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約在看到夢寐以求的屍毒解藥後,卻沒有着急服用,而是提起了崑崙,陸寧就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了。
果然,陳婉約馬上就看着他的眼睛,緩緩的問道:“那,在你拿到唯一的解藥時,爲什麼不給你那個兄弟服用,甚至都不跟我提到她?”
陸寧在給陳婉約講述昨晚那些事時,壓根沒有提到崑崙。
就像他在拿到唯一的解藥後,纔沒想把它送給陳婉約服用那樣。
可現在,他卻想讓陳婉約服用。
難道說,在陸寧的心中,陳婉約的地位,要比崑崙還高,還重要?
不。
絕不會。
哪怕陳婉約跟陸寧已經有了那種實質性的關係,倆人也很享受當前這種看似平淡的幸福生活,可陸寧敢發誓:在他心中,十九個陳婉約,也比不上崑崙一根小指頭重要!
是,自從五年前(嗯,現在得說是五年前了)開始,陸寧趕走崑崙後,就沒有再見她一面,彷彿壓根不再管她的死活。
但崑崙在陸寧心中的重要性,卻是誰都比不上的。
誰,都比不上。
就像他永遠無法忘記,宋楚詞被山口野崖抱出去時,說過的那番話那樣--他也無法忘記,在他十三歲那年,恩人傳授他技業時,讓他發誓永不殺人時,他茫然的問老人:可如果有人再三要殺我,而且這個人又很該死呢?
我來替你殺人。
一個有些口吃,更加青澀的女孩兒聲,替老人回答了陸寧的問題。
那一年,陸寧才十三歲,女孩兒足足比他小了四歲,才九歲。
但她卻異常認真的告訴他說,殺人的事,交給她。
崑崙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在陸寧隨後闖蕩江湖的這些年來,他沒有親手殺過一個人,所有該死的人,都死在了崑崙的手下。
她是他的影子。
她是他的崑崙。
她是爲他而活着,也註定會爲他而死。
沒有誰,從沒有誰,能代替崑崙在陸寧心中的地位。
哪怕,她已經被陸寧趕走五年,兩千多個日夜了。
陸寧更是在想到她時,已經習慣的看向崑崙山的方向。
那是因爲他知道,在那個方向,有個孤獨的女孩兒,正在癡癡的凝望着他。
很遙遠,萬里之遙,但也擋不住她那雙癡情的眸子。
可在屍毒解藥只有一瓶的情況下,陸寧再三思量,卻終於決定把它交給陳婉約。
沒有誰知道,故作輕鬆些的陸寧,在拿出解藥交給陳婉約時,心裡有多麼的疼。
但他不後悔。
因爲他很清楚,如果崑崙在場的話,也會理解他爲什麼這樣做:陳婉約,是個可憐又偉大的母親,爲了女兒,不惜付出包括生命、清白在內的任何代價。
塵世間,最偉大的就是母愛。
陸寧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着一個偉大的母親,就這樣痛苦的死去。
至於崑崙--陸寧隱隱的覺得,如果崑崙死去後,他會不會就變成那個女孩兒的影子呢?
影子,跟主人是不離不棄的。
無論是在陽間,還是陰世,都會終身相隨。
看着陳婉約的眼睛,陸寧卻從她的雙眸中,看到了崑崙的樣子,是那樣的清晰,觸手可及,卻又帶着孤獨的遙遠。
呆愣半晌,他才故作輕鬆的笑了下,挪開目光淡淡的說:“我那個兄弟的本事,要
比我大很多--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找到了解藥。”
陳婉約眉梢挑了下,接着笑了。
笑聲很放蕩,還很輕,緩緩伏在了陸寧的懷中,閉眼喃喃說道:“其實,你是捨不得沒有我了啦,因爲在這段日子裡,我讓你享受到了你此前從沒有過的安寧。”
“或--就是這樣吧。”
陸寧嘴角急促的抖了幾下,端起茶杯開始喝水。
“那你說,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陳婉約擡手,開始慢慢解他的襯衣釦子。
陸寧低頭時,眼裡閃過一抹厭惡(他不反對跟陳婉約做那種事,反正已經自甘墮落了,不用再在意所謂的道德倫理,只需潛心享受就行了),卻用輕佻的語氣說:“那得看你今晚的表現,能不能讓我滿意了。”
陳婉約慢慢擡起頭,附在他耳邊,牙齒輕咬着他的耳垂,吃吃的笑道:“我會讓你滿意的,我發誓,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今晚。”
陳婉約沒有撒謊。
她確實是個說到做到的女人,哪怕陸寧睡着了時,大腦皮層中,還反覆重播這個女人的瘋狂--是那種彷彿世界末日來臨時,最後的瘋狂。
直到清晨時分時,聽到她滿足且又愜意的長嘆一聲,下了地去做早餐後,陸寧纔算是真睡了過去。
當第二天的太陽,爬到九點鐘的高度後,陸寧才動了下,睜開了眼。
空氣中,彷彿還瀰漫着昨晚男女瘋狂恩愛過後的恩愛氣息,跟飄進來的小米粥香氣混合在一起,讓人實在無法形容這是一種什麼味道。
難道說,這就是荒淫無度的味道?
陸寧不知道,也懶得去多想。
他只知道,有些事既然已經錯了,還必須得錯下去,那麼實在沒必要因此而內疚啥的。
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既然無法反抗,那就把痛苦當做一種享受吧。
這樣,人的心態就會好很多。
陸寧的心態就不錯,趿拉着拖鞋懶洋洋的走出了門口,擡起雙臂看着明晃晃的太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開始朗誦他‘妙手偶得’的好詞:“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如果是以往,無論陳婉約在做什麼,都會馬上鼓掌,嬌呼道:好詩,好詩,端的是好詩,空前絕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
可今天,那個很有拍馬潛質的女人,卻沒有出現。
院子裡,也靜悄悄的,唯有石桌上的小米粥,還在飄散着香氣。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陸寧呆愣了片刻,依舊朗誦着李後主這首詞,緩步走過廚房、洗漱間,西廂房,最後來到了大門後。
院門沒有上插(昨晚陸寧回家後,可是插上門的),也沒有反鎖,就這樣虛掩着。
他慢慢擡手,打開了院門:外面的衚衕,還是那條衚衕,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漠然不動的望着外面看了半晌後,陸寧才重複着最後兩句詞,關上院門,轉身走向了正屋。
他其實很想快步跑過去--可卻又彷彿怕會驚嚇到正在熟睡中的嬰兒那樣,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腳步很輕。
在走進屋子裡後,陸寧又很希望,那個總是被他諷刺爲‘老黃瓜刷綠漆裝嫩’的女人,會少女般的從門後蹦出來,嗲嗲的喊一嗓子,嚇他一跳--爲什麼,他站了足足三分鐘,卻連第二個人的呼吸聲,都沒有
聽到?
“向東流,向東流。”
陸寧笑了笑,看向了案幾。
案几上有一個信封,擺放的整整齊齊。
陸寧走過去,坐在了沙發上,沒有拿信封,看向了案幾下面。
一個小玻璃瓶,就在那兒。
這裡面裝的,就是屍毒解藥。
她沒有服,人卻走了。
陸寧打開了信封。
裡面有兩個疊成三角樣式的信紙,一個上面寫着陸寧的名字,一個什麼都沒寫。
陸寧知道,那個什麼也沒寫的信紙,是陳婉約留給宋楚詞的。
他打開了陳婉約給他的那張信紙:陸寧,我不會原諒你!
這行字被寫出來後,又被刻意描了幾遍,字體變得又粗更黑,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視覺。
我更不會原諒我自己。
我,跟你,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最骯髒的一對狗男女。
尤其是我們在做那種事時,身體、生理上的本能需要,讓我越瘋狂時,才更痛苦。
更痛苦時,我就會有種錯覺,彷彿宋天問,宋楚詞,都在旁邊看着我們。
看着我們醜態百出,好像兩根蟲子似的滾在一起,動作無比的噁心。
陸寧,我想殺了你.
無論你有多麼厲害,哪怕你始終沒有放鬆對我的警惕(我能感覺到),可在你舒服過後沉睡時,我有至少十四次的機會,能殺了你!
可我下不了手。
因爲我知道,你是被迫的,真正讓我墮落的人,是我自己,你也算是一個無辜受害者--如果,你能跟我說,婉約,我們走吧,找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好好呵護我一輩子,像天下所有疼愛女人的男人那樣,我肯定會殺了你!
幸好,你沒有這樣說。
這讓我看出,你放不下楚詞。
那是我的女兒。
陸寧,你知道嗎?
很多時候,我都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楚詞會站在我面前,哪怕什麼也不說,就這樣看着我,我也會馬上自殺--她不要臉的母親,搶走了她心愛的男人。
但讓我更害怕的是,我好像很享受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這段日子,足可以跟楚詞七歲之前那年相比,讓我變成一個如水的女人,只想這輩子靜靜的守候在你身邊,爲你做飯洗衣服,數算着每一個春夏秋冬,等候牙齒終於掉光的那一刻。
那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但陪着我的男人,卻絕不是你。
所以,我必須得走。
可我捨不得走,真捨不得離開這幸福安定的生活。
我必須要走了--昨晚,在你拿出解藥,勸我服用後,我就知道,是我離開你的時候了。
我知道,你不會去找我,因爲你沒理由去找我。
更沒理由想念我。
我不值得任何人想念,最好是沒有誰知道我曾經在這個骯髒的世界上,活過一次。
我不殺你,除了捨不得之外,還有就是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在那邊等到你。
等我再看到你時--我發誓,我會用牙齒,把你撕咬粉碎,吃下去,帶着你去十八層地獄內,永世不得超生!
或許,唯有在那個世界中,我才能徹底放開,發自真心的去做你的女人吧?
那地方,沒有羞恥,沒有道德倫理,只有黑暗的骯髒。
因爲骯髒,纔會活的更愉快。
陸寧,我等你,在那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