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節子
說實話,我真的很喜歡汪子國。他永遠都是微笑,笑意直達眼底的樣子。他會讓我想起父親,也許父親不比他好,可是父親,在童年時給的愛,誰也無法替代。突然很羨慕汪豆豆,她有一個這麼好的爸爸,而她的童年,也肯定是完美得無可相較的吧。
躺在牀上,我拍拍自己的臉,忽然覺得好笑。我爲什麼要羨慕她呢,羨慕的下一步是嫉妒,我永遠不要嫉妒任何人。我也很好,雖然在八歲那年便失去了父愛和母愛,但我自己愛自己,自己很愛自己, 這就足夠了。
默默地笑了,定了定心神,然後睡了。
第二天起得特別早,然後偷偷地溜到學校去了。在家真的很不自在,我又不會像汪子國那樣總是笑。
到教室的時候袁沈正趴在電腦前看什麼東西,我進了門他都沒有發覺。整理了一下功課和前些日子寫的文字,沒過多久教授就來了。
我擡眼看了看教授,只覺得那老頭貌似變年輕了一點,上上下下仔細觀察了一遍,才發現原來是染黑了頭髮,不禁在心裡笑了出來,然後又斂了笑,自顧自整理起了東西。
忽然看到剛上大學時寫的小說,已經過了三年,三年裡只顧着爭奪社長之位都沒有再碰過小說。再過一年就畢業了,這陣子倒比較琴絃,似乎可以繼續寫小說了。等大四畢業,小說就可以出版了。
"方節子同學!"
"方節子同學?"
"是!"我立馬站起來,只顧着想自己的事了。雖然窘迫,但仍舊裝得面不改色。
"我剛剛講的,你聽懂了嗎?"
當然沒有,你講的是什麼我都不知道!我在心裡白了一眼教授,然後裝成信心滿滿的樣子,"報告教授,我聽懂了,您可以問問其他同學,看他們聽懂了沒有。"說完我自己坐下了,永遠不能輸別人氣勢。
教授愣了一下,便點點頭以爲我真的聽懂,他又問其他同學,也沒有人舉手,一堂課就這麼下來了。我也差不多回憶起之前的小說構思了。
其實大家都沒怎麼聽課呢,沒人吱聲也是正常的。我這表現也算是好的,有時候學生沒來,教授喊了幾聲都沒人應呢。
我把書一本一本往書包裡塞,袁沈突然探過頭很"媒體"地問我上課在想什麼。
我瞪了他一眼,又連忙收住了表情,淡淡答道:"與你無關。"
他一愣,又似乎有點生氣了,埋怨了一句:"忽遠忽近。"過了一會兒,他又笑了,他說:"方節子,你不用在我面前裝了,因爲合作的關係,我已經把你當成朋友了,我纔不想做社長,從沒想過要和你爭,以前都是開玩笑的,你不用防我了。"
我擡頭看了看他,一副認真的需要,不禁笑了,說:"我沒想什麼特別的事,就是突然看到大一時寫的小說,覺得還不錯,就想繼續把它寫完,上課時就是在想這個構思呢。"
"是嗎,給我看看。"他一聽小說,馬上來了興致。
我把開頭的幾頁給他看,他看得很慢,我敢保證等他看完了,飯都沒得吃的。
過了好久,他終於看完了第三遍。皺着眉,他把小說遞給我,過了好久纔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雖然我讀了三遍,但我真的無法看懂,真的很令人難過,我怎麼都無法弄明白。"
我淡淡一笑:"現在只有我能明白。等我把它寫完了,你再好好看看,你就能看懂了。故事永遠是簡單的,無論結局如何蒼涼和匆忙,過程永遠是美好與完美的。"我轉頭看他,他正挑眉看我,我一愣,然後說:"不是嗎,袁沈?"
他點了一下頭,又呆呆地看着我。我一掃四下無人,就直接給了他肚子一拳,馬上他就不笑了。
"嘿嘿,"我一笑,看他扭曲的臉,真的很搞笑。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話:"打得真疼。"
就爲這一句話,我愣了三秒鐘,覺得他肯定是被我打傻了。
我無辜地看他,說:"是你叫我像朋友一樣對你的,並且我看了,四下無人,不會有損你我形象的。嘿嘿,怎樣,我高中時練過的,雖然只是黃帶,不過我力氣蠻大的。"
看我的樣子袁沈生了一下小氣,然後又笑了,笑了一會兒,又像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是要去吃飯,然後頭也不會地出了門。
真疼,我揉了揉手背,然後抱着書包出了教室。剛到食堂的時候,就碰到了前來吃飯的汪豆豆和劉隨。
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正在躊躇間劉隨居然先開口了。
他淡淡一笑,生硬地說:"真巧,中午好,一起吃飯吧,嗯?"
跟你們一起吃飯?我不想活了吧。我暗自嘆了一口氣,說:"嗯,好啊。"我真想滅了自己,我明明不想答應的。
坐在餐桌上,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吃飯,偶爾掃一眼對面的劉隨和汪豆豆。汪豆豆還是不笑,劉隨也不笑,兩塊冰在一起,無論捱得多近,還是融化不了彼此。
細細打量劉隨幾眼,他和邊成真的好像,越看越像,舉止和說話的形式也都一樣。
我暗自嘆了一口氣,戳了戳飯菜,果然真的沒有胃口。
"怎麼了,飯菜不合口味?"劉隨地聲音在頭頂響起。
"哦,沒有。"我擡頭生硬地回答,直接又加了一句,"可能是氣氛太凝重了吧。"然後三人都愣了。
汪豆豆率先反應過來,扔下碗筷說了句"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就走掉了。劉隨應了一聲"好"便也沒有跟着追出去。
"你有什麼事嗎?"我看着他淡淡開口。
他把手握成了一個拳,然後像是作了很大的決心似的鬆開了手。我看着他的臉等待下文,他把脣緊緊抿成了一條線,艱難的開口道:"我是來道歉的,對於上次對待你的行爲。"
"哦,不用,我差不多都忘了。"我鬆了一口氣,淡淡地開玩笑似的說,"你沒有揍我就已經很好了。"
他愣了一下然後又笑開了,笑意直達眼底。他伸出一隻手來,說:"那我們做朋友吧。"
我看他一眼,又低下頭錳悶地答:"朋友不是用話做出來的。若我答應了,伸出一隻手與你握手,我們也見不得是朋友。只也許下次見面時會笑着點頭打招呼,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改變。"我呼了一口氣,擡起頭來,認真地說:"你放心,下次見面我會主動向你問好的。"
"是嗎。"他黯淡了一下,垂下了眼瞼,過:四五秒又看着我問:“那麼以後,你如果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呃…”我放下碗筷,緊了一下拳,想了片刻,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果正好碰到了,那就不一定了。"
"我送你去咖啡館。"他見我站起身也隨着站起來了,"我知道你在那裡打工。"
我轉過頭掃他一眼,淡淡笑了。"不用了,我沒再打工了,汪子國給我的錢,已經夠我用了。末了,我不想又尷尬於是又補充了一句:"我回教室。"他又說送我回教室,我說好,便一同往教室去了。
兩團黑黑的影子悄悄地靠近又淡淡遠離,多像很久以前的那個畫面。有時候,月亮在後面,有時候,燈光在後面,影子被拉得老長老長,依舊是悄悄地靠近,悄悄地遠離。
(二)汪豆豆
我說我先走了,劉隨說好。我走出去,他果真沒有跟出來。
我真傻,奢望總只會給自己傷害,就好像母親走時,我曾以爲那是假的,我永遠抱着那份奢望:她會回來,她會回來,媽媽會回來。
然而,奢望太可怕了,我愛的人啊,永遠都讀不懂我最真的內心。好像小時候,我沒有得冠軍哇哇大哭,不是因爲我想贏,而是我不想讓爸爸媽媽失望,他們永遠都不會懂,不會懂,我有多愛他們,縱使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