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感最是離別時,有句話曾經說過:最痛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之後的回憶。
摸着那小女孩的頭,查文斌回頭望了一眼那座老宅,他心中道:孩子,願你以後能夠忘記這裡的不快樂,想到的是你爺爺曾經留給你的快樂。
緊鎖的大門,門環的銅綠,終究有一天,是要離開的。張老漢把鑰匙掂在手裡又擡頭望了望那座老宅上凸出的瓦當,這裡留下了他一生歲月的痕跡,今天終究是要離開了。
林子的積雪有深有淺,張老漢說,別看這一望無際的都是白,可腳下危險着呢。這座山上有好多洞窟子,不留神就要栽下去,還有那些看這白花花的雪堆,也許就是一腳踩下去踏空,挑出的岩石邊緣隨時都能要了命。
那孩子跟大長老倒也能玩到一塊兒去,現在已經是騎在他的脖子上了,一路上有這麼個小精靈做陪伴倒是添加了不少樂趣。迎着初升的太陽,大地放佛都披上了一層金光,松枝上時不時抖落的雪花鑽到人的脖子裡,偶爾幾隻跳躍的松鼠會抱着掛在梢頭的乾果一縱即逝,這樣的場景倒是有些像在旅行。
爬到最高峰,綿延的山巒讓人不禁覺得此處的確是有雄偉之處,查文斌拿着羅盤來回的瞧了瞧道:“青龍環抱山勢高,冬時黃來金子色,認水認龍並認穴,隔土三尺有何難?”
“喲,查爺,這是有發現啊?”胖子道:“這會兒竟然說不難了。”
查文斌笑道:“這是老古話,祖上傳下來的,老祖宗說:一要來龍結穴真,二要朝山卻有情,三要城郭合六秀,四要龍虎擺的勻,四者缺一不成局啊。”
大長老道:“那這局成了嘛?”
查文斌指着眼前的山脈道:“有山有水定有龍,此處風水當是絕佳了,山脈走勢勻稱起伏,前方那個地方有云霧擋着,太陽光從上面串下去是不是覺得有金光在放?如果讓我選,我一定會選那裡,四面八方,都有山勢圍繞,可它的地勢卻偏偏高出一籌,這叫衆星捧月。左青龍右白虎,上玄武,下朱雀,真龍歸黃在中間!”
“這位查先生好眼力啊。”張老漢道:“那個地方就是神仙台,別看着距離不遠,其實走走要很久才能到呢,一年到頭也沒多少時間是露在外面的,這山裡溼氣重,霧大,趕上有些天,從山頂往下看,跟雲海似得一層疊着一層。”
“沒想到啊,果然查先生還有功底的人。”大長老收起那枚石磬道:“看來先祖當年的確是找了一個好地方。”
張老漢建議道:“從這兒下去,到前面那座山崗,順利的話要走半天,然後再翻過兩座山崗,下面有一條河,現在這個季節,河水會結冰,今晚上我們可以下到半山坡的位置露營,那邊有一座廢棄的山神廟。”
“不會雪崩吧?”依照他們在東北的經驗,胖子可不願意把營地選擇在那樣的位置上。
“不會,南方的雪和北方不同,晚上都會凍住。”張老漢道:“這裡晚上溫度極低,大人受得了,這孩子也是受不了的。”
的確,豆豆這孩子很討人喜歡,尤其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那長長的睫毛每次都撲閃撲閃的,粉嘟嘟的小臉蛋肉呼呼的,教人看着就想去親一下。讓一個孩子跟着他們本來就是受罪,查文斌決定同意還是找個能夠躲避山風的地方,大家也可以生火取暖,這走了一天身上都要結冰了。
這上山容易,下山可就難了,尤其是腳下,那都是一抹的冰雪。南方的雪顆粒大,溼度大,雪的表層是如同鏡子一般,腳踩上去不留神就會滑到。這下山就像是在倒着的鏡子上行走一般,其中的艱難也只有自己能夠體會了。只能用繩子拴着樹木,一層一層的往下降,不多久,幾個人的褲子和鞋子就全部溼透了,人一熱就化冰,不動就又結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等到了那座小廟的位置幾個人的腳趾頭都放佛已經要掉落了。
胖子掰扯了一些樹枝回來,澆上酒精,活樹枝夾雜着冰雪,燒起來的火冒着嗆人的大煙。那座山神廟真的很小,裡面的積雪就佔了一半的位置。石頭壘砌的牆壁上到處都掛着冰棱,一座早已倒塌的泥塑看着這羣闖入的陌生人是不是覺得有些唐突呢?
查文斌取了香燭,這是他的習慣,借宿廟宇,無論裡面供奉的是什麼,他一定會拜上一拜。
此時天色已經漸黑,整理出來的山廟勉強能夠容納五個人,看着那天空中已經露出的繁星點點,查文斌呼吸着這山裡冰冷的空氣說不出的新鮮。
夜裡的篝火熱着的是辣薑湯,把凍成石頭似得饅頭丟在裡面,吃一口,鼻涕都能掛成麪條似得。胖子一邊大呼過癮,全然也就不在乎那些鞋子烘烤後發出的臭味兒。
“查爺,咱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尊重裡面的神仙啊,要不要供兩塊饅頭進去,總是人家的地盤。”
“就你廢話多,”查文斌說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廟裡不管神大小,都得管好自己的嘴,說破了,是會遭怪罪的。”一邊說他一邊往後擰頭瞧了一邊,這一瞧便赫然發現那裡面燒着的蠟燭都滅了,香也大約燒了一半的位置就停了。
看着那上面的冰棱,查文斌心想是不是上面有水滴下來給弄溼了,起身進去檢查了一下,香燭上都還是乾燥的,一摸香頭還是熱乎的。他擡頭看着這個狹小的空間,石頭上佈滿了苔蘚被一層冰殼罩着,門外的人們正在呼啦啦的吃在晚餐,隱約間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從四周開始往身上蔓延。
“你們有誰動過這裡面的香燭嘛?”
“沒有,誰會去弄那些東西,”胖子道:“怎麼了,有問題嘛?”
“蠟燭滅了,”查文斌低聲道:“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他鑽出那低矮的屋子對張老漢道:“張大爺,咱能不能換個地方,這地方有些太擠了。”
“天色太晚了查先生,”張老漢道:“這麼黑順着往下溜是很容易出事的,這下面是個深谷,石頭都跟刀鋒一樣,往下要是滑下去撞道腦袋上……”
胖子也說道:“就是,查爺,你該不會是因爲那蠟燭的事兒還在擔心吧。一座小廟裡面且不論有沒有神,老子今天住進來就是給它臉了,咱香也上了,拜也拜了,山頭算是行過大禮了。若真有些什麼東西作祟,老子就拆了它叫它連個窩都不留。”
想着下午那路的確是難走,查文斌轉身看了一眼那倒塌的泥塑,再三衡量了一下道:“也罷,晚上輪流值班,我在裡面貼張鎮宅符,外面的火可不能滅,這林子裡猛獸少不了有些出沒的。”
裡面的地上鋪了一層薄毯子,說是毯子,其實就一層塑料皮。胖子說這玩意好帶又防水,睡在上面就跟跟冰凍裡沒二樣,多餘的部分剛好掛在門口算是個簾子,挑了一些粗大的炭火鋪用幾塊石頭圈起來,夜晚,他們就需要這樣來抵抗寒冷。豆豆一直被他爺爺用衣服包裹在自己的懷裡,第一班是大長老,十點多的功夫,胖子來替他第二班。
前半夜就是在這樣相安無事的情況下度過的,一點多的光景,輪到查文斌了,他出來的時候胖子已經有些迷糊的睡着了。
夜裡,遠方的你還好嗎?查文斌心裡開始浮現出那個女人的模樣,不過很快,他的腦海裡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人,那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他使勁地晃了晃腦袋,用手拍了一把自己的腦殼道:“你到底在想什麼,請記住,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袁小白了。”
胡思亂想的時候,背後卻傳來了動靜,原來是張老漢抱着豆豆出來夜尿。小孩子總是要起夜的,十分不樂意的她不停的登踏着,老漢有些尷尬道:“查先生,不好意思,這都差點弄你身上去了。”他一邊替查文斌擦拭,一邊慌亂着沒注意腳下,那柴火被踩到了,頓時騰起一陣火星。查文斌只覺得眼睛裡一疼,想必是給崩進去了。
“沒事,沒事,我自己來。”他使勁揉了揉眼眶,裡面就像是摻了沙子一般難受,那眼淚不自覺的就從裡面往外涌。張老漢一個勁地道歉,豆豆也好似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在一旁小聲抽泣了起來。
好不容易總算是清理出來了那灰塵,查文斌一邊笑着強調沒關係,一邊還摸了一把略帶淚痕的那孩子,這一老一少這才重新進了後面的小廟。
約莫三點多的光景,查文斌準備進去替換掉葉秋,這兩天一直在爬山,的確是有些累了,打着哈欠的叫了葉秋起來,他便自顧自的躺了下去,那個地還帶着葉秋身上的溫熱,一個翻身,他也進入了夢想,全然沒有看到那枚原本貼在牆上的符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