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敕符融入到了元嬰之中後,陳功就算御劍而行,不懼天地罡風傷害元嬰,卻如風箏一樣被肉身神像以及神廟所牽制着,根本就難以遠離,那是一種來自神魂之中的牽制,陳功知道這是因爲自己的元嬰還不夠強大凝實的緣故。
一般來說修真者剛修煉到元嬰期的時候,雖然有了元嬰可以寄宿元神,就算沒有了肉身,也可以單憑元嬰轉修散仙。可是畢竟這時期的元嬰太過虛弱,一般的元嬰期修士都不會讓元嬰離體的,除非是遇上重在的危險必須拋棄肉身。
可是陳功現在等不了,他也不想等,他有種不安的預感,感覺白月一定是出事了,否則去歸還虛仙煉神術不會這麼長時間也不到山神廟一趟。
山神像的牽制讓陳功無法遠離,這讓他有一種毀了山神像的衝動,然而這神像已經等同於他的肉身,毀了肉身,就算他有了元嬰,卻無法長久單獨存在,除非他轉修散仙,而現在他又有神位在身,天知道能不能修散仙。
山中的林木綠了又黃,天氣又逐漸地變冷了。
陳功夜夜站在山神廟前,看着遠處的世界,偶爾也會在劍光的籠罩下走出山神廟,來到天劍峰頂,坐在那裡,看到更遠的地方。
天空又大雪紛紛,山神廟上空冒起了白煙,雪落在山神廟上空變融化成了白氣。
一個身穿灰色僧袍的和尚沿着山下的小路走着,一手託着一個巨大的鐵鉢,一手則持着一杆九環錫杖,兩袖大而長,垂過了膝蓋。一路走來,錫杖上的九環相擊,叮噹作響,聲音清脆,聽了卻不覺得吵,反而有一種清靜的感覺。
經過山神廟的時候,明明他已經走過了,卻又突然折返回來。
只見他來到了山神廟前,對着站在神廟門口的陳功說道:“施主,請問順着這山路過去,到了當曲河之後,可有哪裡有橋能夠過河的?”
陳功看不出這和尚身上的法力波動,卻覺得他格外的通透,就像看到一塊璞玉一般,當下便說道:“到了河邊,順着河走,自然能看到。”
和尚想要轉身離開,卻又停了下來,回過身來,說道:“施主,請問通往天邊那朵白雲的路又如何走?”
“努力修行,自然能夠凌空飛渡而去。”陳功看着和尚的眼睛說道,和尚聽完很平靜,就像聽到上一句問路時得到的答案一般,似乎對於陳功的回答並不意外。
和尚稱謝,目光落到廟中,突然又問道:“施主,那山神像可是你?”
“是我”陳功點了點頭,道。
“那你又是誰?”和尚問道。
“我自然也是我。”陳功回答。
“難道一個人可以一分爲二?”和尚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能”陳功搖了搖頭。
“可是你明明已經分成了兩個,一個是神像,一個是你。”和尚繼續說道。
“我只不過是元嬰之軀,與肉身本爲一體,自然不能夠單獨算一個人。”陳功又搖頭道。
“但是你明明已經離開了肉身了,爲什麼還要說自己和肉身是一體的。”和尚問道。
“因爲我不夠強大,無法遠離肉身,受到了肉身的牽絆。”陳功道。
和尚突然大笑起來,道:“我看施主明明是可以讓元神與肉身分離,卻寧願受困。你之所以受到了牽絆,是因爲沒有斬斷肉身的牽制,無關法力的高低,唯一念便可以破之。”
陳功心中一動,連忙道:“還請大師指點。”
“你主次不分,自然受困。”和尚說完,轉身便走。
陳功皺眉,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和尚便已經走遠了,在風雪之中漸行漸遠,變得模糊起來。
陳功仍然站在山神廟之中,看着漫漫的風雪,看着山神廟之前的一串足跡漸漸被雪掩蓋,過了許久後才喃喃地說道:“我主次不分?”
陳功在地球之上的時候,便曾經因爲清除一個名爲毒蛇的殺手組織,接觸到一些修神者的旁支,他們主修元神,視肉身爲元神的附屬品,一個載體,一個皮囊。認爲只要元神足夠強大,便可以取得長生之道。
只可能元神難修,往往元神尚未大成,肉身已腐,反倒是讓還處於弱小階段的元神無所依託,最後身死道消。
所以後來的修真者之中,煉神一脈漸漸式微,煉氣之脈大行其道,因此後來的修真者又被稱爲煉氣士,他們以強化肉身,凝實元神爲修煉法門,可謂是內外兼修,成就大道的機率也就高了許多。
陳功以前的修真之路,自然也是屬於煉氣士一脈,雖然他的元神遠比一般的修真者強大,可是他同樣極爲重視肉身,否則也不會有了他後來那強悍得堪比法寶的肉身了。
只是到了這虛仙界之後,一切似乎又有了不同,特別是神道的出現,神魂敕符的作用遠比肉身重要,似乎是一種對於煉神一脈的另類詮釋。
想到這裡,陳功心中霍然開朗,自己一直覺得是神像牽絆着自己的元嬰,是肉身與元神之間的聯繫讓自己無法遠離,可是實際上是自己數百年來修煉的思維定勢阻礙了自己離開,所以那和尚纔會說,這所謂的牽絆,只一念便可破之。
陳功的手在虛空中一抹,赤焰劍化爲無形的劍氣出現,其中有着一朵帶着電花的妖蓮在搖曳着,在虛空之中就如一團火蓮,安靜地燃燒着。
陳功靜立不動,閉着眼睛。
許久之後,他那已經相當凝實的元嬰突然化爲一團純淨的能量,緩緩地融入到了那團劍光之中的火蓮之中,一點一點,極爲緩慢。
幸好這大雪天並沒有人來山神廟,否則就會有人看到一團折光之中一朵蓮形火焰懸浮燃燒,外面則有一團近乎無色的能量光芒。
雪依然在下,山神廟之中的那一團能量已經消失了,只有一團劍光籠罩着的火蓮還在燃燒着,劍光緩緩地收斂,最終消失不見,只有一隻暗紅色的蓮花在神廟之中。
不過一朵蓮花到處飛的話,未免有些驚世駭俗,陳功想到這妖蓮的奇妙之處,又想到莊周夢蝶的典故,那蓮花燃燒之間慢慢地改變了形狀,最終化爲了一隻紅色的蝴蝶。這赤焰劍已經可以劍化無形,變成一隻蝴蝶,卻是沒有半分破綻。
漫漫風雪之中,一隻暗紅色的蝴蝶翩翩而飛,飛出了山神廟,轉眼間消失在點點風雪之中。
如今陳功的狀態倒是像極了當年將靈識寄於火龍索之中的情景,這赤焰劍就如同他的身外化身,讓他寄託了元神。只是以前他肉身之中的元神靈識更強,火龍索相當於他的分身。現在他的主元神卻在這赤焰劍變化的蝴蝶之中,神像肉身之上只留了一道分神靈識而已。
相對於神廟之中的那一具享受着香火的身體來說,這劍氣所化的蝴蝶身體實在輕鬆太多了,既沒有山神敕符的限制,又沒有那禁仙夢魘術的困擾,說不出的自在,如果可以的話,陳功倒是更願意當一隻這樣的蝴蝶。
沒有人知道自山神廟之中飛出的那一隻蝴蝶是陳功,就算修爲高明的修士,也要被妖蓮魂盅所帶的迷幻之力所惑,看不透他的真身,只以爲那不過是一隻普通的蝴蝶,而陳功仍然還被困在神像之中,依然吸納着天地靈氣,只是少了一絲靈動而已。
天空之中依然下着大雪,千山萬水都已經冰封,蝴蝶在雪花之中飛動着,看上去飛得極慢,可是每扇動一下翅膀便飛過了一座山頭。
在風雪之中,飛過了一座又一座山,這隻蝴蝶來到了一片山脈的上空,這片山自天空看去就如棋盤一樣,而每一座山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縱橫交錯。
正中央有一座雄偉高大的山峰,上面半截已經在積雪之中,下面一半有霧氣自山中升起,並沒有白雪覆蓋,這正是古霄門所在的天殺峰所在的地方。
蝴蝶隨着風雪朝下落去,直飛到山腰間。這裡在陳功當年離開的時候正被大火燃燒,一片屋宇已經化爲了灰燼。
陳功落下時,看到的是一座已經被大雪壓塌的草木屋,心中便明白白月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這裡了。
在倒塌的草木屋上空盤旋飛舞着,他正要離去,突然感覺到了一股特別的氣息,順着那氣息看去,卻是一株不知名的青藤,這青藤並不長,在這大雪紛飛的天氣中仍然開着一朵墨綠的花朵。
陳功剛剛靠近,那株藤花之上突然傳來聲音:“是陳功師兄嗎?”
陳功有些疑惑,自己這蝴蝶化身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看破的,便出聲道:“你是誰?”
那藤花突然伸展,化爲一個人,青墨衣裙,靜靜而立,在這雪花之中,帶着一股空靈夢幻的氣息。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陳功驚訝地問道,她正是當年騎虎從天罪峰借道而過的巫山神女。
巫山神女說道:“當年在陰間的時候,我想要殺了贏城隍,可是法力不夠,在快死的時候被白師姐救了下來,師姐把我帶到了這裡。”
陳功聽她叫白月爲師姐,又稱自己爲師兄,心中想到多半是白月又代師收徒,把這巫山神女收入了古霄門中。
陳功幻化出本體的模樣,問道:“你爲什麼要殺贏城隍,跟他有什麼大仇嗎?”
“我的妹妹因他而死,如果不是他將我帶入陰間,我妹妹怎麼會死。”她面露哀傷之色,這神色陳功在陰間的時候看她獨自一人時便已經看到過了。
陳功突然想起了那隻她騎乘的斑斕猛虎,便問道:“是那隻老虎嗎?”
巫山神女並沒有回答,但是陳功卻知道自己猜對了,因爲她身上的那種哀傷又濃了幾分。
陳功又問道:“你怎麼會認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