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六穿青色水袖衫，盤起的頭髮上彆着一枚精緻的髮簪。
院落裡有棵大樹，陰涼之下有微風吹過，將柳六鬢角的一縷秀髮吹起，她認真地將面前的茶具擺放整齊。
沏一副功夫茶需要繁瑣的過程，柳六慢條斯理地進行治器、納茶、候湯、洗茶等數十個細碎的過程。
陳默把玩着手上的香爐，淡淡的清香在空氣中環繞，柳六不說話，他亦不開口。
兩個人都十分沉默，但是氣氛中卻沒有一絲尷尬。
對於功夫茶來說，光是治器就有六個步驟，柳六面帶微笑地將一杯茶端放在陳默的面前。
“這是最後一步，品茶。請把，李先生。”柳六用左手輕輕挽起右手的袖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陳默注意到，柳六“李先生”這三個字語氣明顯加重，像是刻意爲之。
“多謝六姑娘的款待。”陳默雙手舉杯，抿了一口茶湯。
陳默平日裡不喜歡喝茶這類飲料，冬天喝咖啡夏天喝可樂，雖然這些飲料對於身體並不是特別好，只不過在陳默看來，人生在世不就是圖個舒坦麼，只要自己覺得爽就可以了。
因此這杯茶，他品不出好壞。
柳六面帶笑意，曼聲道：“李先生，這茶的問道可好？”
“還行吧，就是有些淡。”陳默砸吧咂巴嘴，回味一下的確沒有甚的味道。
柳六笑道：“沒有想到李先生居然還是重口味。”
“沒有重不重口味一談，只有適不適合自己的口味一說。”陳默又抿了一口茶，依然覺得不是自己喜歡的問道。
“這茶，是兩年前的陳茶，並且還是清明雨後的陳茶，粗枝大葉，品質低劣。若是李先生對此茶讚不絕口，也倒是不正常。”柳六說着將剩下的茶葉茶水倒在盂裡。“這水也是自來水，論茶論水這都是最次的品級，李先生不喜歡這茶葉，說出來的也是真心話。”
陳默看着柳六將之前細心泡製出來的茶倒掉，心想這姑娘究竟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柳六換了一套茶具，陳默感覺盤坐着十分難受，便調整了姿勢點了一支菸，看柳六開始沏第二壺茶。
“上次見李先生就知道你是一個有膽識的人，沒想到今日再見，方纔知道李先生不但膽量過人，就連性格也如此耿直。正是讓六姑娘喜歡得不行。”柳六此時已經開始納茶，她將面前鋪上一張白紙，然後從一個錦盒中倒出一些茶葉，不時擡頭看陳默一眼，嘴角滿是笑意。
這些錦盒中的茶葉，即便是陳默對茶葉不感興趣的人都能夠看出，這些茶葉和之前的茶葉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沒有想到六姑娘如此博學多才，對於茶道有如此造詣。現在能夠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年輕人可不多，尤其是像你這種即年輕又漂亮的，就更爲罕見了。”陳默說着從茶几的碟子裡捏了一塊點心吃。
柳六將茶葉粗細分好，然後開始在茶壺中放置茶葉。陳默的話讓她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這算是恭維麼？不過話很好聽，我收下了。”柳六甜甜一笑，開始洗茶。
陳默雖然表面上顯得十分淡定，心裡卻着急的不得了。他心想這小姑娘究竟在搞什麼鬼，把東西給我就各回各家多好，之前吃了一個漢堡墊了墊肚子，
現在感覺小腹空空，瞧柳六的架勢，接下來說不定就要開始暢聊人生，大談理想了。
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陳默心裡只想着趕快拿東西走人，他又填了一塊點心在嘴裡，一邊吧唧嘴一邊想辦法。
柳六似乎看出了陳默臉上的不耐煩，她朱脣微啓，淺笑着說：“李先生，現在這一步叫洗茶，必須在注入沸水之後迅速再將熱水傾出，以此來消除茶葉中沉渣的雜質。”
陳默嚥下綠豆糕點了點頭，心想着要是有瓶啤酒和鴨脖就好了。他實在對茶一點也不感興趣。
“倒出洗茶的沸水時，需要不疾不徐，並且茶水間斷。一壺好茶，是需要耐心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同樣的道理，心急也喝不了上等的好茶。”柳六纖細的手指輕撫在茶壺蓋上，茶壺上下微傾，將洗茶的水從壺中傾倒出來。
用柳六的話來說，這是去除雜質的過程。
在陳默看來，這是在考驗他耐心。
陳默吃完一盤綠豆糕，覺得沒有那麼餓了，於是也有了耐心看柳六磨磨蹭蹭的泡茶。
半個小時候，第二壺茶沏好，柳六給陳默斟上一杯。
“李先生，再嚐嚐吧，雖然你對這茶葉不感興趣，不過有了上一杯茶的比較，想來你也會有個標準。”
陳默端起茶盅，學着柳六的模樣在鼻尖嗅了嗅。
清香繞鼻，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油然而生，所有濃而不膩的香味都躍然鼻尖。
點了點頭，陳默輕輕抿了一口。
一口過後，陳默只感覺舌已被滋潤，喉亦舒展開來，甘露初嘗而又即刻消逝，於是再啜一口，聚於舌內，翻滾而下間，有如溫玉在口，散發於口腔之中，令人脣齒留暖，津澤生香。
他砸吧着嘴，這杯茶讓他對之前漫長的等待有了新的認識。
如果沒有如此繁瑣的沏茶過程，最後流到口中的茶是否還有如此美妙的味道？
柳六輕舔了一下嘴角的茶水，曼聲道：“李先生覺得這茶和上一壺茶，有什麼不同？”
陳默將茶杯放下：“天壤之別。”
“那麼李先生覺得，兩次煮茶的過程，有什麼不同？”柳六給陳默續上一杯茶，如此問道。
“過程沒有區別，區別的是材料。”陳默就算是個傻子也可以看出其中的不同。
第一次柳六用的茶葉，就像是路邊隨處可以買到的，然而現在自己品嚐的茶葉，卻讓陳默有種說不出來的美妙感受。
柳六嬌笑着說：“材質決定品質，所以說起點不同，無論過程如何，結局也是不同的。”
陳默揉了揉頭髮心想，這姑娘不會真的要開始探討人生了吧。
一盞茶之後，陳默是徹底飽了。
柳六拿出一個和之前一般無二的錦盒，送給陳默。
這不會就是這一次需要交接的物品了吧？陳默心中這樣想着，心想終於可以打道回府了。
“看李先生似乎很喜歡這茶葉，這盒茶葉和現在杯中的一樣，是上好的清明雨前新茶，採的都是茶樹最爲頂尖的茶心，用鐵鍋柴火人工翻炒的。李先生你手中的這盒，是我親手炒出來的，若是味道有些差異，還請不要見怪。”柳六說。
陳默看着手裡的茶葉，原來這是柳六送給自己的禮物。聽說這
是六姑娘自己親手炒的茶，陳默心想，面前這美女那雙芊芊玉手炒的茶，就算是糊了焦了也是個紀念。
畢竟這是美女炒的茶。
“我還備了一套茶具送給李先生，平日裡沏一壺茶可以修身養性。”柳六指了指角落裡已經打包好了的茶具，包裹不大，陳默一隻手就可以拎起來。
到底是這茶葉和茶具，哪個纔是交接的物品。
盤香燃盡，院子裡的微風也漸漸加劇，九月的暴雨說來就來，只是現在還沒有真正落下雨點。
“這天恐怕要變了，李先生要是還有其他事情就先走吧。柳六不送了。”柳六低頭擺弄茶具，似乎有逐客的意思。
陳默一手拿着茶葉，一手拎着打包好的茶具，他看了看驟變的天，和柳六告辭。
陳默走到四合院門口的時候，柳六在身後說：“仔細研究一下茶具，特別是裡面的說明書。”
帶着東西離開不久，天就開始飄雨點。
柳六將茶具收拾乾淨，看着陳默離開的那扇門，兀自搖了搖頭。
“下暴雨了。”柳六並沒有回到屋中避雨，而是撐着一把傘站在院子裡。
院子裡一株茉莉被暴雨洗刷的奄奄一息。
……
驅車回到公司，整個公司的人都已經開始爲明天的發佈會做最後的籌備了。
身爲社長的陳默，卻抱着一盒茶葉和一套茶具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內。
“嬌嬌，去幫我泡杯茶。”陳默隨手抄了一個上次買啤酒送的啤酒杯，從柳六送給自己的茶葉裡抓了一小撮放進去。
他說吩咐的泡，只不過是讓嬌嬌去飲水機裡接點熱水。
“這茶葉的品質還不錯，薯片你一個粗人怎麼有心思喝茶？”嬌嬌晃了晃啤酒杯裡的茶葉，然後把被子放在陳默的手邊。
“你怎麼知道茶葉的好壞？”陳默有些詫異。
嬌嬌一臉不屑地說：“從前嬌嬌生活的南山可是漫山的茶樹，那裡長出來的可都是上好的茶葉。集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且不說這茶可以延年益壽、包治百病。最起碼提神醒腦，滋潤脾肺還是有些功效的。”
聽嬌嬌這麼一說，陳默激動地拉住嬌嬌的小手。
“這麼說來，嬌嬌你記起來自己的身世了？”陳默問道。
嬌嬌支支吾吾地說：“這……這只不過是一點片段的記憶，其他的就想不起來了。”
“還不是薯片你最近連一個應用程序都沒有下載，嬌嬌還是像以前一樣一點進步也沒有。”嬌嬌嘟着嘴氣呼呼地說道。
陳默聳了聳肩說：“怪我咯？”
“對對對！都怪你！”嬌嬌把頭點得就像是啄食的小雞。
陳默給靜琦打了一個電話。“靜琦姐，籌備發佈會要不要出苦力的人手，嬌嬌現在剛好沒事做，行，搬東西是吧，我馬上叫她過去幫你。”
電話掛斷，陳默還沒有開口嬌嬌就已經離開了辦公室。
“哼！我自己會走！”嬌嬌憤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陳默拿出那個裝有茶具的包裹，如果不支開嬌嬌，自己恐怕就沒有辦法安安靜靜地拆包裹了。
最近陳默一直都在拆包裹，並且這些包裹都有一個特點，全是黑色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