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詞做了一個足夠長的夢。
夢中她遇到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看到過好多人。
有時候,她都懷疑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的:比方看到一個酷似她母親的女人,穿着一雙大紅色的繡花鞋,引導着她走到了一個黑暗世界中。
在那個黑暗世界中,她曾經看到過一道紅色的閃電,然後飛起一顆腦袋。
再然後,她就感覺回到了小時候,被父親抱在懷裡,放在了臥室的炕上,等她美美睡了一覺時,卻看到了陸寧。
陸寧那個傢伙怎麼會出現在她夢中呢?
而且還是抱着她的--那個傢伙,怎麼可以抱着尊貴的宋大小姐,一個連五毛錢都掛在嘴邊上的小痞子罷了。
更讓她有些不甘的是,隨後的夢都跟陸寧有關,她被他抱着走了好久,在一望無垠的荒漠上,不曾放下過。
做夢夢到那一段時,宋楚詞覺得她該醒來,哪怕是再怎麼感到疲倦,也該醒來,呵斥他放下她……但她卻又偏偏不願意醒來,因爲她在那個傢伙的懷裡,覺得好舒服,心也很安寧。
就是有些渴。
她就向陸寧要水喝。
陸寧給了她一種,她此前從沒有喝過的飲料,甜甜的、鹹鹹的,比她以前喝過最好的美酒,還要美味。
就是太少了。
那個連五毛錢都看在眼裡的傢伙,總是太小氣。
宋大小姐是不喜歡跟太小氣的男人在一起的,更別說總被他抱在懷裡了。
於是,她渴望有個很英俊瀟灑的俊才,能夠代替陸寧。
再於是,跟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燕隨意出現了。
他纔是最該適合跟宋大小姐交往的男人--只是,躺在他的懷抱裡,宋楚詞總是覺得缺少一種說不出的東西,讓她心裡空落落的,竟然很懷念陸寧的懷抱。
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宋楚詞努力的去想。
溫馨的安全感。
是了,就是溫馨的安全感。
那個渾身都臭烘烘的傢伙,懷裡怎麼可能會給宋大小姐這種感覺?
唉,夢而已,夢中的東西一切都是虛幻的,就像我做夢來到了沙漠上--宋楚詞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時,緩緩睜開了眼。
剛睜開眼,一股子好聞的男生古龍水味道,就鑽進了她的鼻子裡,喚醒了她所有的思維神經,讓她的意識以極快的速度清醒着。
就像是躺在遊艇的客房炕上那樣,身子隨着波濤的起伏,而起伏。
耳邊,卻有馬達聲傳來。
這不是遊艇,而是汽車,她身上也裹上了厚厚的毯子,手腕上還有輸液時留下的針孔。
宋楚詞擡起頭,看向了車窗外--外面,碧藍的天,一眼望不見邊的黃沙。
沙漠。
這不是在大海上,是在沙漠上。
“你醒了?”
就在宋楚詞盯着外面發呆時,一個很是溫文爾雅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下意識的,宋楚詞回頭看去,然後就看到了一張英俊的臉。
燕隨意。
她此時就坐在越野車的副駕駛上,開車的正是她就算是在夢中,也渴望認識並交往的燕隨意。
“燕、燕--”
宋楚詞呆愣愣的望着燕隨意,剛剛有些清醒的腦子,忽然又變的混亂了起來,不明白
夢中的一些事,爲什麼會出現在現實中。
難道說,還在做夢,沒有醒來?
她右手放在腿上,下意識的用力掐了一下。
生疼的感覺,眼前那張英俊的面孔並沒有消失。
好像知道宋楚詞是怎麼想的,燕隨意微笑着說:“宋小姐,你不是在做夢,這是在現實中。”
“現實……不是在做夢?”
宋楚詞用力閉了下眼睛,努力讓自己搞清楚夢幻跟現實的區別。
就像有閃電驀地劃破夜空那樣,醒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都攸地浮上了她心中:從她接到古羌縣縣局彭開聖的電話開始,到在那個黑暗世界中,看到一道紅色閃電掠過。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曾經親身經歷過的。
至於後來,會看到陸寧,並被他抱着在沙漠上走了好久,宋楚詞無法確定是在做夢,還是--也是真的。
她再次睜開眼後,向外面看去,就看到後面還跟了一輛越野車。
“後面的,是我的同伴。”
燕隨意又說話了:“我們幾個組成了‘尋找失落’工作室,每年都會有一大半的時間,在荒漠、森林等地方,尋找傳說中那些失落的文明。”
宋楚詞此前也很喜愛國家地理的探索發現頻道,很巧的是,也看過有關‘懸棺’的探索,知道了這個尋找失落工作室。
燕隨意繼續說:“我們這次來羅布泊內,是想試着從神秘角度,來尋找曾經在古西域失落的文明,比方樓蘭,精絕國等--”
燕隨意他們的尋找失落工作室,來羅布泊內尋找什麼,宋楚詞並不是太關心。
她只關心自己怎麼會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車子上。
燕隨意簡單介紹了下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羅布泊後,話鋒一轉:“本來,我們這次是打算去羅布泊深處,就是試圖橫穿羅布泊的,但卻失敗了,因爲我們的準備嚴重不足.返回的路途中,卻意外發現了你。”
宋楚詞也知道,成功橫穿羅布泊,可是每一個探險人的最高夢想,只是從來都沒有人實現過,半途而返也是很正常的。
還是那句話,對此她一點也不關心,等燕隨意話音剛落下,就急急的問道:“燕先生,你有沒有看到陸寧?”
燕隨意眉梢微微一挑:“陸寧?誰是陸寧?”
“就是一個跟我們年齡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個頭比你稍微矮點。”
擡手比劃了一下陸寧的身高,宋楚詞接着說道:“我可能是跟他在一起的!”
宋楚詞現在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知道自己在黑暗世界看到那一道紅色閃電後,就昏了過去……可燕隨意,卻在探險返回的途中發現了她,那麼就證明她的確被人從那個世界中抱了出來。
那個人,很可能就是陸寧。
就像她開始覺得,她做得那個夢,就是發生在現實中那樣。
儘管她也很不明白,更不相信,遠在內地的陸寧,怎麼可能會來到羅布泊。
“你跟別人在一起?”
燕隨意稍稍放慢了車速,臉上浮上茫然的神色:“我看到你時,你就是一個人的……當時,我們也懷疑你還有等待救援的同伴,可我們搜索了方圓三公里之內,都沒有再看到任何的生命跡象。”
“怎麼可能會這樣?”
宋楚詞又開始頭疼,雙手抱着頭喃喃
的說:“如果不是他……如果沒有人的話,我怎麼能會離開那個可怕的世界?”
燕隨意馬上追問道:“宋小姐,你說你去了某個可怕的世界?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黑洞洞,什麼都看不到……我只能確定是在地下,一個鹹水湖中,因爲水的浮力非常大。而且,還有一些很可怕的人。哦,對了,我還記得,我在昏迷前還曾經看到過,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是被捆着扔進水中的。”
宋楚詞語無倫次的說着,不住的搖頭,自言自語:“不對,不對,我沒有看到……”
看出宋楚詞很是痛苦的樣子後,燕隨意柔聲安慰道:“宋小姐,你現在的精神很不好,該注意休息纔對,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睡一覺吧,等你醒來後,說不定就會看到前來救援你的隊伍了。”
本來宋楚詞還想問問燕隨意,有沒有見過勞拉的,聽他這樣勸說後,也覺得自己當前的精神狀態,實在不適合多想,低聲道謝後,緩緩閉上了眼。
等陸寧再次睜開眼時,就像被八百個男人澆灌了一遍的水暗影那樣,神采奕奕。
感覺從沒有過的好。
冷月、寒星,林武,毛驢,還有一個用胡楊木做成的簡單木滑犁。
在羅布泊內,能找到兩根枯死的胡楊木,這絕對是運氣好到了極點。
在羅布泊內,能夠在補充水分後躺在這種簡易木滑犁上美美睡一覺,絕對比在內地總統套房內睡一晚上,還要讓人感到愜意。
林武弓着身子在前面拉犁的樣子,就像個大蝦米,走的那麼慢,還哈達哈達的喘着粗氣,一點也不如在旁邊加油的毛驢瀟灑。
要不是看林武樣子實在是狼狽,陸先生說不定真會雙手枕在後腦勺上,架起二郎腿,看着漫天星辰吹一曲動人的口哨。
砰的一聲,好像老黃牛那樣,弓身向前拉犁的林武,腳下一軟,摔倒在了地上。
在旁邊轉圈的毛驢,馬上就跑了過去,錐錐的叫着,以表示關心,更像是在嘲笑:Look,驢哥就說嘛,還是我來拉吧,你偏偏要替換我。你以爲,驢哥拉犁拉的毛皮都磨破了,就無法堅持下來啊,簡直是大錯特錯,人眼看狗低啊。
林武單膝跪在地上,側躺着看向毛驢,乾涸到有了裂口的嘴脣,微微動了下:“毛驢,你、你說--我們還能不能走出這鬼地方?”
毛驢晃了晃尾巴,表示希望不大。
沒辦法,現在已經是發現陸寧的第二天晚上了。
剛發現陸寧時,驢哥還以爲只要等大哥一醒來,就會虎軀一震,旁邊沙漠中立即就會有口清泉噴涌而出,讓兄弟三人痛飲一場……
可那個奇蹟並沒有發生,就像大哥喝水後,裝死人裝了那麼久,都始終沒醒來那樣。
特麼的,他倒是睡得很舒服,小臉都有些紅撲撲了,不管不顧的,讓林二哥、驢哥倆人輪流拉着他艱難跋涉。
難道他不知道,二哥跟驢哥在發現他之前,就已經大半天沒喝水了?
到現在爲止,兄弟兩人已經幾十個小時沒有喝水了,還得拉着一個廢物,要是能走出這鬼地方纔奇怪!
看出毛驢眼神中黯淡的絕望後,林武艱難的笑了笑,慢慢地坐了起來,望着漫天的星辰,啞聲說:“毛驢,我們隨便聊聊天吧?”
毛驢晃了下尾巴,趴在了他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