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不是查文斌在拉着他們走,而是濃霧之中的什麼東西,胖子上岸後照着那團霧氣也打了兩槍,可惜效果不僅不明顯反倒是加劇了查文斌過去的速度。
現在的境地是水已經快要到白衣老頭的下巴了,再往前去一點他估摸着就會被淹沒頭頂,而人在水裡因爲浮力的關係其實是發不了多少力的。加上胖子上岸後說小安可能已經死在了水裡,這更是一個信號:水裡非常危險。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鬧不好全要栽這裡。”丁勝武和張若虛現在是硬着頭皮再硬撐,人一言堂的老大不說停,他倆哪裡敢擅作主張,這不,一直等到那老頭自己都開始嗆水了,終於是把手中的線給放棄掉了,他手一鬆,頓時那排斥力就往後倒了過來,幾個人接連撞成了一串。
一個個渾身冰冷溼漉漉的爬上了岸,那水池裡的霧氣也開始逐漸消散,等到墓室重新恢復之後,水面上哪裡還有什麼棺材,只有一具纏滿着布條子的屍體還在一上一下的動着……
小安死了,眼睛一直沒閉上,身上的布被慢慢解開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都是青紫色,嘴巴也一直張着,死的模樣不能不說有點慘。郭文清撲在自己愛徒的身上嚎啕大哭,如果小安還活着,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是一個出色的走陰人。誰也想不到,帶着一點諷刺意味的結局竟然是他會死在了埋葬着列祖列宗的墓室裡,這個被陰山法脈視爲聖地的場所卻成了他的葬身之處。
眼下最讓人揪心的還是查文斌不見了,誰都知道他在水裡是個旱鴨子,胖子繞着水池走了幾遍也沒見到蹤影,最好他和葉秋雙雙入水尋了一大圈,每次只潛到一半的時候就被那些該死的布條子給打了回來,水底下是一片模糊,讓人焦急萬分。
白衣老頭同樣非常着急,若是查文斌有個三場兩短,他回去恐怕也不好交代,誰知道羅門三層的那個人會對自己怎麼樣?查文斌,對於他來說,同樣是一個未知的謎。
大約過了一根菸的功夫,水面上再次泛起了大水泡,“譁”得一聲,一口棺材再次衝出了水面,現場頓時又是一陣緊張,但是那口棺材卻異常安靜,慢慢的一直往着岸邊漂。等到靠邊的時候他們才壯着膽子,葉秋用刀小心翼翼的撬開棺材蓋,裡面躺着的赫然卻是查文斌!
一天後,鎮上那個臺灣人開的工廠突然宣佈停工,所有的工人都被陸續遣散,其中也包括夏秋石同志,他光榮的下崗了……
一個星期後查文斌去了一趟句容茅山,那枚九老仙都君印現在就放在茅山院中,遊客們只要買個門票錢便可以去一睹真容。三天之後,風起雲回了霍山縣,至於那具傳說中的女丑之屍到底有沒有找到,誰也不知道……
又沒過多久,洪村的後山就被炸平了,是誰幹的,至今反正也找不到證據。現在的那座小山包比過去要低矮很多,到處都是碎裂的亂石頭,而查文斌在被棺材裡拉出來的時候很是詭異,他全身被一條鮮紅色的長袍包裹着,手腕處還多了一枚斑駁的玉環。
這枚玉環與胖子莫名其妙多出的那一隻剛好配成一對,丁勝武和張若虛回去了,洪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三天後,鎮上的柳家柳氏夫婦雙雙殞命,那一天,查文斌披麻戴孝就像是送自己的親人一般跪在靈柩之前久久不肯起身……
1984年春夏交替之際非常炎熱,那一年的熱浪似乎來的特別早,莊稼地裡的稻子無精打采的耷拉着個腦袋,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下雨的洪村陷入了乾旱。
五里鋪,查文斌家門前的那條小河裡水只能到腳踝處,河灘上幾條早已乾癟的小魚還在被一羣蒼蠅嗡嗡的盯着。胖子坐在院子裡的竹涼椅上打着赤膊,他上個月剛去了一趟關中地,最近這兩個月十分太平,查文斌也難得清閒,胖子是去丁老爺子那裡搞募捐的。說是募捐,其實就是他從那個墓室裡撬出來的兩個石頭,一紅一白,讓老爺子給了個估價,反正是左口袋進右口袋,老爺子難得大方,至少未來兩年內,胖子那小日子可以過的很不錯了。
84年,很多人已經開始動起了腦筋,洪村開始有人辦廠了,什麼衝辦廠,什麼塑料製品廠,一戶戶的人家日子也開始好了起來,就連五里鋪過去一些窮得兜裡叮噹響的也買起了手錶自行車。
查文斌現在從事的職業是等魚上鉤,做一單沒一單,安縣地區今年普遍都太平,他這活計最近兩個月都不怎麼忙,胖子看他一天到晚悶在家裡怕他悶出毛病,自打上回那事兒過後查文斌沉默寡言了好一陣子。有時候他還會問胖子,你相信命嘛?胖子不止一次的跟葉秋說,他怕查文斌再這樣下去會得神經病,得想個法子讓他充實起來,不能老這麼閒着。
本來說是自己弄個道觀,可這事卻麻煩了,現在的道觀已經不是你想開就能開了,上面有協會、宗教局管着,下面還有土地、消防、土地等部門要審批。要把這些個神仙門路一個個全都拜過去,那真是比請三清祖師爺下凡還要難,於是,這也就跟着擱淺了。雖說國家允許民衆有宗教信仰的自由,可那會兒火得要麼是佛教,要麼就是基督,洪村裡頭一半以上得老頭老太太都被拉進了教堂裡聽福音,每天早晚在家裡禱告。胖子就不止一次的說過,那個王大媽上回還問我耶路撒冷是在安縣的哪個村,這種人居然也可以去信上帝?她連普通話都講不順溜,她那禱告上帝能聽得懂?
正愁着上哪裡去打發一下時間呢,外面就有人找上門來了,來人探頭探腦的胖子還以爲是個賊。臉上帶着一副小圓框的黑墨鏡,頭髮梳了箇中分,縮頭縮腦的在門外探來探去好半天,終於是把胖子搞得有些惱火了,撿起一個石頭砸了過去道:“你他孃的到底是幹嘛的!”
那人腆着臉點頭哈腰道:“請問查先生在家嗎?”
憑着直覺,胖子覺得有活兒幹了,而且這個人一瞅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胖子心裡盤算了一下便帶着他進了屋。
來人不是安縣本地人,而是隔壁長縣的,這人名叫孫勝,據他自己說是打聽了不少地方纔找到這兒來的。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孫勝是想請查文斌去算個卦,他有個親大哥幾年前在東北邊境和朝鮮人做生意,發了點小財,後天是他老孃的生辰,老人家今年八十九。
孫勝他哥好幾年沒回來,這人就想辦個生日宴好好熱鬧熱鬧,可是老太太卻不肯,說是自己連日裡做夢有好幾個人擡着轎子來接她走。農村老年人,有的非常迷信,說是不能做壽,一做壽就等於是通知陰司裡頭的陰差,自己陽壽到期了,可能還死的更快。有句話叫鞭炮一響,棺材鋥亮!
於是孫勝他哥就提議既然老人家這麼不放心,那就去找個人來瞧瞧,恰好老太太聽別人說過安縣有個叫查文斌的人特別神準,於是孫勝這就備着紅包找上門來了。
這不算什麼大事,查文斌說那我也不用跑一趟,你把老太太的生辰八字給我就行,回頭我把卦辭和解釋都給你寫在紙上帶回去就行。可是孫勝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死活一定要讓查文斌跑這一趟,查文斌見他眼神躲閃,總有些覺得奇怪,就問道:“你是不是還有其它什麼事兒?有事兒你就直說。”
孫勝這一拍自己的嘴巴道:“哎呀,怎麼臨到頭了這話又說不出口了呢,得了,我這也只是個人懷疑,查先生若是能幫我去瞧一下那是最好了……”
啥事呢?孫勝的哥哥叫做孫明,四十好幾原本還在家裡打光棍,前幾年是家徒四壁,窮的實在沒飯吃了纔出去闖關東。東北那會兒是工業基地,十幾萬人的國營工廠到處都是,莊家又肥,孫明便想去那邊找口飯吃。結果他到了延邊,就是和朝鮮交界的那個小城,起初在延邊孫明差點餓死在街頭,後來不知道怎得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個商人,聽說生意做的還挺大,專門往朝鮮倒騰緊缺物資。那會兒朝鮮還是挺富裕的,起碼日子比當時的中國強,幾年後,孫明回老家那是風風光光,並且還帶回來一個女人。
孫勝就覺得這個女人有問題!
胖子道:“有啥子問題,你跟你兄弟要有什麼家庭矛盾可別指望我們去挑。”
“不是,”孫明連連搖手道:“不瞞查先生,我平時就喜歡看一些神鬼類的東西,挺信那玩意。這次回來,我那嫂子整日的閉門不出,飯菜也都是我哥送到她房裡,起初我還以爲是她人生地不熟的,後來我有一天晚上趴窗戶眼的時候我看見我哥根本不是跟他媳婦睡在一塊兒!”
孫明非常神秘地對查文斌道:“我看見他摟着一個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