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章 特麼果然是你

從出屋檐到目標角落平房,距離並不遙遠,目測最多百來丈,也就是三四百米,一里路程都不到。

常人的步,若是按照正常呼吸來算,一息兩步,大約六七十米這樣子。注意,這是走步。也就是說一個正常人溜溜達達的逛過這段路程,也就是寥寥幾分鐘。再退一步來說,一個嬰兒蹣跚爬行,只論直線度,也就是幾十分鐘。

但實際上唐恩從出到現在,花去了約莫兩個小時,現在卻依然在路上……

這等狀況對於唐恩來說,當然是不正常的。若是在平常時候,唐恩一個彼岸瞬行,就能瞬間閃到目的地門前。但是很可惜,在眼下這佈滿重重感知的環境中,任何一絲的空間波動都將無所遁形。所以爲了謹慎起見,唐恩沒有動用技能、血氣等任何外在輔助,靠的就是潛行藏匿等刺客基本功。

而也因此,如今這度對於唐恩來說,就似再正常不過了。

舉個剛剛生的例子,唐恩在爬行路過某裝飾灌木叢時,因爲四周無遮無攔,沒有多少把握直接通過,硬是在泥濘草莖旁一動不動的,蜷縮趴伏了半個鐘頭……最後如果不是一小隊蠻人守衛的行進路線出了偏差,靠邊前行,剛好給唐恩擋住一邊感知視線,他將一直趴伏等待下去……

如果說此前在拱門外,唐恩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遊刃有餘。那現在就只剩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痛苦煎熬了。

探照雷達般的感知、時刻不停的巡邏隊伍、遍地暗藏着的魔法陷阱……風、呼吸、爬行痕跡,甚至是心跳……

一切都一切,無論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都成了可能暴露唐恩身形的干擾因素。每前進一寸。都需要付出十萬、百分乃至萬分的小心。每爬行一步。幾乎都是戰略性的勝利……

而且不得不承認,在當下這環境中,拋開一切外在輔助,縱使以唐恩的本事,如果不是有幾分運氣相助的話,基本也就交代在這裡了。

比如一個小時前,一個高手靜極思動,竟然是從坐鎮處走出來。四處遊蕩了番。這無疑是屬於突狀況,唐恩毫無防備。當時對方與唐恩的最近距離只有幾步之遙,雙方就隔着一棟房屋的牆壁拐角,只要他再向前走幾步,轉個頭,就能看到壁虎一樣緊貼牆壁的唐恩。

還好,他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而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的唐恩,一邊轉着自己如果跳出去應該會嚇到對方的報復念頭,一邊緩步撤退,繞過房屋另一側。僥倖躲過一劫……

當然,話又說回來了。

普天之下能憑藉自己本事抵達這裡而不被覺的。應該也就只有唐恩一人。伍丁也不行,後者如果來到這裡,唯一的選擇就是在城主府外,直接提劍強闖……

又過去半個鐘頭,此時大約凌晨三時,正是夜色深沉時候。

唐恩,終於穿越重重封鎖來到平房外走廊,再次躲進上方尖形瓦檐凹槽。

微微喘了口氣,抹去腦門密集汗跡,隨手又灑出些許粉末,這能清除掉汗水異味。唐恩來時的準備相當充分,可惜就是沒遇到狗,懷中的加料骨頭沒能派上用場……

有條不紊的做着這一切,同時貼着牆壁,側耳聽着屋內的動靜,恩,寂靜無聲……唐恩敢誓,如果那神秘蠻人統帥不在裡面,他必將、必將……恩,畫個圈圈詛咒他!

咳咳,好吧,又胡思亂想了……

稍稍休息一下,唐恩雙腿勾着屋檐,懸空倒掛,像個蝙蝠一樣緩緩降下身形。緊接着手指微動,一抹薄薄刀鋒沿着木窗縫隙,慢慢滑開。

驀地,叮,輕微金屬撞擊聲,幾不可聞。唐恩一愣,隨即不死心的反方向滑出,同樣,叮的輕響……大怒,媽的敢跟我鬥智鬥勇?!

一般來說,木窗的搭扣也是木質的,這樣看來協調。換金屬的話,難免不倫不類。但眼前這間木窗不同,應該也是防着類似唐恩這樣的不善之客,所以裡面竟是用鐵板上下封住,薄刀片根本劃不開……當然,如果覆上血氣那就沒問題。不過在眼下這被各種感知擠滿的空間中,無疑是妄想。

此前龍潭虎穴都闖過來了,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卻被區區幾片鐵條給拒之門外,唐恩當然不甘心。想了想,一咬牙,縮回身形,翻手收起刀片,這次亮出匕。

摸了摸觸及屋檐的牆壁,果斷揮匕,噗的一聲,堅實牆壁宛若豆腐一般輕易被匕完全貫入。如果能看到牆體橫截面的話,還會現唐恩這一刀,恰好插進塊塊石頭相接的縫隙中,分毫不差。

走門是不可能的,窗戶也不讓進,那唐恩只能挖牆打洞了……不同的是別人挖牆腳,他挖牆頭!

唐恩手中這把漆黑匕,可不是以前那坑坑窪窪的次品,更不是普通貨色。而是莉娜特意爲其量身打造的殺器,並且有名有姓,叫‘亞瑟的匕……’不用附加任何鬥氣、血氣等外在力量,就可切金斷玉。如此,區區的石頭磚塊牆壁,自然更不在話下。

當然,縱使如此,唐恩切割的也很小心。一手持着匕緩緩划動,儘量不出任何動靜。一手捧在下方,接着掉下來的石灰磚屑,唯恐露出什麼破綻,被靈敏如狗的一衆北荒高手感知到。

半響,一塊石頭,一塊磚,又是一塊石頭……唐恩以極大的耐心施展着水磨功夫,在牆頭處開着洞穴。這場面,就像刨着糧倉地基的老鼠,鍥而不捨,專心致志。而就在這時,驀地,

匕一頓。卡在最後一塊石頭縫隙處。隨即唐恩耳朵動了動。微抿嘴角顯露出一絲堅決厲色。再次緩緩划動匕。

很快,走廊一側牆角傳來些許輕微腳步聲,含糊蠻語,“確定了嗎……此前拱門那,確定沒有外人進來?”

“確定!我方纔親自去問過了……”兩道身影從牆角處拐進,走上走廊,“那倒黴傢伙的幾名同伴,都說沒有見到敵人。應該是那傢伙自己太過緊張,一步踏錯所致……”

“噓,小點聲。”來到走廊,走在內側的身影下意識看了眼房屋,壓了壓手掌,似乎怕吵醒什麼,低聲道,“那就好,讓兄弟們不要大意,都打起精神來。最近可能不太平……”

“是,大人放心。”極有氣勢的揮了揮手。“由諸位神教高手、術士坐鎮,再加上軍中勇士一刻不停的巡查,管教那些布蘭雜碎幹看着瞪眼,進不來……”

“恩,小心一點總是好的。而且布蘭那邊也是有強人的……我曾經見過一個布蘭人,在不大山谷中,近萬部落勇士進去圍剿追捕,花費一夜時間也沒能逮到他……”

“呃……後來呢?”

“後來還是他自投羅網,撞入我們這邊陷阱中才被圍困……不過他是主動想來擒王的,只是失敗了。圍住後我們一時也奈何他不得,最後要放火燒山,才把他逼了出來……”

“……草!”

這時,下方那正在對話的兩道身影只要稍一擡頭,斜四十五度角仰望,就能立刻現個大碩鼠……

而唐恩則根本沒去看他們,也沒有聽清楚他們說些什麼,現在的他,眼中只有匕緩緩划動的軌跡,面無表情,目光如狼似鷹!

“……對了大人,裡面那位是不是……呃,我就是隨便問問,大家都有猜測,不方便大人不說就是……”似乎在賠罪,話鋒一轉後,外側身影落後半步,微微躬身撫胸。

氣氛瞬間有些沉凝,快要走到封閉窗前時,內側身影方纔開口,語氣極爲嚴肅,“吩咐下去,誰對此再有所猜測,讓他直接爛在肚子裡……恩,你我認識多年,也知我性格。這事不該打聽,你也不該問,否則後果……”

語氣稍緩,揚了揚手,似乎想找出個更爲準確的形容詞語,即能徹底打消對方疑問,又不至於影響兩人交情。而就在這時,話語一頓,腳下亦是一停。

外側身影見狀同時頓步,就見口中的那位大人,轉頭看向內側肩膀,頓了頓,霍然擡頭。

“怎麼了……大人?”順着大人目光,外側身影也仰頭看了看,走廊尖形頂部一片漆黑,無遮無攔,亦空空如也。

“沒什麼,落了些灰塵……恩,走吧。”內側身影收回視線,側頭想了想,又搖了搖,轉身踏步離開走廊。

而就在兩人離開剎那,靠近走廊尖形屋檐的牆壁似乎動了動,一塊石頭向外挪了些許,迴歸原位。

屋內,貼在冰冷牆壁上的唐恩收回手臂,長長舒了口氣,額頭鬢角處瞬間汗如雨下。好在這裡很安全,城主府內似乎無所不在的大面積感知,也沒有籠罩這裡。

不過,現在想來,剛纔外面那人的聲音好像有點熟悉……是錯覺嗎?

甩了甩頭,拋開這些雜思,唐恩輕盈落下地面。稍一掃視,房屋空間並不算大,由一堵半開牆壁以及一扇懸掛着各式水晶吊墜的門簾,分爲兩個隔間。作爲休息的地方,面積已是足夠。

屋內並不是完全的漆黑一片,內屋處有個微弱光源,映射着深藍色水晶吊墜門簾,將外屋廳間這裡照得幽藍似海,神秘而雅緻。

大致觀察了番外廳佈置,確定沒有危險。無聲踏步,唐恩鼻頭忽然抽了抽,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幽香,不由微感訝然。

在唐恩印象中,不修邊幅的蠻人,無論男女,大多沒有異味就很不錯了,哪來的這淡淡幽香?

沒有想明白,唐恩也不甚在意,或許是之前住在這裡的布蘭人留下的吧。經過外廳會客桌時,看着擺放在桌上,包裝精美的水晶酒瓶,唐恩隨手拿起拔開木塞,湊近嗅了嗅,果酒?

仰頭灌了口。舔了舔嘴脣……恩。味道不錯。

放下酒瓶。無聲穿過外廳,來到門簾前,略一眯眼,內屋的佈置同樣簡潔,一張薄紗籠罩的牀鋪,幾張桌椅板凳,靠近門簾的牆角擺放着幾個盆栽,花草皆有。大體就是這樣。

至於那微弱光源,則是鑲嵌在牀鋪上方牆壁中的暗色照明水晶出。作用就像現世掛在牀頭的壁燈,既不至於讓臥室一片漆黑,又不影響睡眠,還能添點小情趣什麼的。

嘖,還挺有品位……看着薄紗牀上拱起的被褥,唐恩挑了挑眉,如此想到。隨即伸手輕輕撥開門簾吊墜,踏入房中。

現在唐恩對此行目的很有信心,從外圍變.態防衛來看。這躺在牀上的很可能就是那神秘蠻人統帥。即使不是,也該是蠻人軍中的大人物。反正怎麼想都不虧就是了。

手指微顫,翻手再次亮出匕,唐恩無聲向牀鋪走去,嘴角微揚。嘿,見一面不容易,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纔好……恩?

就在快要靠近牀鋪時,唐恩腳下驀地一頓,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不解。

倒不是感覺到危險,而是以唐恩眼力,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即使有薄紗籠罩,也能看清楚牀鋪上的情況……從那微微供起的被褥來看,裡面不可能睡着個五大三粗的蠻人。再退一步來說,即使這蠻人身材嚴重縮水,無比干瘦,和布蘭人差不多,但是這特麼纖細曲線是怎麼一回事!

女人?

唐恩愣了愣,滿腦子荒唐,第一感覺就是找錯目標了。難道這不是那神秘蠻人統帥的休息地方,而是捉到的侍寢小妾,布蘭美女的囚禁所在,然後那蠻人統帥今晚沒在這睡覺?

我嚓!這怎麼辦……離開?還是就在這住下,守株待兔?

唐恩瞬間陷入無比糾結當中,一時舉棋不定。就在這時,眼角餘光似乎掃到了什麼,反射着微光,下意識轉頭看去,身軀一震,目光頓時直了……

牀頭木櫃上,擺放着幾本厚厚書籍,一本攤開着,裡面是布蘭文字。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架在打開書籍上的小東西。

金屬邊框,水晶鏡片,豎面朝上放着,鏡片反射着微微藍光……

眼鏡?!

木然盯着這現世物品,瞬間,唐恩腦中滿是荒唐穿越感。片刻後勉強回過神來,心中更是凌亂不堪,像是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咕咚,喉嚨微動,嚥了口口水!

不是吧……錯覺!一定是錯覺!我是給她做過一副眼鏡沒錯,但這不代表就是她啊……或許送人了呢,或許她知道方法後,在北荒大面積量產了呢……

一邊不斷說服着自己,唐恩一邊極爲僵硬的轉過頭來,踏步上前,手掌顫抖不已地掀開薄紗。稍頓,深吸一口氣,俯身。

特麼,果然,是你……似乎有矇頭睡覺的習慣,露出被褥的只有披散頭以及半張無暇面孔。但這足以讓唐恩清楚辨認出,這不是那與他熟識的北荒皇族殿下嵐沙,還是誰?

身形晃了晃,一手撐着牀邊,一手揉着眉心,又揉了揉,唐恩感覺腦子有點亂。

理一下,必須得好好理一理……

好吧,這不是錯覺。不過天下雖大,但偶爾碰到幾個熟人,所謂他鄉遇故知,這也是很正常的嘛……對吧?

對……個屁啊!

思維一恢復正常,想着如今布蘭岌岌可危的態勢以及嵐沙的能力,唐恩不由苦笑兩聲,也就知道自己此前的判斷沒錯,現在確實是找到正主了。

唐恩與嵐沙接觸的時間不算久,也就幾個月這樣子。但這已經足夠讓他了解到對方的逆天智商、完美大局觀,以及在大戰略上面的精準掌控。

怎麼就沒想到呢……

之前伍丁給的資料情報上怎麼說來着,對方是個極爲出色的統帥,雖偏居戰場一隅,卻能運籌帷幄,洞悉全面戰勢,決勝於千里之外!

如此罕見本事,自己怎麼就沒能將那神秘蠻人統帥與這小妞聯繫到一起呢?

真是——蠢得不可救藥啊!

唐恩拍着混亂不堪的腦袋,空空作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

他是來殺那神秘蠻人統帥的,爲此也付出了極大代價。按道理來說,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自然是一刀了事。但是現在卻找到了嵐沙頭上……怎麼辦?殺嗎?

……那個,說起來,其實我與她也不算太熟。雖然她救過我,但我也救過她,兩不相欠的。再者,她是敵人沒錯,曾經也想過要殺我來着,如此,我現在殺她自然再正常不過……

……禽獸啊你唐恩,忘了你吻過人家了?忘了水下纏綿了?忘了在北荒皇城中,對方曾經保你周全了……

天使與魔鬼,兩個小唐恩在唐恩腦中不斷交戰、糾纏,罵的吐沫橫飛,打的不可開交,那叫一個熱鬧。以至於唐恩沒現身下的嵐沙,眼皮滾動,鼻側微翕,粉紅小舌舔了舔嘴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正在甦醒……

再等反應過來,一低頭,剛好與嵐沙徐徐睜開的水濛濛雙眸直接對上。

頓了頓,眨眨眼,唐恩擠出個不算好看的笑容:“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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