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了好幾天,也無法暖透大地。
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剛纔那下的那場小雪,就是冬天告訴老四:大爺我還沒有走開呢,別以爲你穿着錚亮的新皮鞋,就不會摔跤。
低聲罵罵咧咧的老四走下青石板小橋時,一個沒注意,撲倒在了雪地上。
跟下雨摔跤不一樣,在雪地上摔一跤最起碼髒不了新衣服,最多讓老四在爬起來時,因爲酒勁發作,又摔了下狠的,眼前金星直冒。
“賊老天,也跟老子做對!”
閉眼用力晃了晃腦袋,老四在咒罵着雙手撐地,正要爬起來,眼珠子卻一直立--街燈下的雪地上,看啥東西都能看清,哪怕是一隻小螞蟻,更別說是一雙大紅顏色的繡花鞋了。
繡花鞋?
大半夜的雪地裡,怎麼可能會出現一雙繡花鞋?
看清這是一雙繡花鞋後,老四腦袋裡就嗡的一聲響:奶奶,遇到鬼了!
老城區之所以稱之爲老城區,那是因爲它存在的時間夠久了。
任何能帶上‘老’字這個字眼的地方,一般都會有些老一輩人留下的傳說。
而紅色繡花鞋,基本就是女鬼的代名詞,這適合於任何鬼故事內的女主穿。
眼珠子發直的老四,傻了般的緩緩擡頭。
一雙沒穿絲襪的小腿,晶瑩白膩,帶着讓老四要流鼻血的誘惑。
如果這還不算誘惑的話,那麼一個全身上下,只穿着一雙繡花鞋,一件白色輕紗舞衣的美少婦,在風吹起衣袂時,曇花出現般露出的身子,算不算?
尤其是這美少婦,長的貌美如花,臉上還帶着輕佻、妖魅的笑容,聲音更是柔柔的,軟軟的讓老四瞬間就有了某種不健康的想法:“這位大哥,你沒事吧?來,我扶你起來。”
一隻好像凝脂白玉般雕成的手,隨着少婦的彎腰攙住了老四的胳膊,更讓他從舞衣的低領口內,看到了所有男人都想看到的美景。
老四的魂魄出竅了,就飄浮在街燈杆子上,看着那個美少婦溫柔的把老四,從雪地上攙扶了起來,還像妻子那樣,給他撲打了下身上的雪。
“我、我沒事。”
老四在說出這幾個字時,他的魂魄回來了。
沒有魂魄的人,是無法說話的。
更沒有聽覺,能聽到自己牙齒格格打顫的聲音。
鬼。
女鬼,豔鬼!
這個念頭,在老四腦海中猛地騰起,接着就支配他噗通一聲的跪倒在地上,用力磕頭哭着喊:“饒了我吧!你在那邊缺什麼東西,我明天就去燒給你!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兒--嗚,嗚嗚!”
豔鬼被老四的虔誠打動了,沒有像鬼片中那些可惡的嚇人鬼那樣,伸出長長的舌頭,掐住他脖子,只是咯咯的一聲銷魂低笑着問:“這位大哥,你別怕,我只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的住址。”
“誰,那個人是誰?”
老四趕緊說:“只要他在老城區這兒住,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他叫陸寧。”
“陸寧?”
“你不認識嗎?十多年前離家,去年纔回來……”
“啊,啊,我知道了,是老胡同老陸家那個小子,我認識,認識,就是不熟!”
老四猛地想到了陸寧是誰。
“他在哪條衚衕?”
“就那兒,往前走兩百米的衚衕,最裡面
朝南的大門,就是他家。”
老四說着,直起腰來擡手指向陸寧家那邊時,卻發現穿紅繡鞋的豔鬼不見了,就像從沒有出現過那樣。
“阿彌陀佛,上帝保佑,等我回家就給你燒紙……”
跪在那兒呆愣很久後,老四才猛地跳起來,雙手抱着腦袋,連滾帶爬的跑向了家,不時的還回頭看一眼,生怕豔鬼再追上來。
陳婉約纔不會追老四,那個男人四十好幾歲了,長的不帥,還滿嘴的大黃牙,相比起熟睡中的陸寧--差着境界呢。
站在陸寧窗前,陳婉約好奇的打量着房間內。
牀頭上貼着一張發黃的老照片,一家三口,是陸寧八歲上一年級那年照的。
小時候的陸寧樣子,看起來很乖巧,文文靜靜的好像個小姑娘。
相比起有着一張刀削斧刻的陸天明來說,陸寧的長相更像母親範穎穎,要不然也不會有讓女人着迷的小白臉。
不過老人們都說,男孩子長的過於俊俏了,一般都是命中會有劫難。
陸寧當前的遭遇,就充分證實了這句話,是相當有理的。
“好了,別裝睡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來,不知道我開燈。”
陳婉約柔聲說着,款款坐在了炕沿上。
陸寧依舊閉眼,睡得很香甜的樣子。
就像母親更像情人那樣,陳婉約擡起冰涼的手,慢慢放在了他臉上。
陸寧很是不情不願的睜開了眼,但接着就閉上了,喃喃的說:“我現在心情不咋地,別招惹我,行不?”
“人家這麼大老遠的來見你,就給人說這句話?”
陳婉約微微撅起紅脣,隨即就莞爾一笑,掀起被窩蛇兒般的鑽了進去。
不管她是人,還是鬼,在下雪天的晚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輕紗舞衣,身子肯定會被凍得冰涼,貼在陸寧熱乎乎的身上後,使他本能的打了個寒戰。
沒有誰被冰塊一樣的美少婦抱住後,還能安心睡覺的。
陸寧倒是沒有驅趕她,只是嘆了口氣,再次睜開眼:“有啥事,說,說完了趕緊走。”
“這就是前奏嗎?”
陳婉約喃喃的說着,手在陸寧身上游動着,冰涼,卻又很滑膩,就像蛇在尋找它的棲息地,找到最合適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你信不信,我現在已經是在努力剋制把你上了的衝動?”
陸寧翻了個身,背對着陳婉約:“不信的話,你再動一下看看。”
陳婉約果然不敢再隨便動了,最多隻是把身子貼在他背上:“我來,是告訴你,不要離開宋楚詞。”
“可我離開了,也決定了。”
“你得改變主意。”
“我要是不改呢?”
不等陳婉約,陸寧又翻過了身,看着她笑道:“你是不是會告訴我,她會死?”
“你總是這樣聰明,所以才讓我着迷。”
陳婉約咯咯輕笑了聲,又往他懷裡拱了下,低聲問道:“就不能抱住我嗎?什麼也不要做,讓我找到最幸福的歸屬感。”
陸寧倒是沒拒絕陳婉約的要求,伸手抱住了她,讓她枕在了自己腋窩處,還很細心的替她裹了下被子,這才問:“現在可以說正事了吧?”
“我一直都在說正事的。”
幸福的嘆了口氣後,陳婉約閉上眼,喃喃的說:“我知道,她今天表現的讓你很失望。但你得原諒她,她
還是個孩子--而且,她要是死了的話,你父母也會死。”
陸寧就覺得腦門處的血管,猛地崩了一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無非就是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其實在今晚之前,我是不知道這些的。現在知道了,就巴巴的跑來告訴你。至於楚詞跟你父母是什麼關係,爲什麼她的安全,會牽扯到他們的生死,我也不知道。”
陳婉約的聲音越來越低,好像睡着後在夢囈:“你也別逼我,你是個好男人,不是嗎?”
陸寧沒有馬上回答。
就在陳婉約的呼吸聲均勻後,才說:“她拿到的那塊石頭,也是你給她的,教給她那樣對我說的,對不對?”
“嗯--但我知道的,不會比她多一點點。”
陳婉約低低的嗯了一聲,說:“實際上,你自己也該知道,就憑你們身上那對並蒂彼岸花,就證明你們的命運,是被緊緊纏在一起的,無論你有多麼的不願意,你都是她此生中的影子,在你們相遇的那一天起,就不離不棄了。”
不知道爲什麼,在陳婉約提到影子時,陸寧卻又想到了一把鋒利異常的陌刀。
動了下,陸寧說:“其實,我以前就有個影子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
“我的影子很厲害--”
“我知道了。”
“你知道我的影子是誰?”
“水銀瀉地刀鋒起,妙手空空頭落地。”
陳婉約說:“除了崑崙外,誰還能配得上給盜聖當影子?”
“我只要放出話,讓我的影子回來,無論你是誰,也無論你的主人有多麼的神通廣大,都逃不過那把刀。”
說到這兒是,陸寧眯着的眼裡浮上一抹亮光:“連我自己都逃不開那把刀,如果我的影子要殺我的話。”
“可你不會讓你的影子做這些,在你父母還沒有回來時。”
陳婉約倒是沒多少懼怕的意思,儘管她知道陸寧不是在嚇唬她。
如果說盜聖是前後五百年最神出鬼沒的盜賊之王。那麼崑崙就是前後五百年來,最厲害的殺手。
到現在爲止,陸寧都不曾見過,有誰能躲過崑崙一刀--崑崙殺人,從來都不需要對同一個人,出手第二刀。
死在那把陌刀下的冤魂,足夠從奈何橋排到酆都城。
可是現在,當陸寧感到最孤獨時,崑崙卻只能站在異域的山崖上,對着這個方向癡癡的凝望,等待他的召喚。
想到崑崙,陸寧又有了極大的孤獨感,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裡的女人,喃喃的說:“別走了,陪我睡覺。”
“嗯。”
陳婉約溫柔的答應着,穿着繡花鞋的右腿,輕輕搭在了他的腰間時,伸出白玉凝脂般的右臂,關上了檯燈。
黑夜重新靜了下來,唯有窗外的小東北風,還在興猶未盡的在天地間遊蕩,好像找不到家的孩子,特別孤獨,渴望有人陪。
有人陪的晚上,總是能讓人睡得格外安心些。
直到太陽從東邊露出紅豔豔的笑臉後,陸寧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懷裡的陳婉約已經不見了,就像外面的東北風在清晨五點多點就停下腳步那樣,只留下成熟的女人特有的體香。
更像一個夢。
九點多,陸寧才走出屋子,看着窗外明媚的陽光,感慨的說:“這老天爺絕對是個女人,昨晚還下雪,今天又晴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