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節子
劉隨果然來了。他靠在單車的一旁,着了一件湖藍色的外套,落在淡淡的日光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我擡擡頭,看見太陽升出了半邊,日光卻是很亮的白色。真好啊,今天是個好天氣!
劉隨可能發掘我來了所以轉頭淡淡笑看我:"你來了。"他淡淡地說了這樣一句話,卻讓我的心猛得一震。
"啊,還沒吃早餐呢。"我慌忙應了一聲,走到他身旁站定。
"那我們一起去吧。"他跨上單車示意我坐上去。雖然我心裡總是覺得有那麼一點彆扭,或是說,有一些異常情緒,但我還是像朋友一樣儘量自然地坐上了單車,然後單手揪住他的外套。
"你也沒有吃早餐啊?"我試探着問。
"嗯。"涼風淡淡地將他的話語送進我的耳朵裡,"很早就來了,當時霧還沒有散,所以看見你出來也沒有叫你。哦…對了,你把頭藏到我背後,怕受涼了。"
那個時候……原來竟是到了,我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又聽話地將頭藏到他的背後,因爲風颳過臉的時候,挺疼的,所以我想,劉隨他……也會很疼吧?
"呃…劉隨,我們還是下來步行吧。"我試探着說。
"爲什麼?騎車…快一些!"
"啊?呃…你太瘦了,擋不住風,我還是覺得太冷了!"
我故意挑剔地說。
"啊呵呵,這很好辦啊!"他騰出一隻手把我抓着他衣角的手猛地往前一拉塞進他的衣兜裡,"抱緊一點就行了!"說完嘿嘿地笑了,卻沒發覺我的臉陡的如火燒一般,我只能緊緊貼在他的背上,不敢再說什麼了。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的樣子,停了車,他將我帶進一家麪館,但我卻點了一碗粉絲。
這就不是第一次了,我常常會嚷嚷說從沒有吃過拉麪,但一進拉麪館又會點粉絲。這也很奇怪了,明明很喜歡拉麪,卻不想吃拉麪。
吃完後,我們就準備去玩樂。這一次我堅持不騎單車了,因爲注意到劉隨的耳朵和臉都被凍得通紅。
"我們去幹什麼?"慢慢地走在一起,風也沒有來時那麼急那麼涼了。
"我想給你買幾件衣服,你天天穿那幾件……"
"什麼啊,說我土啊?"
他笑了笑,我卻驀地滾燙了臉。或許事實本來就是存在的,只是我一直都不願承認。
"可是昨天我媽已經幫我買過了。"我淡淡擰眉看他。
"你媽?"他驚訝的看着我又悠地笑開了,"你和……你們都沒事了?"
"嗯,都是我的錯,我沒能理解她。"我萬分內疚地說,忽地想起我曾經還用那個字形容過她,心裡驟地一縮便愣在了原地。
"怎麼了?"他溫言道。
"啊,沒什麼。"我回過神繼續走,又黯然地低下頭,"這些年……誤會太深,我太偏執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淡淡地笑出來,然後將一手放在我的肩上,輕輕地安慰道:"總會有誤會。"
總會有誤會。
人與人之間,無論關係多親密,總會存在誤會。因爲誤會,因爲冰釋前嫌,所以我們才能更珍惜更理解,更懂得自抑和釋然。
我仰頭看他,他璨然地朝我一笑,順勢摟住了我的肩,而我,也不知怎的,竟沒有拒絕。
他一手把持着單車,一手摟着我,無聲地走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說:"雖然你媽昨天給你買過了,但是今天,我還是要給你買!因爲這是不同的!"
"爲什麼不同,不都是衣服嗎?"
"可是……"他紅了紅臉,嚅咧着。
我正了正身子,停下看他說:"今天就到這裡吧。"
"你站住!"我轉頭看他,他的臉抽搐了一下,最後還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就是不願意用我的錢嘛!那這樣好了,我給你買,算是作爲生日禮物,以後你再請我吃飯,還回來,行嗎?"說完他緊了緊拳,眼也很無奈地垂下了。
雖然有原則說不能隨意花別人的錢,但是看着他的臉我也不好再拒絕了。"好,那以後,我一定要還給你。"我堅持說。
"好了,好了,快走了。"他氣急敗壞地過來拉過我的手,把着單車就走了。
是一家很華麗的衣飾店。
雖然不太喜歡在這樣豪華的地方買東西,但想想,卻覺得這裡的衣服都是很漂亮的。終究是太長時間沒有買衣服,所以試了幾件以後我便累在一旁不想動,全部都推給劉隨,是他要買不是我要買。
我悠然地坐在一旁,看劉隨漸漸出了視線,沒緣由地笑了。這麼久以來,我的衣服都是由媽媽給我買的,她知道我喜歡什麼款式什麼顏色,所以衣櫃裡都是同樣的款式同樣的色系。而我也從不說,我早已經厭惡了灰色黑色白色,不喜歡學生正統的款式,只是因爲從前,我會刻意減少我們之間的對話。
我的衣服幾乎都是由他買的,除了一件,我自己買給自己的,卻一次也沒穿。
我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鐘,因爲冬季亮得比較晚的緣故,再加上步行花去了不少時間,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我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大概兩點的時候,劉隨提了兩個袋子回來了。
"你看看這些,都是銷售小姐推薦的,你看看怎樣?"他把一個較大的袋子遞給我,我拿出來一看,是一件冬季絨衣,還有一條冬季短裙,看樣式顯然和外套是一套的。
冬季絨衣是米黃色的,外套的短裙是寶藍色的,都還不錯。我看了看,又覺得不妥,因爲不是所有漂亮的都適合自己。
"一件絨衣就夠了。"我把套裙推給他,"拿去退了吧。"
"我都已經付過款了。"他見我喜歡,便如是說。
"我去退。"我搶過衣服便往收銀臺走去。
"站住!"他氣急敗壞地把我拉回來,"好了,好了,你就收下吧。了不起你多請我吃一頓飯應了吧!"
"還是算了,"我看進他的眼裡,"這套短裙你買給我我也不會穿的,是浪費!這件絨衣,我或許還會穿。而且…你會真的要我請你吃飯嗎?"
"好了!"他不情願的鬆開手,我便把衣服拿去退了,也不在意周圍人的眼光。我回到他身旁後,他又遞給我那個小袋子,催促說:"快打開,那可是我親自選的!"
我慢悠悠的拿出來把它展開:一件中長的毛線衣。
暗藍色顯得衣服很陳舊,可是加上總間白色偶爾的穿插卻使衣服陡地變得隨意雅緻起來。
我呆呆地盯着那件衣服,手指不停地擦着它的每一個結,喃喃地說:"劉隨,我有一件和這一模一樣的衣服,只是我從沒穿。"
我擡頭看他,他不說話,只是緊緊抿着脣,臉色難看極了,見我看他,他連忙將頭轉了過去:"難道說……他也給你買了?"聲音涼涼地鑽進我的心裡,糾結了一瞬,我笑開了來:"纔不是,是高三寒假的時候,我自己逛街無意間看到便買了下來。嗯……那一天正好也是二十七!"
"真的嗎?"聽我如是說他興奮的轉過頭,伸手和我一樣觸摸衣服上面的線結。
"嗯,那是唯一一件買給自己的衣服,所以記得特別清楚。"我肯定地說。
他笑了笑,斂了一會兒,又咧嘴笑開了。我伸手正準備捧住衣服卻猛地碰上了他的指尖,驚得我們連忙收回了手。
我擡了擡眼角偷偷看他,他的臉微微發紅,我想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咬了咬脣,不自然地笑看他,呆呆說:"觸……觸電了,呵呵…"自己乾笑了兩聲,他卻也跟着我笑了,向我點點頭,說:"走吧。"
我"嗯"了一聲便乖乖地跟在他的後面。
他把我送回家便騎車飛快地跑了,因爲那個"觸電",我們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到了家門口我也只是抱着衣服急匆匆地跑進了家。
進了房間,我把衣服往牀上一放便躺在牀上假寐,都忘了到現在還沒有吃午飯。
媽媽在外面叫了幾聲我才靜了靜心慢吞吞地出去了。媽媽見我也不多問,只叫我坐在餐桌上吃飯。
難爲他們倆今天沒出去,我看了看汪子國,又看了看蘇玉,又看了看汪子國,然後懶懶地扒了口飯。"哎,你女兒呢?"我看着汪子國好奇地問。
"不清楚,吃完早飯沒多久便出去了。"他微微擰眉,"也不知道她最近都在和一些什麼人交往,回來的時候身上總又是煙味又是酒味的,性格越發沉默卻總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樣,只是她從小不跟我親,我也沒多問。你們都已經是大人了,我就不能管太多了……"說罷他竟苦笑了兩下,然後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吃飯。
也是了,汪豆豆她好像好喜歡劉隨的,就像當初我對邊成那樣。看叔叔心事重重的模樣,他一個父親當得也同樣是苦不堪言啊。既然如此,那我便幫他看看汪豆豆最近在做什麼,也好讓他安心啊。
主意已定,我匆匆扒完飯和他們打了聲招呼便出了門。
(二)汪豆豆
我再一次去見劉隨了,他帶着淡淡的微笑,是我從沒見過的傷害。
我知道的,我們不是在一起了。我想起那張包公的臉譜,劉隨曾用鉛筆在上面戳了一個洞,他說最討厭總是不笑的人。
可是,後來我們都長大了,我們都不愛笑了,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我看着邊成,怨恨慢慢積成,我問他,爲什麼你要放開方節子?如果沒有,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遇見,那麼我和他,是不是也不會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