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厲害
老太監看得口水直咽,只見李敏說“把燈拿來”,匆匆忙忙去拿燈盞。
拿來的燈放在病人的頭頂上,照着病人閉着的眼皮。
在這個時候,塔樓下忽然傳出動靜。一羣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卻是來到近處才讓人發現。
當突然看見國王宮殿裡出現的人時,守在塔樓下方的屠二爺都來不及避開,也不可能避開,樓上還有兩個人,因此,只能單膝跪下,大喊一聲說:“太后娘娘。”
洪亮的聲音傳到塔樓屋頂。老太監直打了個哆嗦,轉身剛要走去窗戶查看時,被身邊的女人叫住:“不會錯的。不用去看了。”
下面傳來的屠二爺的聲音,屠二爺沒有理由騙他們,騙他們太后來了沒有任何用處。
老太監吞了吞口水:“奴才知道這屋裡有條秘道可以走。”說着,放下燈,預備帶他們兩人走秘道。
可樓梯的腳步聲來的更快。可能下面屠二爺連擋一下人的可能性都沒有。在老太監彎腰在摸索秘道入口的機關時,樓頂上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了。
三個人一起站在了房裡沒有動。
從門口涌進來的太監、侍衛和宮女,不會兒像洪水一樣擠滿了房間。從人羣裡面,被衆星捧月出來的貴婦,頭戴紫金鳳釵,身着華貴的絳紫服飾,面容端莊肅穆,眼尾幾條細小的皺紋好像刀刻一般,把一張本來顯得不老的臉,都突然間變老了許多的樣子。
敬賢太后,又尊稱敬賢皇太后,在皇后時代已經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卑皇室的運氣不太好,在高氏家族中,當皇帝的,大多短命,即很多都像現在的國王高貞一樣,從小體弱多病。所以,像高貞的父親,即敬賢皇太后的丈夫,同樣是英年早逝的一個皇帝,雖然死時年紀大概有三十以上了,可是,大多數時間,都是和高貞一樣躺在病牀上。
丈夫常年臥病在牀,兒子登基以後,一樣身體不好。從此可以得知,敬賢太后垂簾聽政的時間,其實不僅僅是這幾年兒子高貞躺在病牀上不能動的時間而已。
是可以具體推測到了當年她丈夫都臥病在牀的時候,事事都需要她這個皇后輔佐朝野。在那個時候起,敬賢皇太后在宮中,已經有了一定的勢力。也因此,在後來兒子身體不適,她重握朝野政權,一切都彷彿顯得理所當然。
李敏從眼前這個有四五十開外的女子臉上,看到的,不是從一般老人家臉上首先可以看到的年老體衰。像和大明的太后一樣,都是太后,面帶慈悲,但只是慈悲而已,連普通老人家的那種慈祥,肯定稱不上。
作爲一個宮廷裡掌握重權的老女人來說,老奸巨猾這個詞是少不了的。
再有的話,眼前這個女人,絕對比大明的太后的年紀要年輕許多。
年輕意味着什麼,沒有比做大夫的更清楚不過了。最少年輕,不用像大明的太后一樣整天擔心自己身體是不是走到了人生的盡頭,而是會像她婆婆尤氏一樣,哪怕大病一場只要能救回來,都覺得無關緊要,畢竟自己還年輕,精力充沛,生命力旺盛,可以接下來再奮鬥一場。
敬賢皇太后的眼睛,像是深深地俯瞰了眼前兩個人。
李敏和蓮生肯定都沒有戴上斗笠和麪紗,沒有喬裝打扮,可以說此時此刻是原形畢露。不過,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兩人都不是來這裡做什麼壞事,相反,是做好事。因此,站在別人面前,哪怕是像被抓賊一樣抓住,都是一身的光明磊落,站的是腰肢挺立,瀟瀟灑灑,沒有一點需要避諱的。
那羣進來像是喊着要抓賊多幫兇奴才們,一個個,轉溜賊溜的眼睛,只等着主子發話。卻也在看見眼前兩人與躺在病牀上的男子有相似的地方時,不由地心生出一絲忐忑來。表現在,幾個衝進門裡爭當先鋒的侍衛和太監,從着急搶攻,到如今不由自主地退到了旁邊來。
底下這一幫人居然臨陣退縮的動作,無疑纔是刺激到了眼前這個中年貴婦的導火索。
“還等着做什麼?!是什麼人,把這兩人放進國王的宮殿裡的?”
一聲威嚴的厲喝,讓老太監撲通一聲雙膝落地。老太監哆顫的聲音但是依舊堅持己見地表示:“太后,太后娘娘,這,這不是陌生人,太后娘娘,您,您看仔細一點——”
“是不是陌生人,哀家作爲國王的母親,能不清楚嗎?”敬賢皇太后一聲打斷老太監的話,同時,那幅銳利的極其不悅的不滿的眼神,像錐子一樣打在老太監的臉上。
爲虎作倀狐假虎威的人,常有人在。只見太后這聲音剛發完,兩名比較年輕的太監,馬上圍上中間的老太監,對其猛然一頓拳打腳踢:“齊公公,你說你是誰呢?是奴才還是主子都分不清了嗎?你服侍國王已久,真把自己當國王什麼人了嗎?太后的話你都敢說不是?”
“太后娘娘饒命。奴才,奴才沒有——”老太監一口話沒有說完,胸口被人正中踩中一腳,胸部遭受擠壓,一口鮮血從氣管裡吐了出來。
“住手!”
衆人聽這聲音,望過去,見發出聲音的女子那雙烏溜溜的眼珠子,一點都不畏懼地與他們的主子對視着。衆人不禁爲此噤聲。
老太監得以喘口氣。
蓮生雙手合十,道:“太后何必牽累無辜。齊公公何罪之有?”
“他沒有經過哀家的同意,私自放人進入國王的宮殿,讓國王的安危受到嚴重的危險,你說哀家是不是該懲罰?”敬賢皇太后嚴肅的表情猶如刀割,威嚴的聲音在房間裡院子外都擲地有聲,餘威更是遍及宮殿上下深處,“國王身體的安危,牽涉到朝野的震動,社稷的安穩,百姓的幸福。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進出國王的宮殿,國王一旦出了意外,誰能擔當得起這個重責?否則,哀家也不用三番五次下令,任何人想來覲見國王,哪怕是給國王看病的大夫,都得經過哀家和丞相的同意,方可恩准。這是爲了國王和朝野最大的考慮,其它任何理由都是不成立的。”
表面上聽,敬賢皇太后這番話,還真是沒有什麼錯兒,很是完美。不是嗎?哪怕在現代來看,給病人治病的話,病人如果自己昏迷不醒,醫生總得找來病人家屬簽名。因此,病人的直系家屬,像國王的母親,最有這個權利爲病人謀想。
可是儼然,這事兒如果關係到病人的其他直系家屬的話,事情可就沒有那麼簡單了。敬賢皇太后是這個病人的直系家屬,可如今站在這裡當賊被抓的,不也是病人的直系家屬。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安,叫做奶奶的話大於孫子的話。表面上來看是沒錯,其實是不符合法理的。從血緣關係而言,奶奶與孫子的地位應該是平等的。
說到底,這是內部的家鬥,再深層次說的話,是家裡誰掌控的權力大誰說了算,和奶奶孫子有什麼關係的話,其實都通通沒有。
李敏可以感覺得到,站在她面前的人背影露出了一絲僵硬來。
離宮多年,恐怕這人也沒有想到,自己所要面對的阻礙,比自己所想象的要艱難的多。當初選擇了出家,想着完全拋棄一切。事實上是,親人終究是親人,至親的血緣沒有辦法改變。更何況,如今至親尚在病中。
“把這兩人綁起來。”敬賢皇太后冷冷的目光,沒有看任何人和物,連躺在牀上的兒子都沒有望上一眼的表情。那本來應該是她最該關心的人,否則,不會突然半夜三更衝到這裡抓賊。但很顯然,她要抓的這個賊,和國王安康無關,只是她手裡握有的權力有關。
其實這些都是他們早該想到的。李敏輕輕地噓了一聲,在看着眼前這個僵硬的背影時,或許可以理解爲何當初第一眼遇到這人時,他那臉上是如此淡漠宛如戴了張面具。更不用說他那個兄長,一心只想殺了她的念頭了。
幾個侍衛太監聽令圍了上來。李敏道:“本妃能自己走。方丈也能自己行走。”
也不知道她這話是再次觸動了那個老太婆哪條神經,敬賢皇太后眸子裡猛地衝她射出一道鋒芒:“隸王妃,哀家敬你是我國的貴客——”
“太后娘娘知道就好。”李敏嘴角微彎噙起一絲似笑非笑,“本妃很榮幸作爲太后娘娘主動邀請到高卑國的貴客。”
後面的話無疑是刺,刺到了太后的軟肋上。李敏這話是沒有錯,人是她請來的,要說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何嘗不是她。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本想請來一隻聽話的小兔子,只想憑自己之力足以拿捏住這隻漂流在外的應該很是可憐的無親無故的小兔子,結果,招來的是一尊佛。
只聽李敏不卑不亢的聲音繼續往下說着:“本妃剛到高卑,都沒能進宮參拜太后。太后能一眼認出本妃,本妃都快以爲,太后之前是不是與本妃謀面過,否則怎會——”
太后喉嚨裡頓時如鯁在喉,瞬刻之間擺了袖子,轉身而去。
這一招也算是老賴的做法了。苦了那幾個奉命的侍衛,這回不知道對這兩人綁不綁,說真的,還真不敢綁。聽那躺在地上的老太監不忘放聲算是警告他們:“二皇子多年離宮而已,你們居然認不出你們的主子了。太后不過一時生了悶氣,太后糊塗你們跟着裝糊塗,是不是要等死?”
老太監這話算是真話了。太后轉過來想想,不生氣了的話,接着肯定會斥罵他們這些奴才跟着裝糊塗,把錯誤全歸咎於他們身上了。到時候他們不是面臨被鞭打的命運,八成是要被髮出宮外了。
“二皇子,請!”侍衛們轉過來,畢恭畢敬地對着他們兩人躬身,但是,不讓他們自由離開那是肯定的。
蓮生回頭,是在李敏臉上看了看。
李敏說:“走吧。不是許久沒有見的親人嗎?方丈不想見嗎?要知道,放作平常的話,恐怕想見老人家一面都難。”
知道她這話爲諷刺。確實,他們那奶奶,恐怕是很不情願見他們這對突然回宮的孫子孫女的。本來宮裡的兩個爭權的孫子已經夠讓奶奶頭疼了,再來孫子孫女湊熱鬧,這個奶奶不得垂頭頓足。能不認,當然是不認爲好。
看着她臉上如此明落坦率的勁兒,真是像是一陣風一般,把什麼煩惱都吹散了去,餘下的,只是一種寬敞的輕鬆。
李敏看着眼前的男子再次破了面具微露顏笑。無論什麼人,笑一笑,都會變得明亮照人,醜人都可能變成美人。更何況本來就長得挺美的一個人。
清泉的酒窩,是把兩邊的宮女侍衛太監,都看得傻了眼。想必,在他們的印象裡,都是沒有見過這個男人笑過的樣子。
宮女們悄悄地紅了臉蛋兒。
敬賢皇太后回到自己的宮裡,接過宮女遞過來的茶盅時,心頭惱火把茶盅按到了桌上,啪的一聲響,屋裡屋外的人嘩啦啦跪了一大片。
再聽那宮外傳來通報聲,說是左丞相右丞相都進宮來了。
“眼線個個都有,風聲傳的還挺快的。”敬賢皇太后冷笑一聲吐道,這才端起茶喝了一口。
麗惠是住在宮裡的,一聽說消息馬上起來面見太后。她前腳邁進太后垂簾聽政的花廳門檻,後腳,只見三個今晚當場被抓的賊,依次被押送了過來。
作爲朝廷任職中的臣子,屠二爺與另外兩個人不同,進門即跪在地上,一幅隨時準備負荊請罪。
“虞都尉,你可是朝廷武官,知法犯法,帶着人夜裡潛進國王宮殿裡,如果哀家不是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時時刻刻都可以定下你意圖謀害國王性命的罪名。”
屠二爺的真名原來叫做虞世南。其祖父,正如屠二爺自己所說的,是朝廷左丞相虞允文。
李敏記得自己沒有記錯的話,一般古代,左右丞相共存的情況下,左丞相爲尊,左丞相爲文官。這樣說,虞家的老爺子爲文官了。武官是右丞相的話,掌控兵權的人,並不是虞家。等於說大皇子二皇子背後的靠山,並不掌控兵權?可屠二爺是在朝武官沒有錯。
感覺這高卑的朝政不是一般的錯綜複雜。
對於太后的這番指控,屠二爺虞世南,早已收起了平日裡那幅吊兒郎當的神情,嚴肅地道:“回稟太后娘娘,二皇子是國王的親生兒子,二皇子許久沒有回宮探望父母了,所以想避開繁縟的禮節和他人,只想探望一下病中的父親。兒子探望父親,爲天經地義的事兒,盡忠孝道的事兒,太后娘娘如果想怪罪的話,怪到臣頭上好了,二皇子何罪之有。臣本來是想着,第二天早上即來彙報給太后知道的,哪裡想到半夜三更太后是不是聽信了誰的胡言亂語,結果——”
“你不要爲這個人狡辯,說什麼孝道不孝道。當初,他選擇一走了之的時候,可有想過孝道這兩個字。突然之間表孝道,是爲何緣故?”
是誰聽到這話都得氣。李敏擰了擰眉頭,只見站在她面前的蓮生卻是一臉淡漠,好像已經從開初起伏的情緒中恢復了過來。
顯而易見,出家人並不想和俗人做任何辯論,因爲毫無意義。
虞世南因此的眉頭皺的老高。
在這時,公公通報過後,兩名丞相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如果單看外貌的話,明顯是虞家的老爺子,要比武將的右丞相相對年邁一些。
“臣虞世南參見太后。”
“臣聞良輔參見太后。”
“兩位都平身吧。兩位都是在朝的老臣了,半夜三更的,被哀家突然召進宮來,必然是受驚了。”敬賢皇太后說。
武將聞良輔先答:“臣是乍聞宮裡傳報,猶如噩夢中驚醒,一身冷汗遍身,差點靴子都沒有穿,要進宮來。想着國王久病在牀,是衆人的心病。如今驚聞突然有人私闖國王宮殿,更是讓臣心憂國王的安危,到如今,臣的心頭如鼓,安定不下。趕着進宮面見太后,想知道國王的安危。”
“關於國王的身子安康,哀家肯定是時時刻刻比誰都系掛在心上。想必今晚國王受到的驚嚇並不比哀家少,哀家已經讓太醫爲國王診治察看。”說完此話,敬賢皇太后悄然嘆聲氣,眼睛像是有意無意瞟過廳內的三個罪犯,說,“一切,等太醫回話了再說吧。”
花廳裡的氣氛猛然間沉寂了下來。虞世南臉上更顯前所未有的肅穆,擰緊的眉頭都要擰斷了一樣,眼看老妖婆這話出來以後,明顯是要栽贓。
誰能保證太醫回來以後怎麼一番胡言亂語,誰又不是不知道,太醫是誰的人。
沒過多久,那匆匆去到國王宮殿給國王看過病的太醫,撩着官袍的袍角,走進了太后的花廳,面對太后回答道:“啓稟太后娘娘。經過臣今晚對國王病情的診查,發現,國王的病況,似有一些變化。”
一句話猶如驚雷平地起。炸得全屋子的人,好像都抖擻了下。
敬賢皇太后慌忙放下茶杯,追問:“國王的病況是惡化了嗎?”
“回稟太后。國王的病一直都沒有任何起色,而且請過國內國外各位名醫來看過,都說是束手無策的難症,病因也不是很清楚。臣今晚,只能由國王的氣色稍微推斷,國王可能是受寒了,不知道是誰打開了窗戶。”
“是本妃讓人打開的窗戶。”
只見太醫的話未完,突然插進來的清脆女聲,乾淨利落,沉穩到衆人不得不回頭一望。
那太醫一瞪眼,發出質疑:“一個虛弱的病人在屋裡養病,你怎可以在寒冷的冬季開窗,這是想謀殺病人嗎?”
無疑,太醫的話,讓屋裡一羣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敬賢皇太后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虞丞相輕輕咳嗽兩聲,才讓太醫的話先到此爲止。
李敏自然知道這是虞家老頭子給她說話的機會,立馬接上話道:“本妃作爲一名大夫,當然不會罔顧病人安危無故開窗。”
“既然如此,你開窗的目的是如何?你知不知道你此舉讓病人受寒了?!”太醫像是感同身受,宛如自己是被欺凌的病人一樣生氣拂袖。
“那是因爲你是一名庸醫,而本妃是一名講良心的大夫。”
“什麼?!”
太醫惱怒地直蹦三尺高,吹鬍子瞪眼的表情,卻儼然還沒能和屋裡被李敏這話給驚愕到的衆人相比。
李敏見衆人安靜了,開始陳述自己的觀點:
“本妃踏進病人屋內以後發現病人所在的房間空氣渾濁,並不適合常人呼吸換氣。一個都不適合健康人的環境,更別說這是能適合一個病人養病的環境了。一個虛弱的病人,本來就需要充足的氧氣來換氣。時而開窗通風,纔有利於把新鮮的氧氣換入病房內,給病人足夠的氧量。至於這位太醫說的——”
李敏眯了下眼,直指到那太醫神色掠過慌張的臉上:“你說國王的氣色受寒了?本妃看到的是病人的呼吸,本來由於病房裡渾濁的空氣,變得急促而難受。你說的國王氣色受寒,無非是急促呼吸導致的臉上浮紅,由於開窗通氣以後好轉,病人臉色降到了本該有的顏色。受寒要發熱,病人發熱了嗎?病人打冷戰了嗎?病人的肢體寒冷了嗎?”
一連串的質問,對方那肯定是答不上來,因爲是根本沒有的事兒。
“沒有任何體徵可以證明的醫學推斷不要亂說,誤導不懂醫學的人,這是坑蒙拐騙的庸醫纔會做的事!”
什麼才叫做驚雷,可能這才叫做真正的驚雷。這話炸得,那個本來像公雞驕傲地昂着腦袋的太醫不知不覺中縮了脖子畏縮,滿下巴的鬍子顫抖着猶如秋風落葉。
麗惠郡主不由自主摸到了自己的胸口前,想自己昨天在李敏住的付親王府裡所領教的,似乎在今晚上一對比,完全還不能算是李敏最厲害的本色。
這女人,簡直是前所未見的角色!
良久的沉寂之後,敬賢皇太后輕輕地咳了聲痰。
虞世南的眼光與衆人一樣,從李敏臉上回來以後,不禁是想拿起拳頭堵住自己的嘴。想着每次見到她,她都能讓所有人驚訝的論調。這裡這些人是沒有見過,初次撞見而已。不過即使是這樣而已,儼然,已經是讓那隻老妖精感到可畏了。
蓮生眸子裡一深,不由的,把自己的身體遮擋在她面前。面對坐在皇權椅子裡的那個貴婦,他們的奶奶。
敬賢皇太后默默的,揭開茶盅蓋子喝了一口水,僅是眉角處的眉梢,向上提了提。
接到太后無聲的示意,麗惠郡主走上前,笑吟吟道:“回稟太后娘娘,隸王妃昨兒臣妾見過,隸王妃是向臣妾表達過想快點給病人治病的心意,說都是因爲北燕與高卑是友邦,王爺掛心國王安康的緣故。隸王妃不管是出於己身或是出於王爺的囑託,是一名好大夫,這點臣妾可以確信。只可惜,臣妾還未來得及把隸王妃的話轉告給太后娘娘聽,這二皇子儼然比誰都心急,竟然把隸王妃先請進宮裡來了。不過,臣妾以爲,二皇子離宮多年,終於捨得回來看望國王和太后,也算是好事一樁。”
很顯然,這是太后給臺階下,給自己也是給他人。事情如果真這麼簡單就好了。八成這個老妖精,已經確實嚐到李大夫的厲害了。先趕緊退一步要緊,自己先得到喘息的機會,再找對策要緊。
屠二爺虞世南跪着垂下的袖管裡,微微握了握拳心。
“是,臣也以爲是好事一樁。”
見自己爺爺突然接上這話,虞世南向爺爺側臉上偷偷瞧去一眼。
虞允文進言:“二皇子回來了,國王哪怕身在病中,心裡頭知道的話,肯定很高興的。國王的病情,因此也會有所轉好。這不,我們高卑的國都裡都開花了。”
說到那樹苗突然開花的事兒,太后的臉上略浮現一絲不留痕跡的晦暗,淡然而過。
武將聞良輔也開了口:“臣以爲虞大人這話是合情合理的。二皇子回宮,本就是一件該舉國歡慶的事兒。”
敬賢皇太后好像都想明白了,垂思的眸子睜開,對底下的人說:“許久漂流在外的二皇子願意回家來,沒有比哀家更高興的人了。隸王妃是受二皇子委託,同時是我國的貴客,哀家對此當然不會有任何怪罪。如此,隸王妃想爲友邦進獻的心意,哀家都收到了。然而,各國有各國的律條,二皇子此次爲情有可原之舉,哀家算是就這次給予了豁免。希望二皇子不要有下次了。”
這個臺階,真正是太后給太后自己下了。
爲見自己父親一面,還得承受如此委屈,大概,只有皇家裡能做出來的事兒。
“二皇子當年離宮以後,並沒有接受封爵,所以,在外沒有單獨設立王府。二皇子在宮裡小時候住的院子,哀家讓人去打理過後,二皇子回宮這段時間,暫時就住在那吧。那裡畢竟離國王的宮殿近,二皇子思念國王的心境,哀家可以理解,更是要寬容懷抱。以後二皇子想見國王,這麼近的距離,隨時可以見的了。”
這個奶奶,突然都變得如此寬宏大量起來,讓人都不得不吃一驚,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蓮生低了頭:“兒孫不孝,離宮以後,便遁入空門,如今法號蓮生,還望以後衆人能稱呼貧僧的法號。”
敬賢皇太后對此微微一笑,沒有說好或是不好,轉頭對另一個人說:“隸王妃是高卑國的貴客,當然是要回到自己的使館裡。”
很顯然,這是要把兩個人隔開。老妖精就是老妖精。
虞世南垂低的臉上,不由地撇下嘴角。
李敏這就被太后的人送出宮去了。太后連問她一句有關病人的病情的話都沒有,更別說認不認她這個孫女了。當然,哪怕太后問了,真問了,她李敏會吐實話就怪了。因爲這個病人,現在是身處四面的危機之中,一有點吹風草動,都可能動則全身。
幾個人走出太后的宮殿。
虞世南的爺爺虞允文,坐上轎子前,對自己孫子示意了眼。
虞世南點了點頭,轉回身,對蓮生說:“知道你不喜歡人家叫你本名,但是,今兒我還是得叫你一聲高堯。你聽我說,她由我本人親自送出宮去,你就不用太操心了。”
蓮生聽了他這話以後,果然是臉上略有遲疑。
“太后雖然說可能是爲了給自己臺階下,才把原先你住的那個院子給你繼續住。但是,這顯然對你來說,也是個好事兒。離他這麼近,你可以天天觀察他是不是受到什麼人危害了。你回來的目的,不就是爲此嗎?”
虞世南的這番話讓人沒有辦法反駁。
蓮生默然。
虞世南在他肩窩裡搗了一拳,好像在說:放心吧,有兄弟我在。
李敏緊隨坐上離宮的另一頂轎子。
虞世南騎上馬,陪着她一起離開宮殿。
李敏如果望回去,肯定能見着那人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到她離開爲止。對此她都有些不忍了起來,因爲可以想見,留下的那人,雖然說這裡是他曾經的家,但是,該有多孤寂寥漠。
到了高卑皇宮昨晚他們潛進去的北門大門口,李敏看到了,不止有留在原地等了她一夜的蘭燕,以及在今早上聽說消息以後急急忙忙坐着馬車過來的表哥徐有貞。
徐有貞站在馬車旁,一身素淡的書生服飾,肩頭上還披着雪粒,腳下的棉鞋在雪地裡一腳一個淺坑兒。真難爲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只有滿腹經倫的書生了,大冬天的,一早上天沒亮,凌晨未到,雞鳴之前,即在這裡刮冷風受寒了。
受點冷還不要緊,這心頭如火如荼的,很顯然,是有把某人揍一頓的衝動。
王德勝給他牽着馬車,一樣是心焦如焚。
當李敏的轎子走出宮門以後,徐有貞對着走出轎子的表妹猛然一拂袖。
李敏走過去,聲音裡略帶一絲愧疚:“昨晚敏兒來不及告知表哥。”
“我說過!”徐有貞那聲肺底裡衝出來的吼,再望到她身旁騎在高馬上的屠二爺時,突然噤了聲。
虞世南坐在馬背上,手裡拿着玉鞭,像是挺好奇他們徐家人之間這番爭吵似的。
可以說這位屠二爺是真正喜歡湊熱鬧的那種人。
李敏無語地扁了下嘴角。
徐有貞肯定也想着,要罵妹子也是要回家關起門罵,怎能被人看了笑話,因此,書生脾氣忍耐力極好的他,轉身上了馬車。
李敏跟隨徐有貞上了同一輛馬車。
馬車向前走的時候,還能依稀看見那位屠二爺帶着人,在他們的馬車後面一路跟隨。
對此徐有貞發怨了:“什麼人來着?”
“都尉。高卑國大皇子二皇子的親信。祖父爲當朝左丞相。”
來到高卑以後,徐有貞肯定不是什麼活兒都沒有做的。一如既往發揮了他在京師裡打包聽的才華,不久即打探到了高卑國的一些情況。虞家赫赫有名,爲高卑國裡的第一名門,誰會不知道。
“你昨晚入宮以後——”徐有貞低了聲音問。
“見到了。”
三個字,讓徐有貞的臉色都變了。
徐有貞很顯然,心情一度複雜到了極致。
李敏猜他在考慮第一句話該問她什麼。倒不如她把什麼話都和他說了,免得他在內心裡生疙瘩。
“他人在睡着,好像永遠都不會醒來一樣,和死人差不多。所以,有人想讓他死,也有人想讓他這樣活着生不如死。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身在皇家,他的命本就是如此。因此,我不知道他人口裡描述的他,是真是假,畢竟他本人都不能開口回答我的問題。”
“他們怎麼說的他?”
“他們說,他當初遇到我孃的時候,自己髮妻已亡,實際上是想給兩個年幼的皇子找到一個好母親,彌補母愛。結果,當他回國後終於勸服衆臣想要娶我娘時,我娘突然死了。因此,他也就一蹶不振,到至今都沒有能醒來。”
徐家人想過的所有版本里頭,很顯然,沒有這一個版本。導致徐有貞老半天好像都沒有緩過神來,在夢遊之中的感覺,喃喃道:“這不是騙人的吧?”
“說了,是真是假,當事人自己都沒有醒過來,怎麼知道?”
徐有貞用力撓的過去眉毛,擡頭時,與李敏沉靜的眼神對望了下,由此可見,彼此都看得出來,這個故事如果是編造的話,想拆穿也十分容易。只要把皇后死去的時間,和徐晴懷上李敏的時間做個對比。如果皇后真的是早徐晴懷孕之前幾年仙逝的話,實際上,這羣人真沒有什麼必要來編這樣的謊話來騙他們,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想想他們徐家人,滿腔恨意,爲的就是來這裡爲自己女兒討個公道,結果如今真相大白,想象中的渣男沒有出現,卻是個至情至義的男子。
徐家人似乎不需要討什麼公道了。而他們家女兒徐晴,因爲嫁的人是李大同,而不是這個男人。名義上是李大同的妻,這男人名義上也就不是什麼徐家人的親家了。兩家人彼此的瓜葛,只剩下徐晴和這個男人的孩子——李敏。
到底這件事上唯獨剩下一個問題:李敏認不認這個親爹。
徐有貞說:“他現在是什麼狀況?不能醒來了嗎?永遠都不可能醒來了嗎?”
“據我查看,他這屬於淺昏迷的狀態。”
病人意識不清,意識不醒,對於西醫來說,總括都可以歸入意識障礙的範疇。意識障礙在臨牀分類中,又可以分爲很多種,其中,淺昏迷爲一個等級,相對於深昏迷和腦死亡而言,是比較好的一個表現了。這些在中醫裡面都是沒有的。而且,中醫對於意識障礙的原因,大多還是歸咎於中風等腦部病症爲多。西醫的話,在研究全身疾病對於意識障礙的影響也比較多。
所以說,一個人如果發生意識障礙了,昏迷了,不一定是腦部疾病。
淺昏迷是什麼,徐有貞肯定是聽都沒有聽過的,但是,對錶妹的醫術深信不疑,開口就問:“有什麼可以治的方法嗎?”
“任何治療的方法,肯定要究其病因,對病源下手,才能一針見準。據我初步判斷,之前的大夫給他做的治療,八成八都是認爲他是中風後昏迷,給予化痰祛瘀的治療。現在,我想百分百研究他的病因究竟來源於哪,需要一點時間去推斷和論證。畢竟他年紀已大,而且身體也不像以往,是由於長年臥牀以後更爲虛弱,再也經不起一點偏差的誤醫。”
“照你看,他這是有希望醒來的了?”
“淺昏迷的病人,本來對外面的刺激有反應。旁人在他旁邊說的話做的事兒,他不一定都能聽着。”
徐有貞實在是被她這句後面的話嚇了一大跳。想,高卑國的人知不知道這事兒?知不知道,關係很大的。
李敏點了頭:“這事很非同小可。給他治病之外,其實,我如今更在意的是,哪些人希望他死,哪些人真的希望他活。這得分辨清楚了,畢竟我進了他房間以後,發現了不少可疑的疑點。”說到這兒,她突然一個低聲,問起:“王爺有信過來嗎?”
經她一問,徐有貞方纔趕緊說道:“孟旗主還沒來得及把你進宮的事發回去北燕。北燕今早的信使到了孟旗主手裡。據說,王爺知道了你和三爺在半路差點被使臣傷害的事了。”
肯定是令他擔心了。不過這種風險,他應該早有所料。
“回去後,先看看王爺的信怎麼說。”李敏擡頭,只見那馬車已經抵達付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