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得一聲,兩隻雪人猛地舉起了自己的雙臂狠狠地砸了下來,那叫聲慘烈,那錘擊的地面“咔咔”做響。
“自作孽不可活!”風起雲眼中寒光一閃,頓時化作了一道白影,可惜他已經晚了,冰封的大地哪裡經得起如此的捶打,一條冰棱如同地震一般瞬間撕開了大地。那一刻,地動山搖,那一刻,猿聲似犼。“轟隆”聲不絕於耳,腳下的大地開始了對褻瀆自然的懲罰,也不知多少年的冰層就這樣撕碎了他們的前進之旅,風起雲的劍刺穿了它的胸膛,那一刻,他們一同跌進了突如其來裂開的深淵。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電光火石之間,大地如同怪獸的嘴,一旦張開它便再也合不上了。看着一個又一個相識的人被吞沒,可是你卻無能爲力,只因你也是其中之一。
是萬丈的深淵嘛?那麼小白,也好,我已經盡力了,就讓我這樣來陪你吧……
查文斌張開了雙臂,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從未有過的輕鬆。對不起了,鈄妃,讓我來世做牛做馬再來補償你吧,我累了……
“咚”得一聲,查文斌覺得自己背部一疼,接着便是無盡的水從四面八方涌來,耳朵裡,鼻子裡,嘴巴里,好難受。也不知下墜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胡亂的登踏着,終於身上的壓力小了很多,露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喘着大氣,人啊要等到你死過一回纔會明白:原來活着,挺好。
有些狼狽地爬上岸,還好,人都在,風起雲是最後起來的,被那隻巨大雪人壓在身下的他一直沉到了水底。剛纔拉着查文斌上岸的居然是噶桑,見他凍得只打哆嗦查文斌也是好一陣心疼。胖子用燈目測了一下他們摔下來的距離,估摸着現在的高度和湖泊持平,差不多五十米高的裂縫兩邊是刀削一般的冰層,再要往上爬大家都覺得很冒險,剛剛崩裂過的古冰川是很脆弱的,任何外力都有可能引起二次反應。
看着水流的方向應該是通向湖泊的,噶桑說這裡四周只有那棱格勒一個峽谷是有河流的,那麼這條河的盡頭應該是和峽谷相連的。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大塊由冰覆蓋着的岩石,這條地下河道的兩邊都結滿了冰層,至於厚度那就不好說了。
胖子一邊擰着衣服的裡水一邊道:“剛纔你們落水的時候注意看了沒,水底下有好些柱狀的石頭,橫七豎八的。”
“沒有啊……”
胖子道:“哦也對,我剛纔掉下去的時候手裡還拿着手電,不過挺壯觀的,你們沒看到挺可惜的。”
風起雲道:“你說那是一些柱子模樣的石頭,而且還有很多?”
胖子比劃道:“不少,不過這裡的水很深,我估摸着那些石頭起碼在十米以下,就跟以前大殿兩邊的那種柱子似得。”
就在這時,葉秋說道:“我也看見了,還有一尊神像,胖子手電掃過的時候我颳了一眼,就在水底下坐着,那眼睛比我腦袋還要大。”
這兩人的發現可謂是出乎意料了,這樣的一個地下河道里竟然有人造大型建築!風起雲看着那腳下靜靜流淌的河水道:“可惜了,這裡的水溫太低,下去之後撐不了太久,還有那種魚,這河肯定和外面的湖是相通的,而且寬度和深度都超過了我們的想象。兩位朋友看見的東西至少說明了一個問題:這裡曾經有過高度發達的文明,只是現在沉入了水底,也許它們就是從上游被一點一點衝下來的。”
風起雲說得沒錯,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趕緊走出去,東西一樣沒少,可渾身溼透的衣服已經結成了冰,這樣的狀況下他們的熱量只會加速消耗,要是找不到可以取暖的地方,低溫會在不久之後就奪去他們的生命。
一邊走,一邊喝着青稞酒,風起雲分析,就是酒的香味引出了那種雪人,這並不是雪人第一次被發現。在喜馬拉雅山脈,300多年前的一支英國探險隊就曾遭遇過這種介於人和猿之間的神秘物種,而在1941年,一前蘇聯軍醫在今塔吉克斯坦的帕米爾地區的一個小山村裡捕捉到一個混身披白毛的怪物,它不會講話,只會咆哮。
後來邊防哨所的衛兵將它當作間諜槍殺了,這令軍醫很傷心。這位軍醫的名字叫維·斯·長捷斯蒂夫。他將這件事情寫成通訊稿並發表在一份醫學雜誌上。要知道,這裡離帕米爾很近很近,風起雲說它是尼人的先祖,一種和山頂洞人處於同時期的物種。
對於那隻小雪人,所有人都感到惋惜,可這就是自然的殘酷。也許是那對雪人知道自己會命喪與此,爲了不讓自己的孩子落入“敵人”之手,它們寧願選擇親手殺死它,這也是一種勇氣。
河牀兩邊的冰面好在足夠結實,就連胖子走上去也沒發現什麼異樣,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左右,這些人的眉毛和頭髮都被凍成了冰霜色,他們終於迎來了久違的陽光。越走到後來,冰層就越厚,到後來乾脆就看不見那條河,逐漸的岩石開始取代了冰層,這也就意味着他們即將走出這片大山。果不其然,當一絲亮光出現的時候,每個人激動的幾乎都要哭了。
走出洞口他們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命不該絕,這個出口完全就是因爲雪崩塌方纔出現的,出口很小,外面大層的冰凍足足有七八米厚,也許是山上墜落的岩石恰好砸開了這個出口,當他們爬出來的時候老天爺都在微笑的報以溫熱的陽光。
連滾帶爬的幾個人從山間一路滾了下來,山腳下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綠色而又肥美的水草,美麗卻不妖豔的花朵,兩旁低矮的林子裡稀稀拉拉的還有長着綠葉的不知名灌木,這簡直就是兩個世界,背後的這座大山擋住了大風給了這一片在雪山難得一見的安祥之地。
灌裝煤油和打火石的好處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盡致,活木柴夾雜着濃煙生起的火堆絲毫沒有人覺得嗆鼻,這簡直是天堂般的待遇。噶桑的臉被火烤的又有些紅撲撲了,這孩子一路上幾次都到了極限,硬是跟着隊伍沒有拉下,最困難的時候他口中不停地喊着父親,也許真的是他的父親指引他們找到了正確的方向。
“順着這條小河往上走就是那棱格勒峽谷。”噶桑說道:“這裡有草原上最好的土地,我們的牛羊經常偷偷走上兩天翻過高聳的雪山,只爲到這裡吃一口鮮草。看到前面那堆石頭了麼,那裡就是界限,即使裡面的草比這裡還要好,我們的牛羊也不敢前進一步。”
順着噶桑手指的方向,查文斌果真看見了地平線上有一排石頭,長約百米,就像一條白色的分界線清晰的分割着兩邊的世界。
“那是我們的先祖和偉大的天神一起劃定的,那棱格勒峽谷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有我們的牛羊,過了那道線就進了峽谷的領地,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這裡過夜。”
這個小嚮導把一切安排的都還妥當,即使爲了早一天到達差點讓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沒有人抱怨,每個人都越加的開始喜歡上了這個孩子。看着身後那座雪山的山頂再一次恢復了血紅的色彩,查文斌知道夜幕又即將來臨了。
今晚,好像誰都沒有睡意,風起雲問噶桑,這裡有雪人嘛?噶桑說,雪人不敢來這裡,這裡是屬於天神和魔鬼的領地,雪人不會冒險。
那天天不暗的時候,他們看見了黃羊,一大羣,隔着那道分界線,黃羊在這頭吃草,查文斌注意到一直到它們離開也沒有一頭越過線,似乎這裡的生靈真的和主宰這裡的力量達成了協議,楚河漢界分的是那樣的清晰。
噶桑告訴他們,峽谷裡有很多屬於峽谷自己的生命,它們和外面的世界過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胖子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是布吉爺爺告訴他的。說得多了,查文斌也就對那個他口中的布吉爺爺感了興趣,噶桑的年紀和他們剛做知青那會兒差不多,加上這兩天的相處,這個草原孩子也漸漸的和他們打成了一片,從他的口中,慢慢的他們知道了更多關於這片神秘的土地和那些神秘的人。
解放前的藏區是農奴制的社會,所有的土地、牧場都劃歸爲那些貴族家族、大僧侶及寺廟所有,以此作爲其修繕費和維持生計的來源。布吉出生在一個官僚家族,他的父親是當地的宗本,也就是掌握着當地最高權力的頭兒。布吉在十幾歲的時候和一個農奴的女兒相愛了,他的父親不允許這樣的醜聞發生在自己家裡,於是那個女孩和他的家人被布吉的父親賜予鞭笞。宗本擁有無上的權力,可以隨意剝奪農奴的生命,於是,那個女孩就這樣被活活打死了。
布吉傷心欲絕,他要離開這個充滿了罪惡的地方去洗滌自己的心靈,他要爲死去的愛人超度通向天神的靈魂,於是布吉出家了,他選擇做了一名苦行僧,每天拿着轉經輪在神木壘的湖邊爲愛人的靈魂誦着最古老的經文,有一天他的師傅問他:“布吉,你的愛人通向了天神的懷抱了嘛?”
布吉說:“師傅,我不知道,因爲我感受不到她不快樂。”
師傅對他說:“那是因爲她早已原諒了這世界去往了天國,那裡有的快樂原本已經讓她忘記了此處的悲傷。可是她在天國看到你每天如此的悲傷呢?她又怎麼能快樂呢?回去吧,做回你原來的布吉。讓她感受到你的快樂,你也就能感受到她的快樂。”
聽了他師傅的話,布吉又重新還了俗,那時候已經解放了,他的宗本父親得到了人民的審判,最終老死在了監牢。因爲布吉曾經出家,所以早已和他的家庭劃清了界限也就沒有受到牽連,他認爲這是那個女孩的靈魂在天國對他的指引,是她給了他全新的生活,所以布吉一輩子再也沒有婚娶。
查文斌知道在藏區有很多人信奉宗教,這些古老的教派裡所講述的教義千百年來從未變過,很多智者都會在宗教裡去尋找自己的意義,那位布吉老人便是如此。
夜裡的高原是很美麗的,這裡的天空低垂,漫天繁星似乎唾手可得,在這樣的地方生活或許才叫生活吧。查文斌感嘆着,噶桑和胖子靠在一起,一大一小都在打着呼嚕。
“你身手很好。”風起雲對葉秋說道。
葉秋對他的恭維很不感冒,不過他依舊是對風起雲了說了一句:“謝謝。”
風起雲的眼神一閃,他貼着葉秋的耳朵親親問道:“被它倒抓的時候你是清醒的,那麼好的機會你完全可以殺了它,可是你放棄了,告訴我爲什麼?”
他沉默了一陣,良久他擡起頭道:“因爲我比你們更先看到那隻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