆錢給我,我哥除了你也就我一個親人了,他肯定不會願意我在這冰天雪地裡受苦受難的,啊?大侄子,你去幫我跟你外婆說說?”
老蔣真是爲難,憑着他這三十年有限的人生閱歷,總覺得他的這個叔叔不是什麼善類,至少在面對錢的時候,人貪婪的本性立刻就暴露無遺。老蔣看看他邋遢的衣服和滿臉絡腮鬍子,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你要錢?”這時候阿慎突然說話了。
“那可不是。”殷正國臉上堆滿了笑意,把臉瞥向阿慎。
“這樣吧,你應該知道顏家的祖墳在哪,把我們帶去那裡,回來了之後我們會給你錢。”說完,視線掃過老蔣和撲克臉。
撲克臉立刻就知道了阿慎的用意,阿慎對其他事情或許不上心,對古墓之類的話總是比別人格外敏感一些,剛纔顏夫人有意無意地說,王啓可能去殷正南的墓前哭訴去了。憑着顏夫人的身份,在有限的交談裡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句話。撲克臉想到這裡,也跟着阿慎的視線一同轉向老蔣。老蔣同時迎着撲克臉和阿慎兩道目光,頓時感覺到兩人的默契,也跟着點點頭,“對,如果你帶我們去,到時候我們不會忘了你。”
殷正國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眉梢眼角都泛起強烈的笑意,他憋着不讓自己表現地太過興奮,以至於嘴角抽動不已,“大侄子,你在說什麼啊。你要去顏家祖墳祭拜你的外公,我帶你去就是了,這麼小的事情還談什麼答謝。”說完,終於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不過往前這路可不是那麼好走的。”說完,他伸出手來,輕輕揉搓着食指和拇指,目光卻漫不經心地移向別處。
老蔣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從口袋裡掏出皮夾,轉身從皮甲裡取出幾張百元大鈔,塞到殷正國的手裡。
殷正國把錢塞回到口袋,熱絡地笑着,張開手臂重新擁抱了一下老蔣。老蔣嘆了口氣,任由他親暱地表達他的感情,越過殷正國的肩膀,無奈地看看阿慎和撲克臉。
在這次的接觸中,老蔣驟然同時站到了顏夫人的立場上,換做是老蔣,他斷然也不會與殷正國有過多牽扯,貪婪之人的慾望是永遠也填不滿的,此時此刻他只希望能夠儘快地趕到顏家墓地,找到王啓,找回血玉。
三人跟隨殷正國離開後,殷晨走到二樓,對靜靜站在窗口眺望着老蔣背影的顏夫人說道,“母親,他們去墓地了。”
顏夫人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追隨着老蔣的背影,“去,派人跟着他們。”
母親是擔心他們在墓地出事嗎?這樣的話到他的嘴邊,想了一瞬,依舊嚥了回去,只說了句,“知道了。”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