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颼颼的北風夾着細小的雪粒從打開的窗子仰面撲來,打到人臉上,像是無數碎針刺着的一般扎痛。
時間,總覺得過得飛快,怎麼一轉眼,就去了十來天。冬至日越來越近了,四爺也許即將回京,而我,卻仍沒有個答案。
只因自己,不去想。
日子一天天的過,我卻什麼也不想,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像是全無心肺。
“哎喲!姑娘,你怎麼又吹風了?小心身子凍壞了!”身後,五兒邊說邊上前關上窗子。
淡淡一笑,我轉回火籠前坐下,“別那麼咋呼,我的身子沒那麼弱不禁風。”五兒倒了杯熱茶遞到我手裡,我又靜靜地望着火盆中閃動的炭火出神,五兒看慣了我這模樣,並不出聲打擾,自個兒拿着活計,在我身旁做了起來。時不時的,與我聊上那麼一兩句。
突然,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叫門聲,不一會,全嬸臉色愴惶地跑來,“姑娘,那個,福晉來了。”
我一怔,“哪個福晉?”
全嬸不安地看着我道:“是雍親王福晉。”
心頭猛地一跳,是她!“姑娘,您——要見嗎?”
怔了幾秒,我深吸了口氣,“她人在哪?”全嬸難掩慌亂神色地向外看了一眼,“福晉還在車上,她的嬤嬤叫我跟您說一聲,福晉等着回話呢。”
我心裡雖然吃驚,但人已來了,是由不得我不見的,於是叫過五兒,給我換了身衣裳,迎了出去。
將福晉迎進內屋坐下,奉了茶。我方福身請安告罪,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四福晉了。似乎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福晉約三十多歲,臉蛋削瘦,雙眼細長,氣質沉穩,穿着丹紅色的外服,她的身材勻稱,五官端莊,眼神溫和,面部的肌膚白皙似雪,被冷風吹了會,兩腮的紅暈讓她更添了幾分嫵媚。
福晉並非一個美麗的女人,卻讓人感覺到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相互暗暗地打量了一會,福晉漾出一抹笑容:“安心,真是個好名字,你今年幾歲了。”
“回福晉話,二十四了。”我恭敬地回答。
“聽說你念過書?”福晉進一步詢問。
“奴婢不過識得幾個字,是父親教的。”安心的親生父親是個窮秀才,這麼回,該沒錯吧?
福晉笑着點了點頭,“識得字好些,王爺喜歡吟詩作對,若你識字,平日裡就可幫着王爺整理,省得那起不知輕重的小廝們總胡亂收拾,惹得四爺總生氣。”
我看着福晉的神情,她仍是淡淡地微笑着,一副和煦的模樣,可是我心頭卻掠過一抹輕寒,“福晉別拿奴婢取笑了,王爺的詩詞文章,自有他身邊的太監收拾,如何用得到奴婢?”
福晉目光一閃,笑得澀澀的,對身邊的侍女嬤嬤們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別在這裡,我們姐妹倆有體已話說。”
待屏退左右後,福晉纔再度開口:“妹妹,不介意我這般叫你吧?你也無須對我這般多禮,你我都是侍候王爺的人,雖然爺沒有給你個正式的名份,但大家心中都有數,理當姐妹相稱。你也別再自稱奴婢,讓外人聽到了,徒增笑話。”話雖如此說,四福晉秀麗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熱情。
聽出她話裡的酸意,我心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如果我也成了她們中的一員,當真得天天攪在這種無謂的爭風吃醋裡頭嗎?四爺福晉是公認的賢慧之人,但對着自己的丈夫的無心無情,她就真的沒有一絲怨尤嗎?若是她真的無動於衷,此刻,又怎會在這?
“福晉此話奴婢不敢當,奴婢心中,並無此念。”
福晉見我這般說話,端起了茶碗,掀開蓋子輕啜了兩口茶,潤了潤喉之後,方睨我一上,細聲細氣的道:“妹妹這麼說話,是提防着姐姐我罷?妹妹放心,姐姐我豈是那班容不得人的?我這年紀,說來也是望四的人了,說來不怕妹妹笑話,於男女情事這塊,心也淡了。自十四歲,我便奉旨與四爺成親,風風雨雨過了二十年,什麼事沒經過?若心胸狹窄,四爺這些年收進屋子裡的人,可是能挺着胸過的?妹子年輕,不知道男人心性,尤其是四爺這樣的一個人,他想要什麼,就從沒有要不到的。若我事事攔着,拘着四爺的性子,只怕,四爺的眼裡,早已沒了我這個人了。”
福晉見我默默地站着,始終不說話,以爲我心中懼怕,忙起身拉着我的手到她身旁坐下,“妹妹別怕,姐姐來此,不過是看看你,和你說說話,也認認家門不是?到底,咱們終究是進一家門的人。”
說着,她又嘆了嘆,“不瞞妹妹,我在決定是否拜訪你這時,曾猶豫了好些日子,生怕被拒之門外,可轉念又想想,這是我自己多心了,妹妹你,是早在宮裡見過的,性情和睦之人,因此不請自來。實在是有些話姐姐不得不對你說。”
我看看被福晉拉住的手,不覺地有種寒意,總覺得她不僅僅是外表看到的這樣,不着痕跡地抽回手,我淡淡地道:“福晉有話,就請直說罷。”
福晉覷了我一眼,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幾年來,四爺的年紀漸長,皆因我婦人見識,總一味的讓四爺保重,別學那些王孫公子們宿柳眠花,養小公子,在府上,我又勸着姐妹們以四爺的身子爲重,若是四爺留宿,必要克已適意,服侍爺早睡早起,方爲養生之道。不想爺兒會錯了意,認爲我女人心腸,是那等妒忌不堪的人,如今,連娶妹妹爲外房這等大事,也瞞着家裡,若不是下人說漏了嘴,我也是不知道的。想到這,就不由地傷心。爺這人,是個硬漢子,在男女情分上極淡,從來不與人談情說事,不想姻緣有定,如今,爺的一顆心,都在妹妹身上,竟罔顧人言,將妹妹沒名沒份的養在外頭——不說這樣妹妹的名聲不好聽,王爺的名聲是要緊的。妹妹來了,爺兒身邊多了一個知疼知熱的知心人,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所以姐姐親來拜見,還求妹妹體諒,和爺說說,別在這外面住了,挪到王府去,咱們姐妹幾個,同居同處,和和氣氣的一起服侍王爺,這不好麼?”
原來如此。
我一顆忐忑的心終於明瞭了方向,“福晉誤會了,安心不會——”福晉舉手止住我的話,眼神霍地銳利起來,“妹妹還不明白嗎?如今,不是你會不會,想不想的事,爺兒決定做的事,是誰也阻擋不了的,你不喜歡,不樂意,也得學着去接受,你與其他阿哥的事,咱們今後就不提了,既跟了王爺,今後,就得一心一意,忠心,堅貞,這是絕對的!雍親王府,絕不得讓人拿到話柄取笑!”
福晉突來的尖銳語氣讓我不由一怔,她來這的用意究竟是什麼?來這明槍暗箭的,到底要得到怎麼樣的一個結果?
這半日,福晉聽不進我任何拒絕似的,與我條理說着王府的事,又看着我平日做的繡功,我不知當她看到時那嘴角的一撇是譏笑還是不屑,總之,當她終於說要回府時,我的心情是雀躍的。
與五兒和全嬸將福晉送上了車,剛要起動,突然巷子裡傳來了馬蹄聲,一個着風帽的男人騎馬飛奔而來,到車前不遠外一躍而下,到車前打了個千道:“稟福晉,果郡王妃來訪。”
“如今她在哪?”
“回福晉,王妃如今是李夫人陪着說話,請您即刻回府。”
“走吧!”馬車裡,福晉說了一聲,車子動了起來,那男人讓到一邊,躬身等車過了。方擡起頭來,正轉身回屋的我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如遭雷殛的一震,是他!那個與襲擊我的男人說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