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哉說得咬牙切齒,崔相心中卻十分不屑。誰不知道你和那程大雷狼狽爲奸,湊在一起不亦樂乎。當初李行哉從蛤蟆寨離開的時候,程大雷還特意派兵去搶人,差點和涼州城開戰。
這消息早已傳到崔相耳中,但對於李行哉的話,崔相卻不會去拆穿。只是長嘆一聲,道:“是吶,我孫女婷兒還在那惡賊手中,現在還不知什麼情況。”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便城府深沉的崔相,在提起落入虎口的薛問婷時,也難免有幾分真情流露。
李行哉心中感慨,微微側身道:“怕早已經被糟蹋了。”
崔相的眼角猛地跳動了兩下。
他壓下心中沸騰的情緒,道:“卻也沒想到,那惡賊竟然如此了得。擺下天羅地網也殺不了他。只不過,老夫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這程大雷甘冒奇險,孤身來到幷州趟這渾水,究竟有什麼目的。”
說這話時,崔相眼睛看着李行哉,想要觀察他的反應。崔相一直懷疑,李行哉和程大雷之間還有一些聯繫,這次很大可能,程大雷就是李行哉召來的,雙方嘀咕在一起,說不得搞什麼陰謀。
“這有什麼難猜的,他肯定是想救人吶。”李行哉輕描淡寫道。
“救人?”崔相皺起眉頭,意味深長的看着李行哉:“救什麼人吶?”
“林少羽啊,還能是誰。”李行哉突然領悟崔相眼神的含義,道:“難道還能是救我麼,你想什麼呢。”
“這不太可能吧?”崔相難以置信道。
“有什麼不可能的。”李行哉坐直身子:“程大雷這個人吶,我很瞭解,基本上,屬於腦子有些拎不清。有時候腦子一糊塗,難免就會做一些不可理解的事情,我都習慣了。”
崔相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思考,但如果排除掉程大雷和李行哉勾結的可能,他冒險來到幷州,或許就是爲了林少羽。
“但現在林少羽被困在殺虎口,伏誅也就在這幾日,他就算來了,怕也救不了林少羽,甚至還會自己送命。”
“所以說,他腦子有些拎不清楚麼。”李行哉話鋒一轉:“不過他既然敢來,肯定是把一切事情都想到了,也有救出林少羽的把握。”
崔相沉默下來,想起從前程大雷的所作所爲,幾乎每一次都是冒天下大不違,對於這等妖孽,確實不可掉以輕心。
“依殿下對那莽夫的瞭解,怎樣才能擒住他?”
“無非就是多派些兵,多用些高手。能殺了他就殺了他,做不到也沒辦法,無非盡人事聽天命而已。”李行哉將話題移開:“林少羽現在的情況如何?”
“他們被堵在殺虎口中,已經是甕中捉鱉,在劫難逃。”崔相道:“我希望總攻那一日,由殿下親手斬下林少羽的腦袋。”
“這個自然。”李行哉神色也變得認真起來:“何時發動攻擊?”
“明日天亮之前。”
李行哉輕輕點頭,眼神變得堅毅起來。
殺虎口是兩山之夾,穿過山口是大河攔路,滔滔河水,絕了起義軍的生機。而事實上,在過去的這段時間,大概每個人都感受到『死期將至』這四個字的含義。餓死的餓死,凍死的凍死,相比之下,死在敵人的刀槍之下,甚至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見慣了死亡,便也就不覺得如何,殘餘的人馬擠在大河和山口之間,倒不是視死如歸,而是麻木。
殺虎口周圍,屯兵有十幾萬,都是來自帝國各處的諸侯。
第二天是個陰天,天光亮了,但仍昏昏沉沉發暗。
李行哉走出了營帳,他換了一副打扮,穿九紋纏龍甲,腳踏虎頭皁角靴,端地是英氣逼人。就連崔相看到,也難免去想:此子竟真有幾分帝王之相。
“殿下,老朽年弱體衰,頂不住山風,無法陪殿下上陣。還祝殿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斬下賊人的頭顱。”
“好說。”李行哉擺了擺手。
崔相眼神示意,宋遊渠牽着兩匹馬來到李行哉身邊。兩匹馬一黑一白,黑的如墨,白的如雪,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
“殿下請上馬。”崔相躬身行禮。
李行哉翻身上了馬背,宋遊渠將一杆銀槍遞到李行哉面前。
“今日就讓遊渠隨侍殿下身邊。”崔相道:“老朽拭目以待,見李家盤龍槍再次逞威沙場。”
宋遊渠翻身上了黑馬,跟在李行哉身後。此次出戰,李行哉隨行還有八十名親兵。
出得大營,三軍已經列陣完畢。都是帝國精銳的涼州騎兵,人如虎,馬如龍,龍虎精神。
而其他諸侯的隊伍,也已經列陣在殺虎口前。將軍府、揚州兵、以及其他諸侯的隊伍,從李行哉的角度望過去,烏壓壓一片,殺氣直衝鬥牛。
可如今殺虎口中的起義軍,不過才兩三千殘兵敗將。
然後,李行哉見到了帝國大皇子李樂天。
他從馬上下來,快行幾步,來到李樂天的馬前,躬身行禮。
“大哥。”
李樂天在馬上撇撇嘴,揮手讓身邊的親衛散開,道:“六弟,你以前見我,可從未行過這大禮。”
李行哉直起身,尷尬的笑了笑,目光落在李樂天身上。
一個馬上,一個馬下,二人互相打量着彼此。這是長安之亂後,兄弟二人第一次見面,屈指細算,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五六年時間。
時光如刀,總不會饒過任何一個人。李行哉褪去臉上的稚氣,模樣已有一二分男人的硬朗。而至於李樂天,則平添了幾分憔悴,沒有之前帝國大皇子的丰神俊朗。
“六弟,你當初突然失蹤,父王一直牽掛着你,現在見到你沒事,父王在天有靈,當也能安心了。”
李行哉心頭一酸,垂手道:“我也一直牽掛着父王和大哥,知道長安出事,我便想趕回來,只是……”
“你莫說了,我都已知道。”李樂天點點頭:“婉兒現在可還好?”
“一切都好。”
“她是幸運的,不用攪在這亂事之中,而你我,則還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