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一

月夜 一

三力看向我,輕叫:“安婉侍,皇上傳膳。”我點點頭,回身檢查了一下今天要呈上的食物,見沒什麼錯了,就領着太監宮女們進去。進到屋子裡,我急溜了一眼,康熙坐在案前看着一份摺子,四爺在一旁的椅子坐着,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麼。我指着小太監們快速擺好桌子,看着樣樣都齊備了,我走到案前肅聲請道:“皇上,請用午膳。”

皇上眼睛盯着摺子沒回應,我靜侍半天,終於忍不住道:“皇上,先放下摺子用膳吧,這摺子又沒長腳,跑不掉的。”屋子裡一下沉寂得可怕,各種驚恐的眼光向我投射而來,身後一道懾人的視線特別的灼熱,我心中苦笑,我這性子,到底忍不住了,不過,既然說了,就說完吧!我擡起頭來,直視終於注意到我的皇上說:“皇上,人是鐵飯是鋼,再好的身體沒有合理、定時的膳食,也會出毛病的,小的是胃腸因長時間無規律的飲食而胃痛,有時,會因爲餓過頭了,又大量進食,反而會引起血壓血糖忽然升高而誘發心血管疾病,這點在中老年人身上是極其需要注意的,皇上,您的身體不僅僅是自己的,也是國家的。請您保重身體,先用膳吧。”

一口氣說完,然後又心驚地低下頭閉上眼,心中暗暗祈禱:過路的神明在上,我說這些話可是一點私心也沒有的,看在我這一生只有小奸沒大惡的份上,千萬別讓這皇上叫人把我拖出去咔嗟了!

一陣輕笑從前方傳來,我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覷去,皇上臉上並無怒意,反而溫和地笑着,他放下手中的摺子站了起來:“你這丫頭,膽子還是這麼大,不過你說得是,朕的身體不僅僅是自個兒的,也是這大清國的,爲了這大清的千秋基業,朕要好好的顧着自個兒纔是。”

皇上步下龍椅,走到我身前,我膽戰的垂下眸子,皇上輕嘆:“要朕的身邊多幾個像你這樣敢於直言的人,這大清國何愁不盛?”說完,他走向餐桌,邊走邊叫:“老四,你也過來用點吧,這丫頭說了,飯是鋼,人可無金,但不能無鋼。”身後,四爺站着應了聲:“謝皇阿瑪賜飯。”

四爺緩步走過我身邊。似乎微頓了一下,像是我的錯覺似的,他舉步前行,我旋即跟上,侍候皇上取食,四爺在桌旁坐下,我今天午餐讓御廚做了它似蜜、奶香餑餑,牛肉烙餅,醬羊肉等北方食品,我順着皇上的意布了幾道他愛吃的食物,又夾給四爺兩個他愛吃的奶香餑餑,最後,我盛上了兩碗我特地讓廚房做的菊花茶粥,一股淡雅的香氣瀰漫開來,皇上訝異的問:“這是什麼?”我輕聲回道:“皇上,這幾日天氣熾熱,奴婢斗膽,讓御廚照着南方粥譜做了這道菊花茶粥,這粥有明目平肝、祛風解毒之功效,在這種天氣食用對身體是極好的,請皇上品嚐。”

皇上多望了我一眼,點頭道:“你到是個有心的。”說着他舉匙舀了一匙品了口,“嗯!”皇上讚許地點點頭,對着四爺笑道:“老四,你也嚐嚐,這滋味不錯,清淡順口,茶香雅緻。”

“是。”四爺恭聲應道,也嚐了一口,笑着對皇上說:“皇阿瑪,這粥確實不錯。”康熙看着我道:“丫頭,你上哪找的這方子?讓廚下記着,以後天氣燥熱時讓他們記着做。”我微笑回道:“回皇上,這方子奴婢已交給御廚主管海公公備着了。”

康熙點點頭,不再說話,不一會用完膳,我讓太監們收拾東西,不經意地轉眸,又看到皇上坐在龍椅上,和站在案前的四爺正討論着什麼,我搖搖頭,心底暗歎一聲,徑直向他們走去,懶得理會李公公丟給我幾乎沒了黑色的眼神,我開口說道:“皇上,才吃了飯,最少要歇息一刻鐘才辦公,否則,不利於消化。”

皇上一怔,與四爺對視一眼,還是搖頭笑了:“我似乎是給自己找了一個教導嬤嬤來了。”說着,他對四爺說:“還是聽這丫頭的,歇歇罷。”我嘴角輕扯,福身告退,身後,傳來皇上呵呵的笑聲,我不去在意,笑,總比不笑好,至少,我的腦袋保住了。

夜風清涼,我倚靠在一彎小橋上,看着綠得猶如要淌流的楊柳迎風搖曳,聽着四周唧聲鳴鳴的蟲聲,在這獨處時分,那些暗藏的曖昧末明的心緒咬破了表相,不再心如止水,漣漪層層延伸,盪漾着整個心湖。

月亮上來了,我擡頭望去,總覺得這大清的明月要比二十一世紀的要大,要圓得多,清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湖水蕩起了一層層的漣漪,映着天上的娟月,光影輕浮。

從什麼時候開始,空有鏡花水月,已經不能滿足自己?獨佔他的想法又是從何時開始植入意念的?得不到的東西就是得不到,有些人和事,不是你想要就可以的,這點誰都明白。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感情是最差勁的,這種感情太激烈、太傷人也傷已,那又爲何明知自己傾向毀滅卻又無法阻止呢?

我靜靜地看着身下流淌的河水,心中充滿了無力感——自我矛盾,是來自於無法排解的困境所造成的。我深沉地嘆了口氣,我和他,就如同水中明月,可望而不可及,只是一個不小心地輕觸,炫目的表象就會支離破碎,蕩然無存。

再一次沉嘆,雙手一撐,我坐上了橋杆上,雙腳垂在水面上,輕輕的晃悠,空氣中有湖水溼潤的味道,天上的星星一顆顆的亮了起來,心思空靈,我清唱起了那首《一江水》:

風雨帶走黑夜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來稱讚生活多麼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總是相違背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波浪追逐波浪寒鴨一對對

姑娘人人有夥伴誰和我相配

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兒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我低聲輕唱,反覆哼着,突然一聲清笛和音而入,我驚愕地頓聲回頭一望,身後,十二爺橫笛而立,眼中含笑。他來多久了?我只哼唱了兩遍,他竟能準確無誤地抓住旋律,吹出這首曲調。我呆傻地看着他,他卻不停按捺,以眼神示我跟上,笑意泛起,我凝住他,和音而唱,一曲終了,他放下口邊的笛子,與我相對而笑,方纔躲在這自艾自憐的我,彷彿隨着冷風而去,遠遠的,不着邊際的飄入雲裡。

十二爺走近橋欄,手撐在橋上含笑問:“你的曲子很有新意,文辭也直白,旋律動人,是你作的曲嗎?”我搖頭說:“不是,是我家鄉的人唱的歌曲,我記起了,心有所感,所以才唱。”

“心有所感?”十二爺側目凝視我:“你有心事?”我幽幽嘆了一口氣:“也沒什麼,只不過心情有些鬱悶罷了。”我甩甩頭,岔開話題:“十二爺,你怎麼在這?”

十二望着遠處的燈火,淺笑道:“夜風清涼,出來走走,偶爾經過這,聽到你的歌聲,這曲調我從未聽過,一時好奇,就過來了。”我看了看他手中的笛子,好奇地問:“你出來散步也帶着它嗎?”

十二爺聽言垂首看了一眼手中的笛子:“順手而已,不料今夜派上了用場。”我心中一動,這首曲子其實用笛子伴奏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平時都是清唱,難得有人配樂,不可錯失良機,我擡眸對十二爺說:“十二爺,您能否再吹一次,我想再唱。”

十二爺揚眉一笑:“有何不可?”說着,他橫笛嘴邊,雙目舒緩,十指按捺,清越的笛聲緩緩悠揚,直入心底,我跟着旋律和聲而唱,心情是興奮與歡喜,我喜歡唱歌,可來這後只能清唱,二十一世紀ktv的狂歡已不可能再有,入宮後我曾有一段時間想着要去學古樂器,可是現實生活情況不允許——忙着活着都不容易了,哪還有時間去想那些子風花雪月的消遣?

一曲唱畢,我吁了一口長氣:“好久沒有這麼開心地唱一首歌了,而且還是有伴奏的,”我側臉衝他點點頭:“十二爺,謝謝您了。”十二爺雙手擊打了一下欄杆,旋過身去背靠在橋上笑道:“我該謝謝你纔對,難得聽到那麼好的歌。”

我回頭望他輕笑:“咱倆別謝來謝去的了,十二爺,有機會你再給我伴奏,我有好些歌曲要是用絲竹伴唱也是別有一番韻味的。”

“行啊!我求之不得呢!”十二爺大笑着應到。正說着話,聽到橋下有人叫道:“十二弟,原來是你在這。”我一驚,從十二爺身旁望去,噫?怎麼這麼多人呢?夜色昏暗,人影憧憧,也看不清是誰,只是聽着聲音耳熟,心中有不妙的感覺,還沒等我想好怎麼悄聲退場,另一道不容錯認的聲音響起:“十二哥,纔剛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罷?我們哥幾個方纔在那邊聽到一個女子和着笛聲唱歌來着。怕驚了你們,我們遠遠站着聽你們唱過了纔過來的,別藏着掖着了,叫出來讓大夥兒見見罷,讓咱也瞧瞧是哪個女子唱的好歌。”我閉了閉眼,怎麼我每次唱歌的時候都會碰上他們?有那麼好的運氣,爲什麼以前買福彩體彩時連個安慰獎都沒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