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榮慶堂裡的氣氛都凝固了。
連王熙鳳都忘記哭了。
全都怔怔的看着賈環……
這得多絕決的心啊!
如果說大秦的上下,還有哪個地方比西北更荒涼,那大概就是黑遼了。
黑遼之地,並非單指山海關外東三省,疆域要寬廣的多,更要往北,往北,往北。
一直到蘇武牧羊之地,北海!
那個地方,一年倒有多半時間處於冰天雪地中。
而即使在夏天一日十二個時辰裡,也是夜裡蓋棉被,早上穿襖子,正午穿單衫,下午套毛衣,傍晚再穿襖……
這種地方,在世人眼裡,其實就和未開化的亙古蠻荒之地一樣。
被打發到那裡去,真的,還不如被打發到西北吃沙子好……
尤其是南方出生的人,去了那裡,和去死差不多。
王夫人一張臉煞白煞白,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面色淡然的賈環。
雙手緊緊的攥着,指甲深入手心……
“好一個歹毒的孽障!”
王夫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的說道,模樣,甚至微微猙獰。
賈環聞言竟輕輕笑了出來,他直視着王夫人,淡淡的道:“二叔母,你最好明白你自己的位置,然後再開口說話。”醉心章&節小.說就在嘿~煙~格
“我的位置,我什麼位置?”
王夫人的聲音出奇的尖銳。
賈環淡淡的道:“很簡單,你首先是我賈家的媳婦,其次,纔是王家的女兒。既然進了我賈家的門,就要爲我賈家的利益着想,而不是往你王家搬東西。”
“你渾說!我幾時往王家搬東西了?你說清楚!”
王夫人顫抖着身子,指着賈環尖叫道。
賈環聲音卻不變的淡漠:“若只是些銀財,
我自不會在意。我賈家最珍貴的,不是那點銀錢,而是,我榮寧先祖,留給我們的餘蔭。
王家人想借着你的關係,搭上我賈家的門路往上爬,你這不是叫吃裡扒外,又叫什麼?”
這麼赤果果的利益分析,恍若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王夫人的臉上。
沒有留一絲一毫的情面。
不止是王夫人,還有薛姨媽,還有王熙鳳,還有薛寶釵,臉色都很難看。
“環哥兒!”
賈母發話了,她沉聲道:“你這叫什麼話?真真是越來越沒禮了。只靠你一個賈家,只靠你賈環一人,你就能站的穩?王家與我賈家,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是當年先國公在時說的話,你也敢質疑?”
賈環適可而止,順坡下驢的賠笑道:“老祖宗息怒,孫兒這也不是覺得冤枉嗎?”
“你冤枉什麼?就算冤枉了你,這話也是你能說的?傳了出去,我賈家還要不要做人了?而且,你讓姨媽怎麼看你?”
賈母依舊“氣勢洶洶”道。
賈環“嗨”了聲,懊惱道:“我這不是冤屈壞了,口不擇言渾說了嘛!老祖宗,姨媽,您二位想想,要說調王仁去西北,我勉力還能做到。可是將一個京營節度使調到黑遼軍團,就憑我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就能辦到?
是,我是比較混,打了這個打那個,還都是挺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這些事畢竟不干涉朝政國事,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也只當是一個紈絝子弟在混鬧。
真要是涉及到政事,您二位若不信去打聽打聽,誰還能真拿我當一回事?
別的不說,就我牛伯伯、溫叔叔他們,我要去給他們下命令,指點他們怎麼怎麼行軍打仗,他們還不直接把我給踹出去?
更何況涉及到三品大員的調動!
姨媽,您說說,我剛還準備答應你們,去幫王仁活動活動,別調西北了,就留在京營裡好了。
這一事還沒了結呢,太太就懷疑指責我這個孽障,坑害王家人了,我也是氣糊塗了,說了些錯話,姨媽您大人大量,別跟我一孩子一般見識。”
賈母、薛姨媽等人雖然也算心思了得之輩,包括薛寶釵。
可是她們精通內宅一切宅鬥技能,卻對朝堂大事陌生的緊。
只知道朝堂上的事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聽賈環這麼一解釋,好像還真有理。
尤其是,賈環還說了,要幫王仁活動一下,留在都中。
儘管又出了王子騰一事,可王熙鳳還是暗喜不已,心中竟對賈環隱隱心生感激……
只有王夫人,只有王夫人對賈環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要說這一切不是賈環搞的鬼,她寧願去做鬼……
世上會有這般巧合的事?
王仁早不被打發,晚不被打發,非這個時候被打發去西北?
現下已經到了年關,哪家衙門還會折騰官員的升調?
王子騰更是位列京營節度使要職,身上干係那麼重,若真是因爲政事考慮才調動職位,早早就會有風聲傳出,何來如此倉促?
可是,明白歸明白,王夫人又能怎樣呢?
賈環死不承認,還哄的老太太和她那個傻妹妹一愣一愣的,她能做什麼呢?
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死死的盯着賈環,像是想用眼神殺了他一般……
“環哥兒,姨媽再厚着麪皮求你一遭兒。
我那兄長畢竟也有了春秋了,年近花甲。這麼大的歲數,再往黑遼去,怕是走到一半人就沒了。
你人路廣,有太上皇寵着,陛下也疼愛於你,如今連皇太孫都和你交好,與皇家這般大的情意……
你看能不能幫着求個情,能不能就……就讓我那兄長,乞骸骨,致仕吧。他也不在京城滯留,直接去江南老家養老。
若能成,一切打點皆由我王家出,王家上下也定然承你的情,對你感激不盡。”
薛姨媽臉上掛着非常柔和的請求之意,說的話也非常中聽,得體。
讓賈環心中對她的評價再次高了許多。
如今看來,賈寶釵的冷靜,很大一部分應該都得自薛姨媽的教導。
這個婦人,有潤物細無聲的本領。
賈環聞言後,還真就動心了。
其實他本打算,是徹底打掉王家這一支的。
因爲王家於他沒有絲毫用處不說,還會成爲賈家的累贅。
不過,賈母的話也提醒了他。
如果他真的這麼做,王夫人在賈家必然再無容身之處,薛姨媽一家更是無法在賈家停留。
這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賈家的名聲,可真要臭大街了,尤其是在文人中……
賈環倒無所謂,反正他的名聲在文人中不比茅坑的石頭好聞多少。
但賈家卻不能沾染上這種名聲。
這個時代,對姻親之義非常看重。
所以大多豪門世家纔會以結親的手段,拉近關係進而形成共同的利益網。
也就是所謂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如果賈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賈家的姻親給滅了……
那日後誰還敢和賈家結親?
而且,明白的人,都會看出,賈家擺脫王家,是因爲王家的沒用。
這就太功利了。
誰家還沒個潮漲潮落的時候?
真等到低谷,通常也就指望姻親這些關係了。
要是都像賈環這麼來,那……
太不像!
這也是賈環在賈母的眼神暗示下,“幡然醒悟”的原因。
做人不能太功利。
當然,賈環的本意並非如此,他原本雖然也準備將王子騰換下,但也給他預備了一個肥缺兒,金陵都督府副督察之位,下轄江淮兩地的軍備力量,乃是富的流油的職位。
可是賈迎春一事發生後,賈環恨不得將這些涉及的人全都砍了腦袋。
還肥缺,肥他孃的缺!
實際上,王子騰在這件事上只是受了牽連,受王夫人及王仁的牽連。
但對賈環而言,是一樣的,因爲他們是一體的。
所以,纔有了這般大的動靜。
軍機閣的調令,其嚴肅性要遠高於吏部的調令。
吏部選官不順,還能告個病假,賴着不上任,再大不了就辭官,總能有條活路。
可是軍機閣的命令,乃是軍令,軍令如山!
從某種意義上說,甚至要高於聖旨。
因爲官員有時還能抗一下旨,但沒聽說過誰敢違背軍令的……
抗旨頂多下大獄,違抗軍令,可就地斬首!
若無轉機,王子騰必須要上任!
而若無意外,年近花甲的王子騰,怕是要埋骨於白山黑水間了……
所以,薛姨媽作爲王子騰的親妹,不得不拉下顏面,再次開口相求。
只是,這個請求當真讓賈環感到爲難。
軍令如山,ww.uuknsu.cm)不是說着玩兒的。
哪裡能朝令夕改?
真當賈環是無所不能的賽亞人了……
賈環苦笑道:“姨媽,我實話實說,我剛纔的話真不是在糊弄老祖宗和姨媽您。您想想,涉及軍機閣的調令,我一個身上一官半職都沒有的少年,哪裡能管的着?
軍機閣裡是有我的長輩熟人在,可軍機閣首席大臣,當朝太尉,是義武侯方南天。
他和我賈家並無太深的交情,甚至,他還和忠順王府親近……
姨媽您說,我哪有那麼大的顏面,去命令一個當朝太尉,還說調就調,說收回就收回?
這軍令不是兒戲啊!”
其實這倒不是關鍵,關鍵在於,賈環憷牛繼宗和溫嚴正捶他,還少不了一頓臭罵。
斬草不除根,留待後患嗎?
婦人之仁!
儘管王家八成是沒什麼後患了,因爲除了王子騰外,王家族中着實沒什麼人才了。
但這代沒有,下代呢?下下代呢?
誰敢保證王家不會出一個驚豔的人物,而賈家的後人就一定能代代昌盛?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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