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皇城都因爲一個張姓女子而悄無聲息地人仰馬翻,可是還沒等到天亮,張雨茹便被人偷偷送回到了張府,那人甚至於她之前的閨房是哪間好像都很是清楚明白。
一覺醒來,雨茹的牀頭圍了一大堆人。不止是她的父母夫君,還有沉默寡言的洛嵐君。
“你們……”張雨茹有些疑惑地看着這些人臉上各自的表情,還沒讓記憶復甦,便已經頭疼欲裂。
洛嵐君看着她這樣,想着自己到底是個外人,便與張家二老道別之後先行退了出去。這個時候的張雨茹只顧着去與自己快要裂開的腦袋做鬥爭,哪裡還顧得上去打量外部環境。
尉遲璟本來滿心焦躁,見到她這樣,也心疼得發不起火來。見張雨茹將頭靠着牀柱,不停地揉着太陽穴。索性便坐在了牀沿邊上,將她拉進自己懷裡靠着,擡手幫她揉着腦袋:“還疼不疼?”
“嗯……”張雨茹迷迷糊糊地哼着,半晌才慢慢意識到二人姿勢之親近,不自覺就紅了臉。
尉遲璟見張雨茹要躲開,本來有些柔軟的心又硬了些。也不管會不會弄疼張雨茹,乾脆就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不用躲了,岳父岳母出去了,我纔會這樣。禮數什麼的,我也顧忌。”
張雨茹聞言,微微支起身子來掃了一圈屋內,果真一個人都沒有。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尉遲璟了。
見張雨茹突然安靜下來,尉遲璟的語氣也跟着緩和下來:“你怎麼會被人擄走的。”
“原本就是我不小心,給大家添麻煩了。”張雨茹飛快掃了他一眼,復又低下了頭。在尉遲璟的揉捏之下,那一波又一波頭疼欲裂的感覺確實好了不少。
如此一來,她也有那個心思去細想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
“……若是放在以前,我倒還是能想出來那綁匪的心思。可是以我現在的身份……”張雨茹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你現在的身份怎麼了?”尉遲璟一挑眉毛,顯然是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當我尉遲家的人,受到的威脅怕是會更多吧。”
“那這個綁匪的功課一定做得不夠好。綁我,卻不綁她。”本來是一句玩笑話,卻無意間讓她想起了那個男人說的話。
她不是那個人。
那個女人身上佩戴的是青色蘭花。
“青色……蘭花……”張雨茹皺緊了眉頭,藏在被子裡的手緊緊抓住了那個玉香囊。
“什麼?什麼蘭花?”
“不,沒什麼。”既然這件事情多半是與端木涼的心上人有所牽連,她便不打算跟尉遲璟坦誠相告。
張雨茹的隱瞞之心,尉遲璟也瞧出來了。想起今日裡自己的擔驚受怕竟然換來她這樣的態度,難免有些憋屈:“我看,你還是跟我回去住吧。”
“爲什麼?”張雨茹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尉遲璟瞪了她一眼,明明應該是些溫情的話,到了嘴邊卻生硬得不行:“你不過是在張府待了這麼幾天,就惹出這麼多事情來。還好從知道你出事開始,我們就一直封鎖消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張雨茹怔了怔,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於這麼明顯的事情她竟然也都忽略了。被尉遲璟這麼一提醒,她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後怕:“果真沒有什麼人知道這件事嗎?”
“當然。你怎麼胡鬧都沒關係,可是我們尉遲家還是要些臉面的。”尉遲璟似笑非笑道。
張雨茹自打與尉遲璟成婚以來,就沒見他說話中聽幾回。最初幾個月,張雨茹還是會有些不適應。可是不知不覺大半年一晃而過,再加上張雨茹去意已決,便也懶得跟他在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上多費脣舌了。
“你說完了嘛?說完了你今天就先回去了吧,我回尉遲府的事情,明日再說。我現在有些困,想休息。”張雨茹一邊說着,一邊閉着眼鑽進了被窩裡。
尉遲璟悵然若失地瞧着自己已空的懷抱,又氣惱地看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這才輕輕退出張雨茹的房間。
第二天傍晚,尉遲璟果真便準時出現在了珍寶司,那表情簡直就像是來完成一項義務一樣。
看着這樣孩子氣的尉遲璟,張雨茹真真是弄不懂他了。既然不愛,爲何還要三番四次地與自己糾纏;可如果說他這種幼稚的行爲便是喜歡,張雨茹真心覺得,她這輩子怕是都無福消受了。
“走吧。”大庭廣衆之下,張雨茹也不想與他多有爭執。整理好衣裝來到他面前之後,便聽話地跟着他踏出了珍寶司的大門。
只是二人剛沒有走多遠,張雨茹便被叫住了:“夫人請留步!”
尉遲璟與張雨茹回過頭來,卻見一個一等芳婉打扮的宮女正俏生生地向這邊走來:“奴婢綠珠,見過尉遲夫人,尉遲大人。”
“敢問這位芳婉,是有何事託囑於臣妾?”張雨茹微笑着回禮,對綠珠很是客氣,溫柔的模樣讓尉遲璟都忍不住頻頻側首。
“奴婢奉德妃娘娘之命,請夫人過去咱們觀瀾宮一趟。不過是有些事情想要勞煩夫人,不會耽擱夫人多少時間的。”綠珠笑道,答話時,還特意打量了尉遲璟幾眼。很明顯,這幾句話分明是在給尉遲璟一個交代。
“好的。”張雨茹點點頭,正打算與尉遲璟打一聲招呼再離開,卻被尉遲璟先一步給接了話茬。
“我都聽到了,你便跟着她去吧。我在下馬處那等你。”
“……好。”對於尉遲璟爽快的態度,張雨茹感到有些訝異。轉念一想,德妃楊青璇正是楊青綰的嫡親姐姐,尉遲璟這樣子一反常態,似乎也可以解釋了。
不知怎的,尉遲璟對於楊家人的愛屋及烏,真是讓張雨茹恨到了極點。
綠珠在前頭引着路,自然不知道張雨茹的那些心理變化。眼見着觀瀾宮已到,張雨茹便在她的帶領下進去行了禮。
只是直到到了大殿之內,張雨茹才赫然發現,觀瀾宮中不止有楊青璇在,當朝皇帝宇文端化也在。
“……給皇上、德妃娘娘請安。”心中最恨的兩個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她卻不能做任何不敬的事情,甚至於一個憤恨的眼神都要小心翼翼地掩藏好。
就在這一刻,張雨茹充分品嚐到了生存的苦澀。
“起來吧。”楊青璇笑眯眯地賜了她一個平身,自然是在皇帝的授意之下。
張雨茹剛站直身體,就被觀瀾宮裡的宮人伺候着坐了下來。
“若沒有皇上恩准,本宮今兒個可不敢唐突將你請過來。”楊青璇掩嘴笑了一陣,忽然向綠珠點了點頭。不多一會兒,一個盛放着青色和田玉的托盤被捧到了張雨茹的面前:“這塊玉石,是皇上賜給本宮的。你看看,可以用這一小塊玉石,做些什麼好?”
張雨茹領命將那玉石端詳了一陣,宇文端化一聲不吭地在一旁喝着杯中酒,看似不甚在意兩個女人之間的對話,視線卻總是會不經意地從張雨茹身上掃過。打量她的每一個動作,表情,一絲一毫,都不曾放過。
“回德妃娘娘,臣妾以爲,這麼一塊玉石用來做髮簪是最爲合適的了。只是不知……娘娘喜歡些什麼。”
“這個嘛……”楊青璇思考了片刻,突然心中一動道:“雕些君子蘭花爲髮簪裝飾,不知可好?”
“自然是好。不過若是要雕出君子蘭吊垂搖曳的模樣,恐怕得費上好一番功夫。或許娘娘可以……”張雨茹推託之辭還沒有說完,便被德妃打斷了。
“不打緊。本宮也不一定要那麼着急瞧見成品。什麼時候完成了,什麼時候呈與本宮便是。”楊青璇揮了揮手,也算是斷了張雨茹的退路:“這玉石本宮會差人送去珍寶司的,夫人若是今日有事要忙,也可以先行退下了。”
張雨茹尷尬地笑了笑,只得領命而去。看着張雨茹憋屈而去的身影漸漸離開自己的視線,一絲笑意浮現在宇文端化的嘴角。
“皇上。”
“嗯?”宇文端化收回視線來,看向楊青璇。他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可是因爲二人皆有心事,所以楊青璇也沒有察覺出來。
“多謝皇上恩典,不然,臣妾也沒那麼大面子可以取得一件張家造。”
“你喜歡就好。”
宇文端化淡淡回道,伸手撫了撫楊青璇的面龐,便起身帶着小李子出了觀瀾宮。
“恭送皇上。”楊青璇見他要走,並沒有挽留,反而是大大方方地讓她離開。
綠珠見她這樣,忍不住便又多了幾句嘴:“也不知道娘娘您是怎麼想的,皇上好不容易來一回咱們宮裡,就這麼急匆匆地離開了,娘娘怎麼也不設法挽留一下呢?”
“挽留?這樣的男人的心,又豈是可以撒撒嬌哭鬧一陣,就可以留下的?”青旋搖了搖頭,嗤笑了一句:“況且今日本來本宮便是想着借他的旨意見上張雨茹一面……畢竟是代我受過,她安好,我便安心了。”
說着,楊青璇便與綠珠一道回到了自己的宮寢。只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宇文端化的心情看起來之所以不錯,完全是因爲她的一句提議,讓他不用因爲想見上一面張雨茹而大費周章。
說到底,他們二人不過是恰巧目標一致,又互相利用了一把,僅此而已。不過,就算楊青璇想到了這些,她也不會有任何悲慼的神色,甚至一滴眼淚都不會流。
因爲早在兩年前端木一家滿門抄斬時,她的眼淚便已經流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