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被人擄走的風波之後,張雨茹不得不乖乖跟着尉遲璟回府。一想到回到將軍府裡就要面對楊青綰的萬般挑釁和那一幅兩面三刀的嘴臉,張雨茹便十萬個不願意。
縱然如此,她還是跟着尉遲璟一起從宮裡回了家。再加上剛出事不久,尉遲璟擔心再徒增事端,索性便與張雨茹一個時辰進出皇宮,這麼一來二往,這貌合神離的二人竟然就成了別人眼裡的形影不離,鵜鶘情深。
對此,張雨茹不以爲意,卻讓楊青綰急火攻心,肝腸寸斷。
這一日晚飯,尉遲璟與張雨茹又沒有按時回家。楊青綰孤身一人陪着公公婆婆吃飯,席間沒有一個人吭聲,偶爾說上幾句話也是尉遲璟的弟弟和妹妹竊竊私語着什麼。這種被人排除在外的感覺,讓楊青綰味同嚼蠟,只想快些離開這飯廳。
一回到房間,楊青綰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並用手重重錘了一下茶几,震得茶具都跳了起來。
“小姐息怒。”柳枝看到楊青綰這樣,不禁渾身一抖,生怕楊青綰的脾氣徹底地爆發出來。
“張雨茹……我果然是小瞧了她。”楊青綰微微眯着眼睛,那一雙本該純潔無瑕的美眸裡,而今卻閃着危險的光芒:“她也果真是個人物,被陌生人擄走,竟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將這種醜事給遮掩過去了。”
“……依奴婢看,這大約也是姑爺的意思。不然……以張家現在的能力,又何德何能……”柳枝話沒有說完,就被楊青綰瞪了一眼。柳枝趕緊低頭不言,只怪自己太多嘴多舌。
“璟哥哥維護她,只不過是不想尉遲家的門庭蒙羞罷了!也是她好運氣。”楊青綰冷哼了一聲,刻意將這幾日以來尉遲璟的轉變視而不見。
“小姐說得是。所以咱們又何需動氣呢?那張雨茹被擄一事,雖然姑爺下了死命令要人封口,可是這世上從來就沒什麼不透風的牆,有多少人只是嘴上不說,心裡卻明白得很呢。”柳枝順着楊青綰的話又奉承了幾句,果然見青綰的臉上現出一絲柔媚笑意。
“也罷,不去提那晦氣的人了。”楊青綰整了整剛纔被自己揉皺了的衣袖,心情已然轉好:“柳枝,替我沐浴更衣吧。待會兒,璟哥哥就過來了。”
“是。”柳枝福神回道,剛要出去準備熱水及沐浴的東西,蒲草居的房門卻被一個小丫鬟敲開了。
“夫人。”小丫鬟見着只有楊青綰及柳枝在屋裡,臉上露出些許微妙的表情。
“嗯?你不是少將軍房裡伺候的書房丫鬟嗎?到我這兒來,可有什麼事嗎?”
“回夫人的話,奴婢到蒲草居來是爲少爺傳個話。少爺說他今晚上便不在蒲草居了,請夫人自行安歇。”
“哦,他又是有什麼事情要忙這麼晚?”楊青綰初時沒有多想,因爲在張雨茹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尉遲璟也偶爾會像現在這樣差人傳話給她,然後自己吃住在書房,處理公事。
“主子的事兒,奴婢也不甚清楚。現在話已經傳到,奴婢先行告退了。”小丫鬟笑吟吟地回了楊青綰的話,便轉身沿原路返回了。
楊青綰狐疑地瞧着這小丫鬟離開的背影,細細回味着這丫頭的回話,越想越覺得奇怪。
“柳枝。”
“小姐?”柳枝看向楊青綰,發現她正眉頭緊鎖。
“你先不要去準備沐浴的事情了。咱們去準備些夜宵之類,帶到書房去。”
“是。”柳枝領命後,並沒有多想,只是照着楊青綰的話去做了。
……
張雨茹跟着尉遲璟回到家裡,像往常一樣與尉遲璟打了招呼以後,就往自己的子衿閣裡走。卻沒想到,尉遲璟依舊跟着她。
“你做什麼?”向前走了幾步,見對方還是緊跟不放,張雨茹轉過頭來不解地看向他。
“我還沒吃飯呢。你這回去,春兒應該把飯菜都準備好了吧?總該不會介意多我一雙筷子嘛。”尉遲璟說得有些無賴,讓張雨茹更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他。
“你平常回去,不是都應該往那邊去嗎?”見尉遲璟沒有離開的意思,張雨茹只好繼續轉身往前行。經過蒲草居那個岔路口的時候,她還特意將下巴往那小道上揚了揚。
見到張雨茹現出小孩子一般的神色,尉遲璟的臉上現出了些許笑意:“你莫非吃醋了?”
“吃醋?”張雨茹被尉遲璟的形容詞給嚇得不輕:“您多慮了。我倒是沒吃醋,就怕您跟着我進了子衿閣,從此子衿閣就永無寧日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尉遲璟一皺眉,聽出來了張雨茹是在意有所指,卻以爲她是在針對自己。
“沒什麼。”對於楊青綰的爲人,張雨茹沒有多做評論。曾經幾個回合交戰下來,自己雖然是贏了面子和嘴皮子,可是實際上卻輸得一敗塗地。
楊家如何令人不齒,好歹都是當今權貴,動一動手指頭,就能將自己的命運覆雨翻雲。張雨茹低着頭,瞧着自己的影子在迴廊中安靜飄過,總有一種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存在於人世間無主孤魂的錯覺。
“小姐?姑爺……”聽到腳步聲近,春兒歡天喜地地從子衿閣裡跑了出來,卻見尉遲璟也跟着張雨茹進了房間。慌亂之下,她竟然忘記行禮,只是呆愣地瞧着這一雙璧人。
張雨茹見春兒如此失態,忍不住輕咳了兩聲:“平日真是將你給慣壞了,見着姑爺了卻不知道行禮?”
“啊!姑爺!春兒給您……”回過神來的春兒慌亂之下就要往地上跪,卻被尉遲璟的話給打住了。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尉遲璟如是說着,便先一步踏進了張雨茹的房門。
至此,春兒驚詫不已的表情還是沒能完全掩藏好:“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春兒小聲問着。
張雨茹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也是一片茫然:“誰知道他。沒事,他畢竟是我夫君,要來這吃個飯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你下去準備吧。”
“是……”
張雨茹與春兒二人的竊竊私語被坐在房間裡的尉遲璟聽得清清楚楚。所以張雨茹剛一進門,他便有些不滿地開口說道:“你們主僕倆至於如此嗎?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有多苛待你們。”
對於尉遲璟的責問,張雨茹但笑不語。只是坐在他身邊,替他拾箸夾菜。看着這樣的雨茹,尉遲璟的心也跟着柔軟起來。
這滿桌佳餚,不見任何華麗菜色,卻鮮嫩可口、入口即化,讓尉遲璟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以前:“這手藝……可真像以前你們家那個胖廚娘的。”
張雨茹聞言一怔,因爲陷入回憶,嘴角也不再緊繃:“你這舌頭可真靈敏。那可是春兒的師傅。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怎奈這個話題,也因爲現實的殘酷,戛然而止。見到張雨茹的神色黯淡,尉遲璟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提起這個話題了。
因有前車之鑑,胡亂安慰了幾句之後,他便老實吃飯,不言其他:“你家奴僕不過是遣散了罷了,倒也沒有幾人鋃鐺入獄,你不用太過擔心的。”
“嗯。”張雨茹點了點頭,因爲心不在焉,飯也沒吃上幾口。尉遲璟看不過去了,伸手就給她夾了好幾塊大肉。
張雨茹苦惱地瞧着碗裡堆得如山高的菜色,剛想把飯碗推開,卻被尉遲璟一把摁住了:“吃。浪費糧食可恥。”
無奈之下,張雨茹又只得乖乖把碗捧起來。好不容易磨蹭着將碗裡的那些東西給啃完了,尉遲璟卻好像還是沒有走的意思。
“你明日裡不用上朝嗎?”張雨茹奇怪地瞧着她,暗地裡用手使勁揉着自己已經撐的不行的腹部。
“誰說我不用了。”尉遲璟瞟了她一眼,對於她這種明裡暗裡都想要把自己往外推的行爲哭笑不得;“既然這幾天咱們都是同一作息,索性我便在你這裡住下吧,也免得去打擾綰綰的睡眠。”
張雨茹聽着這冠冕堂皇的理由,很想辯上幾句,怎奈一開口就打飽嗝,索性就閉嘴了:“隨便你吧。但願你的綰綰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對於張雨茹的嘲諷,尉遲璟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待到丫鬟小廝們將那些殘羹冷炙都收拾了個乾淨,他才坐到窗邊看起書來。
自楊青綰嫁入尉遲府以來,張雨茹就過慣了形單影隻的日子。突然尉遲璟不打一聲招呼又硬生生地回到了她的生活裡,反而讓她有些不適應。
坐立難安之下,張雨茹就好像是在跟誰賭氣似的,拿着針線做起女紅來。
“這可是難得,平日裡都是瞧你拿着雕刻刀或者筆,繡花針還是頭一回。我道要瞧瞧你能繡出個什麼東西來。”尉遲璟眉毛一挑,饒有興趣地看着張雨茹穿針引線。
“你拭目以待便是了。”張雨茹眼皮都沒擡,將那絲線用牙齒輕輕一咬,便開始繡起花樣來。
尉遲璟含笑看着這樣的她看了良久,這才又伏案工作。只是他們二人誰都沒有想到,這寧靜祥和的景緻落在旁人眼裡,卻成了另外一番滋味。
“……小姐……”柳枝做夢都沒有想到楊青綰說到做到,見書房沒有人,就真的氣勢洶洶地來到了子衿閣。
別人夫妻二人正在房間裡打情罵俏,她卻只能陪着楊青綰在黑夜裡吹冷風,還得膽戰心驚地防備楊青綰衝出去鬧事。
“我們走。”還好,楊青綰的怒火雖然已經在爆發的邊緣,最後卻還是沒有做不理智的事情。在見到楊青綰轉身的那一霎那,柳枝真的感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只是還沒有感動個幾秒,楊青綰的命令又讓柳枝嚇得魂兒都要出來了:“給我打幾桶冷水過來。”
楊青綰一進蒲草居,居然就向她下了這樣的命令。
柳枝一愣,有些不明白地勸道:“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啊……這天還沒那麼熱,您身子又本來就弱……”
“叫你去就去!”楊青綰不耐煩地瞪了柳枝一眼,便走到屏風後頭脫起衣服來。
柳枝愣愣地盯着那玉石屏風看了半晌,最後也只能無奈地妥協了。
因爲春分尚未過,尉遲家用的又都是井水。柳枝打來的冷水要比楊青綰想象中的還要冰冷刺骨,縱使如此,她還是咬牙將自己整個人都浸在了冷水之中。
太過冰涼的井水一點點奪走她身上的熱氣,讓她整個人都禁不住顫抖起來。可是隻要楊青綰心中萌生退意,她眼前就會浮現尉遲璟與張雨茹二人燈下夜話的親密場面:“張雨茹……這筆帳,日後我一定算在你的頭上!”
楊青綰恨恨念着,浸在水裡的雙手禁不住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