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黎仙兒也從遠處走來,她方纔聽那陸乙說話,語聲之中暗含修爲之深,比自己猶高出三分,顯然此人已到元嬰境界無疑。
她想孫長青雖是肉體強悍,異寶加身,又身懷五雷天心訣,但足足兩個境界的差距,卻是任何奇特功法和寶物都難以彌補的,此事終究還是得自己攬過來,以七音天鍾擊退此人,方能保孫長青無事。
她性子本就疏放,不拘禮法,一念及此,也不管那陸乙年歲已大,又是南府同道,只是開口便道:“喂老頭兒,你既是前來拜山,便該按照規矩,參見我太玄之主和各峰主事,然後再論事體,怎麼反而一上來便指名點姓,欺我門中小輩,此舉是不是太不合道理了?”
陸乙聽她說話聲中,自有一股綿長柔韌的深厚力道傳來,才知她也是元嬰高手,心下暗凜,瞳孔微縮,道:“陸某山野之人,久居洞府,不識各派禮數,今日前來,只是對事對人,爲舍弟修爲被廢之事討個公道,其餘瑣事陸某概不理會!”
黎仙兒一聲輕笑,道:“你既知自己不識禮數,便該虛心受教,怎的反而自行其是?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羞恥?”
陸乙冷哼一聲,袍袖一揮,負手道:“陸某行事便是如此,太玄衆人若有何不滿,儘可上前賜教,陸某在此恭候!”說罷一股強大威壓自他身上無形散開,逼得周圍衆人呼吸一窒。
遠方主臺之上,陳澤長老見事態一觸即發,料想一時之間,此事怕是難得善了,現下正是行動的好時候,當即趁着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陸甲身上,悄悄下了主臺,離開廣場,往雪凝天居所而去。
三號擂臺上空,陸乙此話一出,黎仙兒立時柳眉倒豎,笑道:“說得好!本仙人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修爲吞吐,便要召出七音天鍾,上前動手。
“護法且慢!”孫長青伸手將她止住,道:“此時既由弟子而起,自當由弟子處理,怎可累及宗門,勞動護法大駕?”
黎仙兒不明所以,朝他連使眼色,意思是你並非他之對手,還是由我親上。孫長青衝她微微搖頭,黎仙兒知他另有打算,不禁心下好奇,不知兩個境界的實力差距,他要如何對付這個陸乙,當下便收回修爲,暫時按住不動。
卻見孫長青轉身對陸乙道:“陸乙是吧?那陸甲確實是我所傷,修爲也是被我廢去,他既前來奪書,便該知道有此下場。自古豪傑相爭,勝敗無尤,這是各門各派都認同的道理,做強盜的反被打劫,那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你卻死皮賴臉,反要來討公道,我若不去理你,你還道我太玄懼你,也罷,今日孫某便陪你玩上一玩。這所謂公道,你想如何討?劃出個道來吧。”
陸甲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尖牙利齒,倒也有幾分膽識。陸某便成全了你。”說着手掌一擡,扔出三粒東西,道:“江湖規矩,三局兩勝,我勝了,你交出天書,我輸,也交出一本秘籍。”
孫長青和黎仙兒定睛一看,見那三粒東西落在擂臺之上,發出一聲清脆響動,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才停下來,體呈六面,黑底白點,不正是三粒骰子?
在場衆人見到此種情景,不由齊齊愕然,渾然不知這陸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連孫長青也腦中當機,蒙了一會兒,纔想,難道此人法寶,竟是三粒骰子?
陸乙見孫長青等人一副不解神情,臉色有些不耐,道:“既是名門大派,怎麼連此等小事都是不懂?你我對賭三局,誰中兩局,便是誰贏,輸了的需按約定,交出秘籍。”
在場衆人又是一陣呆滯,下巴慢慢地掉了下來。
敢情此人氣勢洶洶而來,竟是爲了和孫長青賭骰子?
一時之間,所有人,無論是下面的太玄弟子,還是看臺上各峰長老、峰主乃至宗主元玄真人,都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着陸乙。這個世界沒有精神病院,不過此刻他們心中所想,也大概能用一句“這個陸乙估計是從哪個瘋人院裡跑出來的吧”來概括了。
孫長青呆了一會,回過神來,道:“你確定要跟我賭?”
“老夫從不戲言。”陸甲負手傲立,道。
“好啊,我陪你賭。”孫長青心中暗笑不已,他有命運之骰在手,逢賭必贏,這陸乙與他對賭,豈非自找死路?
頓了頓,他道:“說吧,怎麼個賭法?”
陸乙道:“老夫此生在賭桌之上未逢敵手,今日與你這小輩對賭,也不能欺你,就賭大小,由老夫坐莊。”
“好啊。”孫長青點頭答應。他前世也是一名資深賭徒,雖然屢戰屢敗,最終不僅輸盡家財,還遭人一槍爆頭,但十幾年賭場生涯,對賭骰之法早是見怪不怪。
這骰子賭博之中,賭大小於閒家最爲有利,風險最小,歷來賭場新人初涉賭骰,都好此種賭法。這陸乙提出賭大小,並自做莊家,倒確實是未佔他的便宜,反是將自己處於劣勢。不過這也更加說明,陸乙對此局早已成竹在胸,遊刃有餘,所以才自處險地。
但命運之骰在手的孫長青也是同樣自信,賭逢對手,他也懶得推遲,既然對手如此自信滿滿,他又怎能示弱?何況自重生以來,數月時日,總是苦心修煉,應付接連強敵,更無餘暇賭上一把,他本是嗜賭如命,否則也不會爲了賭博,被人打個腦袋開花,讓他幾月不沾賭博,卻也着實難爲了他。如今大好賭局就在眼前,好不容易能過過賭癮,他又怎會推辭?
陸乙見他應得乾脆,也不多言,五指虛空一抓,三粒骰子已自地上飛起,落入他手。他又自袖中取出一隻竹盅,套住三粒骰子,竹盅望空一拋,盅身旋轉,三粒骰子更在裡面不住翻滾,隨即竹盅落地,穩穩蓋在擂臺之上。
“買定?”陸乙道。
“買大。”孫長青道。
陸乙隨即一揮手,竹盅飛起,盅底點數顯露,卻是三個三點。
“豹子。”陸乙道。
“我草。”孫長青臉色頓時不大好看,心想,怎麼會這樣?
他轉世重生以來,成爲命運之骰主人,凡是與運氣相關諸事,無一不是好運連連:峰內大比連抽三次輪空,蕩雲山上撿到諸多寶石,天樞劍臺鑄成半仙之器,可今日一賭,怎麼輸得如此利落,一出手便來個豹子,莊家通吃?
他回想自己後來遭遇,天樞變故,七音天鐘被奪,回到天璣,元金石亦被盜走,再往旌陽,又遇十幾個門派圍攻,如此種種,可說黴頭不斷,難道命運之骰的好運,已被自己用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