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是來送東西的,讓我進去……”
唐恩訝然轉頭,就見門口那裡,罩着只熊貓眼、老臉青一塊黑一塊的克勞倫神色焦急,想要衝進房間但卻被皇族侍衛死死架住。
“克勞倫?你來這裡做什麼!”所長見狀臉色不由一沉,低喝訓斥道。
馬修曼臉色也是一黑:“你這老……你還敢來!”
唐恩眼波一閃,看着克勞倫那掩飾不住恐懼意味的焦躁神情,稍稍沉吟,頓時恍然。
很顯然,之前在這裡的那幾個學徒應該有些問題,肯定是將他與馬修曼的對話傳給了克勞倫。如此一來,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的克勞倫,自然要過來搏一把,想辦法自救。
那幾個皇族侍衛見裡面的人確實認識克勞倫,再加上嵐沙皺眉揮手,也就放開克勞倫,讓他進了屋子。
一瘸一拐的走至場中,克勞倫向嵐沙行了個北荒大禮:“殿下,我是來送水晶礦石的。我不知道馬修曼閣下的實驗是爲殿下研製東西,在今早無意中先拿走了那批水晶礦石,並且與馬修曼閣下有點小誤會……總之,一切都是我的錯。在此,我要誠懇的向馬修曼閣下道歉……”
轉身,九十度躬身,神情哀求的看向有些怔怔的馬修曼,極爲可憐的樣子。
呵呵,要不怎麼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呢……唐恩見狀失笑一聲,也是不由感慨克勞倫不愧是混了大半輩子,人老成精,臉皮、尊嚴什麼的完全就是浮雲。看看這誠懇神態,看看那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完全就是奧斯卡小金人的水準啊!
只是可惜,馬修曼與他結了十幾年的大仇,甚至剛剛還完全撕破臉皮打了一架,怎麼可能不清楚他的秉姓,怎麼可能會爲了點同胞憐憫將以後的自己置於危險之地?回過神來,頓時暴跳,“你在放放放……”
看了眼嵐沙,馬修曼還是將髒話收了回去,怒道:“克勞倫,少在這給我假惺惺,你剛纔叫囂着要弄死我的囂張氣焰哪去了!”轉身向嵐沙躬身行禮,“殿下,請不要聽信這小人的一面之詞,今早他分明就是故意搶去那批水晶礦石,阻撓亞瑟閣下爲你研製眼鏡的進度。”
“哦,是這樣啊……”不置可否的應答一句,嵐沙看了兩人一眼,隨即又瞥了眼唐恩。後者則拿着眼鏡靜靜站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倒不是唐恩不想幫助馬修曼,而是他清楚嵐沙有着怎樣近乎妖孽般的智商,只要多看一會,她自然就能判斷出誰真誰假。而他如果貿然插口,反而是不好。因爲現在的唐恩也拿捏不準他在嵐沙心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殿下,他在撒謊。”見到溫情牌沒用,克勞倫目光頓時閃過一絲狠厲,一閃即逝後,滿臉無奈的對馬修曼嘆息道,“唉,你我共事這麼多年,平常雖然有些小矛盾,但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沒想到你……竟然這般怨恨我!”
失望搖頭,轉而又對嵐沙說道,“殿下,其實這事只是個誤會,我也沒想到最後會鬧成這樣子。我更沒有想到,馬修曼閣下他、他……”手指顫抖,無語哽咽,“他只是抓住這麼個小問題,就要置我於死地!”
“什麼!我置你於死地?我……”馬修曼聞言滿臉荒唐,差點沒有氣得暴走。演技、人際交流什麼的本就不是他強項,若放在現世,他也就是那種勤勤懇懇,木訥較真的科研人員,否則也不會混到現在,還是個連專屬實驗室都沒有的低級鍊金師。
唐恩見狀不由搖了搖頭,嘆道這戰鬥力也太弱了,完全指望不上啊……擡頭看向嵐沙,再次遞過眼鏡:“這事先放一放吧,嵐沙殿下,試戴眼鏡要緊。”
未等嵐沙點頭伸手,一旁作無辜惋惜狀的克勞倫再次跳了出來,隱晦的瞪了唐恩一眼:“等一下。”
克勞倫哪敢讓嵐沙戴眼鏡,因爲一旦實驗成功,唐恩與馬修曼就是解決困擾嵐沙殿下二十餘年眼疾的大功臣,到時馬修曼只要藉着大勢邀功再提這事,那他還不是要倒黴?
唐恩當然知道克勞倫心中所想,也是讚歎對方反應速度確實一流。嘴角上揚,似笑非笑的說道:“噢?不知克勞倫閣下還有何指教?”
“你這老傢伙,三番兩次阻撓殿下戴眼鏡到底是何居心?”這是安德烈在幫腔。
“我是爲了殿下的安危着想!”到了這時候,克勞倫也豁出去了,硬着頭皮頂了一句,隨即又急聲說道,“殿下,這叫亞瑟的纔來工匠所不過一兩天,他哪裡懂什麼鍊金之術。現在忽然拿出這個大家從來沒有見過的小玩意,誰知道對您有沒有危險?”
“呃……說得不錯啊。”
“鍊金物品這東西確實很難說……而且,有誰聽過能讓天生眼疾的人看清楚的事物?”
“沒有。還有這亞瑟……我怎麼沒在工匠所聽過這號人物?莫不真是纔來一兩天?那不是胡鬧嘛……”
不得不說,這番話聽來還是很有道理的,周圍衆人也是不由出言附和。剛準備上來要將這克勞倫扔出去的安德烈聞言也是不由遲疑,倒不是懷疑唐恩,而是保護嵐沙確實是他職責,如此一來,自然不敢有絲毫大意。
唐恩神色不變,點頭說道:“恩,有幾分道理,那你的意思是?”
“檢查!”克勞倫眯了眯眼,毫不遲疑說道,“對這種未知事物,必須要從各方面進行詳細檢查,這樣才能避免可能存在的危險。”嘿嘿,只要捱過今天,我管這東西有沒有危險……
“不錯!”唐恩竟是再次沒心沒肺般點頭附和,隨手將眼鏡遞給來,“不過詳細檢查太慢,既然克勞倫閣下持懷疑態度,那不如就由你來親自試戴?”
“亞瑟不……”馬修曼大驚,這眼鏡到了克勞倫手裡那還能有什麼好話?吹毛求疵都是輕的,沒毛病也能給你找出毛病來,當即就要開口勸阻,不過只是吐了幾個字節,就被唐恩拿眼神制止。
克勞倫聞言卻是大喜:“哈哈,好!就讓我這糟老頭子來爲殿下試戴一番。”不忘暗暗表功一句,隨即才接過眼鏡。
“呵呵,先不忙着戴。”唐恩笑眯眯的說道,“你不相信眼鏡的功效,而馬老是相信的,那不如以此小賭一下。當然,既然是賭局,那就得有彩頭。恩,若最後的結果是你輸了,那就將那區域負責人的職位讓給馬老。你看如何?”
這纔是唐恩的行事風格——損人利己!之前讓克勞倫順利截下東西,沒有發作,那是挖坑損人。現在趁此機會,順手給與自己交好的馬修曼弄個好職位,那是利己。當然……
唐恩看了一眼因爲這賭局而怔住的馬修曼,神色淡然。機會已經給了,能不能把握住,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你……”聞聽唐恩要搶自己通過巴結奉承好不容易得來的升職機會,克勞倫不由大怒,目光兇狠,不過隨即就反應過來。是了,一旦自己給嵐沙殿下添堵的事情暴露,那這職位同樣是不用想了。
既然橫豎都要倒黴,那不如搏上一把!
不過,儘管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但人老成精的克勞倫卻未立刻答應,而是忽然狡猾的將眼鏡戴上。
這是要先看看效果,立於不敗之地!
唐恩見狀輕輕一笑,並未阻止。一旁衆人卻有些緊張,身軀發僵,一動不動的盯着克勞倫的神情動作。
嵐沙同樣細眯眼睛注視,青蔥玉指無意識的絞纏在一起。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不在乎馬修曼與克勞倫之間的所謂紛爭,之所以耐住姓子等到現在,就是想看看唐恩這個總能做出點出人意料舉動的傢伙,這次能不能再給她一個驚喜,解決這困擾她二十餘年的煩惱。
“呃……”
疑聲驚呼,套着眼鏡的克勞倫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隱隱的驚喜。隨即臉色一板,面無表情的看看左邊實驗桌,再看看右邊嵐沙等人。遲疑了下,擡起手掌放在眼前,揮了揮……
安德烈忍不住了,皺眉罵道:“艹,有完沒完,效果怎麼樣給句話啊!”
“我……”剛說一個字,克勞倫身形驀地就是個踉蹌,連忙取下眼鏡,似乎有些頭暈的樣子。隨即深吸一口氣,皺紋滿面的老臉看不出任何東西,“看來我年紀真是有些大了,只是站了一會竟然就有些不適。”
頓了頓,看向唐恩有些蕭索的說道:“好吧,既然你們這麼想要那個職位,那我奉陪到底。不過依照賭局規矩,若是我僥倖贏了,那馬修曼閣下就得離開工匠所。這條件不算過分吧?”
哈哈,傻子纔不賭呢。什麼破眼鏡,害我之前還擔心不已。這特麼根本就不用挑毛病,戴上後眼前模模糊糊不說,還會導致頭暈……等會看你們怎麼死!
唐恩聞言撇了撇嘴,懶得搭理這仍舊在裝模作樣的克勞倫,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馬修曼……傻×,不是近視眼,戴上眼鏡還想看得清楚?
“賭了!”儘管從遮遮掩掩的克勞倫那裡感覺到不對,但馬修曼最終還是選擇相信唐恩,一錘手掌,大聲應下。
“哈哈……好!爽快!”剛纔因爲擔心暴露心中喜意,一直盯着唐恩的克勞倫聞言頓時仰頭大笑,轉頭以成功者姿態憐憫的看了馬修曼一眼,也不再提什麼危險,直接將眼鏡遞給嵐沙。
“殿下,爲了揭穿這荒唐鬧劇,也爲還我一個清白,還請您戴上讓某人死心。”
嵐沙接過眼鏡並沒有立刻戴上,而是皺眉看向唐恩,眼神中有些探究意味。隨即一揮手,清冷說道:“你們都出去。”
“無妨!”這小妞還算有點良心……唐恩當然知道嵐沙此舉用意,無非就是看情形不對給他一個臺階下而已。擺了擺手,“就在這戴吧,恩,也好讓某人死心。”
相似話語,頓時讓馬修曼老臉一黑,狠狠的瞪了唐恩一眼,裝,接着裝,待會有你哭的時候!
嵐沙聞言輕笑,不再遲疑,擡手將眼鏡戴上,兩邊支架穿過秀髮,固定在小巧玲瓏的耳朵上,擡頭,清水雙眸頓時一滯,嬌軀亦是輕微震顫。
剎那間,房屋寂靜,窗外在緩緩落着雪。
哈哈,來了、來了……克勞倫嘴角漸漸裂開,老臉褶皺堆積宛若菊花。
馬修曼則身軀緊繃,嘴脣哆嗦,右手下意識的在胸前划着祈禱手勢……好吧,也就是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嵐沙身上,否則就憑這光明神殿的祈禱手勢,他就妥妥要完了……
唐恩神色依舊如常,對上嵐沙漸漸生動的秋水雙眸,出言打破寂靜:“這是五百度的鏡片,如果還是有點模糊,可以換更清楚的。”
“不用。”微微搖頭,嵐沙目光定定的看着唐恩臉龐,似乎是第一天認識他,又似乎是要生生看出一朵花出來,輕啓朱脣,“我現在感覺很好。”
唐恩被這好似更爲銳利的視線看得臉頰直抽抽,避開視線,攤手道:“那麼,恭喜!”
“謝謝!”嵐沙眼簾微垂,隨即在周圍衆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屈身對唐恩行了個皇族禮節,長裙攤開,宛若水墨蓮花。
起身,嵐沙轉頭看向猶自呆愣的馬修曼,淡然說道:“現在,你是工匠所區域負責人。”
“呃……我我我……”
“我不服!”未等結結巴巴的馬修曼哆嗦出一句完整話來,反應過來的克勞倫滿臉不甘,尖銳大叫,“那眼鏡明明什麼都看不見,戴了還會頭暈,憑什麼算他們贏!”
嵐沙清冷目光掃過:“不,我看得很清楚,包括你這有些噁心的嘴臉。”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嘶啞大吼,滿臉絕望的克勞倫瘋狂了,“你在騙人、你在騙人對不對?說,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我明白了,你們都是串通好的,一起合夥來騙我……”
嘶吼聲驀地一靜,安德烈滿臉鐵青的掐着克勞倫脖子,舉起,像在捏着小雞,“艹,敢誹謗殿下,我看你這老狗是活膩歪了!”
轉身向門外走去,“走,我們需要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