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楊氏回孃家養身子的消息,和平日裡那些個傳進宮裡的家長裡短一樣成了宮中女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只不過這樣的事情在她們看來太過稀鬆平常,再加上這個楊青綰好歹也是德妃楊青璇的妹妹,所以大家也談論甚少。最多便是一句話帶過了。
唯一將此事放在心上的,卻是張雨茹。
“娘娘今日裡怎麼心事重重的?這琴音……聽起來也有些心不在焉。”按照慣例,鳴珂又到了婉娩閣來教張雨茹彈琴。木助巨弟。
只是今日的她總是在走神,所以那音調更是散漫,聽得人也跟着靜不下心來,抓心撓肝。
“對不住了。有些事兒,我心裡總是在想着。”張雨茹笑了笑,有些尷尬地按住了琴絃。
“娘娘說的,莫不是那楊氏回母家養身子的事情。”鳴珂將那琴抱到自己身前來,仔細查看着那些琴絃,並從懷中掏出那上好的新弦打算替換。
“知我如你。”因爲房間裡只有兩個人,張雨茹便也大方承認了:“本來我以爲……出了那個大門。經歷了這麼多事情,那人如何,都與我無關了。沒想到……我心裡還是會記掛。”
“娘娘現下心裡想的是什麼?”鳴珂好奇地看向張雨茹:“孕婦回孃家養身子,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了。爲何引得娘娘如此愁眉苦臉?”
“那日我曾經與德妃娘娘在園子中賞花,話說到一半,她便急匆匆地告辭了。等到再見她時,便已經是兩日後。聽皇上說,那些天她一直都在自己的母家呆着呢……可見,家中必然是有什麼急事,讓她不管不顧,當日就出了宮。”
“……那楊氏回孃家養身子,也是在那時候。娘娘覺着……其中有所關聯?”鳴珂撫弦的手突然一頓,恍然大悟地看向張雨茹:“可是爲什麼呢?若只是平常的回母家養身子,斷然不會這般。”
張雨茹抿脣不答,只是低頭沉思。過了半晌,反倒是鳴珂的臉色難看了些:“莫非那日娘娘您說要找個花間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男人……這也與這件事有關嗎。”
“我不知道。”張雨茹搖了搖頭。打心眼裡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你……”鳴珂開口,剛想要說些什麼,忽然趴在她們二人身畔的黛兒睜開眼來,柔柔一叫,鳴珂立馬就閉了嘴:“看樣子,是有人來了……娘娘,琴絃已經換好。今日的課業也已經完成,奴婢先行告退了。”
“好。你出門後向暮然領個打賞再走吧。”
“謝娘娘賞賜。”王鳴珂答謝了張雨茹的賞賜之後,推門而出,黛兒也跟在她身後走了出去。
這屋子裡剛剩下她一人,顓頊的聲音便從珠簾後飄了出來:“我說什麼來着。這鳴珂果然可信,也很聰明。”
多日之後再聽到這熟悉的嗓音,竟然能讓她感到些許暖意:“你回來了?茶館那兒的事,你查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吧。”顓頊一邊說着,一邊走到張雨茹身前來。還是那頎長的身形。還是那張邪魅的面具與總是抿成一條線的薄脣。不同的是,他今日穿的竟然是一身黛色的衣衫,而非青色:“離證據確鑿,僅一步之遙。”
“拿到證據後,你打算如何?你可有十足的把握,一舉將萬家與楊家一起扳倒。”張雨茹眼波一動,心中泛起陣陣波瀾。
“這個,咱們可以從長計議。依我看,一切不都是照着咱們當初的計劃走的嗎?我那邊查得也算順利,你這邊也算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了。”
“什麼集於一身,你言過其實了。”顓頊揶揄的語氣讓張雨茹沒來由的心煩意亂,一想到宇文端化的情深義重。她便不想對此事再繼續討論下去。
當初自己有意接近宇文端化,這纔會有之後黑市裡張家造贗品流通的事情發生。從一開始,她的目的也還算純粹,不過是想要徹底將萬家與楊家連根拔起罷了。
可是與宇文端化相處得越久,她的心裡就越不踏實。張雨茹甚至覺得,她已經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好,你不想說這個,咱們便不說。”顓頊摸了摸下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在張雨茹眼前搖了搖手指道:“不如說些你感興趣的事情給你聽吧。”
“……什麼?”對於顓頊放出來的消息,張雨茹還是心有戒備的。
見到張雨茹如小動物一般地瞧着自己,顓頊臉上的笑意更是明顯:“前兩日我去了一趟護國寺,本來是要跟茶館掌櫃談生意的,卻無意間見到了萬家少爺與楊家二小姐在一起。你說,奇怪不奇怪?”
“你說什麼?”張雨茹聞言一怔,反應過來時連頭皮都在發麻:“你是在說……萬常卿與楊青綰?”
“是啊,不然還有幾個萬家少爺能引起我的注意。”顓頊好笑地瞧着張雨茹驟變的臉色,眼神之中盡是戲謔:“楊青綰還是我送回楊家的。”
“他們怎麼會碰到一起……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張雨茹低聲呢喃了幾句,又頗爲心急地看向顓頊。
“嗯,我不知道。”顓頊搖了搖頭,說出來的話卻讓張雨茹眯起了眼。
“你不知道?那你怎麼會把楊青綰往母家送?”
“因爲,我看他們二人說了一陣話之後,楊青綰便失魂落魄地一個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後來,她就一個人一直站在那個放生池旁邊站了良久,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便暈倒了。我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顓頊一攤手,唯恐天下不亂地又補了一句:“我總覺着,她是想要尋死,卻沒下定決心啊。”
“不可能!”張雨茹連連搖頭,極力否認着心裡那個隱約被坐實的猜測:“她懷的可是尉遲璟的孩子,縱然她有千般不是,她那麼愛阿璟,爲了孩子她都不會這麼做!”
“可是尉遲璟好像對她並不好。在你‘死了’之後。”顓頊“好意”提醒她,對於張雨茹現在的激動充滿了不解。
“那也不會的。除非……”張雨茹皺了皺眉頭,雙手緊緊抓着椅子背,沉默許久之後纔回過頭來看向顓頊:“能不能勞煩你再調查些事情。”
“你說。”顓頊瞧着她炯炯有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作出了讓步。
“我想知道這個萬常卿最近到底是在做什麼勾當,我怕……他是捏住了楊青綰的軟肋,讓楊青綰做些什麼對尉遲府不利的事情。”
“我可以幫你去查。多一個萬家人的把柄,總是好的,只不過,我希望你能夠分清楚輕重。你現在不是張雨茹,是上官玉致。明白嗎?”顓頊答應得爽快,說出來的話卻更是直白。
“我有分寸,不用你來提醒。”張雨茹怒瞪了顓頊一眼,氣急敗壞地回道。
“那樣,就最好不過了。”顓頊意味深長地說着,轉頭便走進了那個密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