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他揹負的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女人又不知說了句什麼,康叔沒有聽清。
忽然,他想起另一件事,回頭看向馬車垂墜的簾幔:“夫人,皇上是真心愛皇后娘娘的。”
一路走來,別人不知,他卻是都看在眼裡。
愛上仇人的女兒,註定比別人艱辛鈐。
凌瀾是幾時愛上的,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得知嚴仲想要借蔚卿跟雲漠和親之名,在半路殺死蔚卿,挑起戰爭的時候,那個男人沒有任何反應。
而當得知錦弦設計,蔚卿被換下,和親之人是蔚景時,那個男人卻說,他要去救人,蔚景有用,日後可作爲對付錦弦和嚴仲的棋子。
或許在那時就已經愛上了吧。
也許更早。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蔚景的確可以是一顆很好的棋子,可是凌瀾卻從未讓她發揮過棋子的作用,從未。
對錦弦,不僅沒有利用她威脅到錦弦一絲一毫,還經常被錦弦反過來利用她讓他們被動。
他不是傻子,鶩顏也不是。
從小看着長大的人,他又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雖然凌瀾從未說過他愛。
雖然他也極力隱忍自己的愛。
可是,他卻很清楚地知道,凌瀾在保護她,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
他反對,鶩顏也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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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極力反對。
一個揹負血海深仇的人怎麼可以愛上仇人的女兒?
起先,凌瀾否認。
並用各種理由來告訴他跟鶩顏,他不愛,蔚景只是留着有用。
不愛嗎?
不愛會不顧暴露的危險,同時讓六房四宮失火,只是爲了不讓那個女人被錦弦碰?
不愛會跟這個仇人的女人有了夫妻之實,可對於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錦溪,卻碰都不願意碰?
鶩顏是女人,自然比他更加敏感。
爲了斷掉凌瀾的念想,不讓他越陷越深、越走越遠,鶩顏動了殺意。
Wωω ●Tтkд n ●C ○ 她要殺掉蔚景。
被凌瀾洞察。
他們姐弟二人之間也發生了從未有過激烈的爭吵。
鶩顏妥協了。
鶩顏跟他說,康叔,我們隨他吧,我怕殺了蔚景,等於殺了這個唯一的弟弟,算了吧。
那時,他看到了鶩顏的無奈,卻沒有看到凌瀾的掙扎。
因爲凌瀾從小就不是一個喜歡交心的人。
話很少,無論是對他,還是對鶩顏,這一點,跟他的父親蔚向天很像,睿智內斂。
直到有一次,他忽然問他,康叔,我是不是很不孝?
他到現在還記得,他問他這句話時的樣子。
那是一個清晨,他進去給他送賬本,他站在窗邊,似是整夜未睡。
他忽然回頭問他這個問題。
佈滿血絲的眸子裡糾結着很複雜的神色,就像是承載了千年的風霜。
那一刻,他才驚覺過來。
這個男人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是不顧忌,不是不掙扎,是根本也拿自己沒有辦法。
他也終於理解了鶩顏的心情。
這是一個讓人心疼的男人。
他永遠只讓人看到他表面的堅強,卻從不讓別人看到他背後的隱傷。
他揹負的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對於蔚景,鶩顏釋然了,他也試着接受。
其實,一路走來,他也發現了這個女人的不同,的確,能被凌瀾這樣冷情的男人愛上,確實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堅韌,她善良,她勇敢,最重要的,她同樣深愛着凌瀾。
自從那次凌瀾寧願暴露司樂坊的密室,暴露九景宮的暗道,寧願自己被抓,也要救出蔚景後,凌瀾終於不再掩飾自己對那個女人的感情。
或許人就是這樣,經歷了生死,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內心。
再後來,他跟鶩顏就徹底接受了這個女人,早已忘了她的身份,早已忘了她是仇人的女兒。
凌瀾保護她,他跟鶩顏便保護她。
凌瀾愛她,他跟鶩顏便也愛她。
在後來面對嚴仲的時候,鶩顏說,嚴仲死也不肯說父親在哪裡,要不,我們讓蔚景出面?
凌瀾堅決不同意。
凌瀾說,上輩子的恩怨跟蔚景無關,在蔚景的心裡,她的父皇是天神和英雄一般的存在,那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抹陽光,我們不要那樣殘忍!
所以,他們都瞞了下來。
今日這樣的局面,肯定不是凌瀾想看到的。
他其實也不想這樣血淋淋地將真相當着蔚景的面抖出來,但是,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嚴仲跟錦弦他們一夥人太過囂張了。
他見不得凌瀾被動,揹負了那麼多,憑什麼要這樣被動?
怨他也好,怪他也罷,他必須站出來。
這一切真相出來,對於蔚景來說,意味着什麼,他知道。
他只是沒有想到,凌瀾的娘竟然親手教她拈花笑。
這是個什麼武功,他不懂。
他只知道,既然,可以讓人困在一個島上十九年,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蔚景受不住,凌瀾又何嘗受得住?
哎,他低嘆。
這時馬車的車輪碾過一個石頭,猛地一個顛簸,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回頭看了看,不知女人聽沒聽到他的話,便又重複了一遍。
“夫人,皇上是真心愛皇后娘娘的。”
車廂裡,婦人隻手捂着嘴,強自忍住胃中不斷翻涌的腥甜,沒有吭聲。
第一遍她就聽到了,只是她不知該如何迴應。
她何嘗不知道,凌瀾是真心愛着那個女人的。
那日在島上,他們母子十九年後第一次見面,他就跪在她的面前,坦誠了他的心。
他很激動,爲她還活着,爲他們母子見面,也爲她竟然已經跟蔚景生活了兩年多。
他說,娘,上輩子的恩怨跟蔚景無關,孩兒還在想,若是日後遇到了爹,孩兒該怎樣說服他接受蔚景,現在看來,在娘這邊,完全沒有這個困擾。娘跟蔚景生活了那麼久,也應該瞭解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孩兒愛她,相信娘也喜歡她。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看到他是欣喜的,眸子亮得就像是落入了夏夜的星子。
是的,她是喜歡她。
可是,喜歡歸喜歡。
在末末跟暖暖百日那天,影君傲第一次來到島上。
也就是那一日,她從影君傲的無意失言中,知道了小九姓蔚。
那時,她就懷疑,小九是嚴仲的女兒,當然只是懷疑。
後來,在她的一次夢囈中,她聽到她喊“父皇”,她終於徹底肯定。
復仇的種子就像是瘋長的野草,在心裡面抽枝拔節。
嚴仲殺了胤鰲真人,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師兄弟,劫了她的丈夫,殺死了她的兒女,害得她家破人亡,還讓她不得不在這樣的島上一呆就是十九年,而且還要一輩子呆下去。
她恨。
她想,用嚴仲給她的武功秘籍,去教他的女兒,不爲過吧。
這般想着,她便這般做了。
直到末末跟暖暖漸漸長大,眉眼也漸漸長開。
她驚錯地發現,末末的眉眼,竟然......竟然跟她的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她才徹底慌了。
然,一切都晚了。
如果她早些知道。
她定然不會這樣。
可是,沒有如果。這世上沒有如果。
她有各種治病救人的藥,她甚至有假死藥,卻獨獨沒有後悔藥。
時光不能倒流,發生的事已經發生,蔚景已然練會了‘拈花笑’。
看着闊別十九年的兒子這樣欣喜激動地跪在自己面前,她想瞞着他的。
可是,她知道,瞞不了多久。
只有短短三年的時間。
嘗過失去的痛苦,她怕得而復失,她怕他到時恨她,所以,她最終還是決定跟他坦白。
畢竟,她讓蔚景練功的時候,還不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當她艱難地告訴他這一切,她清晰地看到他眸中的光華一寸一寸剝落。
他沉默地跪在那裡很久,低垂着眉目,一聲未響。
許久才緩緩起身,說,娘先好好休息,蔚景跟我回宮,我另派人來谷中伺候,也會派人保護孃的安全。
然後,就轉身出了門。
那一刻,她真恨她自己。
她怎麼就做出這樣的事情出來?
剛纔也是,她是被嚴仲徹底激怒了,纔會口不擇言,說出‘更感謝你讓我有了個好兒媳,她將陪我生活在春天裡,一輩子’這樣的話來。
其實,說完,她就後悔了。
她知道這些話對於那個善良,一心爲她這個婆婆的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所以,當凌瀾說讓她走,讓她回山莊的時候,她一聲未吭,默默離開。
她傷害了小九,她傷害了自己的兒子,她傷害了末末和暖暖。
她知道。
可是,她要怎樣彌補這一切?
她不知道。
一股腥甜終於沒能壓抑住,直直竄上喉嚨,她被迫張嘴,“噗”一口殷紅噴濺在素紗上,她皺眉,眸色沉痛。
隨着帝后二人的離開,冬神宮裡的人也陸續離去。
桑成風、蔚卿以及葉炫也隨張如離開。
高朗垂眸看了看手中凌瀾的給他的藥丸,又看了看遠處躺在地上的錦溪,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環視院中,發現秋蟬跟弄兒正欲悄然離開,他連忙吩咐禁衛將其抓住帶走。
看來,那個帝王真心亂了。
就只記得讓人將錦弦、嚴仲、影無塵三人帶走,竟忘了這兩個幫兇。
看着秋蟬跟弄兒被帶走,他才緩緩轉身走向錦溪。
錦溪吃了假死藥,他手中的這粒藥丸,是假死藥的解藥。
昨日帝王約他跟康叔見面,說錦弦通知鈴鐺,讓其在今日冬至節上想辦法殺死錦溪,並嫁禍夜逐曦,帝王說,我們就將計就計。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急了,噌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問道:將計就計,難道真的要犧牲掉錦溪?
帝王睨着他的過激反應,眸中騰起促狹,微微笑着道:畢竟是錦弦的妹妹,他都捨得,我們也無所謂,只要你沒意見,我們就如錦弦所願。
他頓時就慌了,說,錦溪雖然是錦弦的妹妹,可她這兩年多以來,從未跟錦弦有過瓜葛,如果我們就這樣草菅人命,跟錦弦又有什麼區別。
帝王就笑。
康叔也笑。
帝王說,朕說過了,只要你沒意見,你現在說這麼多,是不是就是告訴朕,你有意見?你莫不是喜歡上了她?
他當即否認,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錦溪?
他心底有人。
他喜歡的是鶩顏,雖然鶩顏心裡沒他,但是,他就是喜歡她,喜歡了很多年。
他只是同情錦溪而已。
雖然以前囂張跋扈,那也不過是衝着自己的哥哥是帝王。
自從錦弦倒臺,經歷人生變故的她早已斂去一切鋒芒。
她感激他在錦弦出事時對她的保全,她也慢慢學會站在對方的立場爲別人着想。
他讓她不要出門,她便不出門。
他說喜歡她怎樣怎樣,她就努力讓自己變成他喜歡的模樣。
有的時候,面對她的體貼關懷,他甚至有些內疚。
他騙了她。
而她卻在他編織的騙局中,怡然陶醉。
他常常想,當有一天,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她會怎麼樣?
她會瘋掉,他覺得。
可是,讓她就這樣成爲錦弦的犧牲品,他又不忍心。
帝王給了他一粒藥丸,說是假死藥,讓他今日找機會讓她服下,到時會有替換鈴鐺的人對她下手。
怕她起疑心,他將假死藥外面裹了一層糖,做成了一粒很漂亮一看就很好吃的糖果。
敬拜完冬神,自由活動的時間,他便說帶着她走走,走到後院假山的地方,他掏出糖果,她甚是開心,眉眼彎彎地接過,迫不及待地打開糖紙就吃了。
他藉故有點事讓她在那裡等一下,他離開。
後來就發生了她被人掐死的一幕。
很奇怪,當她的屍首被衆人擡出的那一瞬,他明明知道是假的,他的心,還是沒來由地一沉,說不上來的感覺。
緩緩蹲下.身,她的身子四周泛着讓人不敢靠近的冰涼。
他心尖一抖,輕輕掰開她的嘴巴,將手中的解藥放了進去,然後,提起內力,手指一點,從她的喉嚨處往下一劃,使那粒解藥在她完全沒有吞嚥能力的情況下,快速滑入她的胃。
他便在旁邊等着。
等了一會兒,覺得天氣如此冷,她在冰涼的地下躺了那麼久,恐對身體不好,便又將她輕輕抱起,擁在懷中。
再等。
帝王說,半個時辰之內,必醒。
可是,很久過去,她都沒有醒。
他在想,是不是每個人的藥力發揮時間不一樣。
他繼續等。
又是良久過去。
她依然聲息全無。
他便開始急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鋪天蓋地一般朝他碾過來,他告訴自己,不可能啊。
聽說這種假死藥是絕對安全的。
而且前不久,影君傲還吃過。
不是照樣醒了過來,現在好好的,今日還帶着嘯影山莊的人馬坐鎮皇宮呢。
怎麼回事?
此時冬神宮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太醫院的人沒有一個在,帝王也不在。
他又不懂醫。
怎麼辦?
他從未有過的慌亂無措。
他試着喚她、搖她,卻依舊無濟於事。
直到目光觸及到她緊緊攥住的小手,蒼白無一絲血色的指縫間,一點紅彩露出。
他瞳孔一斂,心中已經慌亂到了極致。
如果沒有猜錯,那紅彩應該是他給她那粒糖果的糖紙。
驟沉了呼吸,他連忙去掰她的手指,她攥得特別緊,他大力掰了好一會兒,纔將她的手指掰開。
白淨的掌心,赫然一粒糖果靜陳。
他呼吸一滯,愕然睜大眼睛。
什麼情況?
她沒吃假死藥?
不。
他明明看到她吃下去的。
她當着他的面,剝了糖紙,將糖果吃下去的不是嗎?
猶不相信,他快速打開糖紙,可不知爲何,手抖得離開,一個糖紙,竟花了好長時間才剝開。
可不就是他做的那顆糖。
眉心一跳,他將那顆糖放在兩指間,用力將其捻碎,糖心果然是那粒假死藥。腦子裡忽然一空,他跌坐在地上。
如果她沒有服假死藥。
如果她沒有服假死藥......
那她就是裝死,然後被那個不知情的頂替鈴鐺的自己人活生生掐死,是嗎?
他不敢想。
爲什麼是這樣?
爲什麼?
爲什麼明明他看着她吃下的藥,結果又在她的手中?
爲什麼她寧願不吃藥,也要赴死?
她不是這樣的人。
還是他其實根本就不瞭解她?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她活着,他要她醒過來。
可要怎樣才能讓她活着,怎樣才能讓她醒過來?
怎麼辦?
找帝王!
帝王岐黃通天!
對,找帝王。
帝王一定有辦法。
這般想着,他便連忙將錦溪冰冷的、已然有些僵硬的身子打橫抱起,疾步出了院子。
外面已經沒了馬車,除了一個龍輦,一個鳳座。
鳳座是人擡的。
龍輦是馬拉。
也顧不上多想,他直接將錦溪抱上了龍輦,將她放在龍座上,自己跳到前面,揚起馬鞭便趕。
直直往皇宮的方向。
馬車上,凌瀾緊緊抱着蔚景。
之所以沒有坐龍輦跟鳳座,是因爲那兩個東西四周都是通透的,只有一些輕紗帷幔,沒有馬車封閉性好。
他想,此時的她,此時的他們,需要這樣一個空間。
蔚景靠在他的懷裡,悄無聲息,一動不動。
他垂眸望了好久,見她竟然眼睫都不動一下。
心中一痛,他低頭,輕輕吻上她的鼻翼脣角。
“蔚景,你聽我說,上輩子的恩怨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要逼自己,也不要囚禁自己。關於那個拈花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事已至此,請你相信我,只要你不用武功,不會有事的,我也一定會找到辦法,幫你解掉,就算解不掉,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陪着你,相信我,好不好?嗯?”
溫熱的脣輕輕蹭着她的臉,他渴望着她給他一點反應。
沒有。
她被動地承受着他的溫存。
“蔚景,若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裡......”
她痛,他也痛。
他低低誘哄着她,一顆心顫抖得厲害。
她卻依舊無動於衷。
凌瀾眸色一痛,再次將她的腦袋按進懷中。
他最怕她這樣,也最拿這樣的她沒有辦法。
她在意的是什麼,他知道。
她心裡過不去的是什麼,他同樣知道。
他想要安慰她,說服她,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或許這個時候,她需要的是自己沉澱一下。
有些心路必須自己走,有些心門必須自己打開,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守候。
“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走出來!”
龍吟宮門口,影君傲面色冷峻、俊眉微蹙,來來回回、焦灼不安地徘徊。
他在等凌瀾跟蔚景回來。
除了交接一下自己宮裡的情況,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得知了今日冬神宮裡發生的事情。
他擔心那個女人。
她怎麼承受得住?
馬車緩緩停下,凌瀾抱着蔚景躍下馬車,一個擡頭就看到等在龍吟宮門口的影君傲,影君傲也看到了他們,快步拾階而下。
“皇上!”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喚,他回頭。
是張如。
帶着桑成風、蔚卿和葉炫。
孩紙們,預算稍稍有些失誤哈,素子今天更了一萬四,還木有大結局,孩紙們莫急哈,素子一定會在這兩天結掉,素子儘量多更。謝謝孩紙們~~
謝謝【暖如初i】【15005018860】親閃亮亮的鑽~~謝謝【迷霧水珠sky】【18274497440】親的荷包~~謝謝【fellsys】【暖如初i】【15005018860】【夏末ivy】親的花花~~謝謝【1641609206】【甜心巧克力86】【hsjykj】親的月票~~愛你們,羣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