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雲搬到了秋香花園。這個位置,這個租金能找到這麼一間獨立辦公室他是非常滿意的。說起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其實秋香花園這個位置和環境絕對是超一流的,但是價格真的是良心價格。因爲管理部門不是私企,性質屬於國有,所以租金定的確實不算高。
可能是一般人想不到這個裡面的洋房還能出租,所以當初蒲素運氣不錯,而且和花園管理處的人關係處的相當不錯。可以說,在這裡面他想辦點事非常方便。
比如之前搞演出賑災活動等等,甚至童蕾她們也在這裡爲茉莉品牌新品發佈造勢,籌辦過酒會。一般人園方肯定不同意的,這種活動都在中間的草坪上進行,人多了破壞草坪是肯定的。而且都在晚上舉行,還增加了管理難度。
鍾雲拿的那個頂頭的辦公室,在走廊最西,等於獨立,面積有三十多平方,還有個獨立衛生間。位置就在蒲素那一間的正下方,而價格上面因爲是蒲素介紹的,餘阿姨直接打了折扣,比在外面租商務用的場地不僅體面,而且便宜多了。
所以嚐到甜頭的他只要知道蒲素來了這邊,就往上面跑,有事沒事在蒲素辦公室裡耗着,哪怕蒲素不搭理他。有時候蒲素的朋友來找他,也把他當做是蒲素的朋友,聊天時一起,所以鍾雲在他這裡也認識了不少人。
人和人的交往,很難說得清楚誰依仗誰。落實在鍾雲這裡就很實際了。關兵來了幾次之後,鍾雲和他搭上了腔,自然也知道了逃配額這個路子。以他堅韌的性格,有什麼賺錢的路子不知道也就罷了,一旦知道了,他的優勢就發揮出來了。
以後面來看,他的這個性格是有用的。幾年後就凸顯了,甚至十幾二十年後,他的路子很廣,什麼人都能搭上認識。而隨着在桑海的浮沉起落,他的氣質也發生了變化,長相改不了還是那樣,但是氣質和麪相是有了很大不同。與人交往時也不是當時那樣的不被人看在眼裡,在蒲素看來,他那些朋友和他基本都是比較對等的交往。甚至在某些方面,也非常仰仗他。他則還是那樣,看到縫就鑽,有錢賺不論大小都要插手。不過能幫忙,朋友間牽線搭橋他也非常樂意。
沒多久他就來找蒲素,說他認識一個朋友。以前是做外貿的,結果破產了,三十多歲了成天在公園裡看老頭下象棋,無所事事。結果到了40出頭,遇到貴人,重新出山,做的就是逃配額的生意,想約蒲素哪天和他一起去那個人的公司見見面。
起先蒲素沒放在心上。鍾雲在他眼裡,實在是不怎麼看的上。他這人是給人面子的人,鍾雲上來,外面的前臺會給他泡茶倒水,而大部分時間,蒲素自己都顧着忙自己的打電話或者看文件,報紙。
他也不認爲鍾雲有什麼好渠道,之前在和他的接觸中,發現鍾雲也有個和大多數人一樣的通病——見過一面的,或者在哪個場合見過的,他都說是他朋友……實際上,他認識人家,或許人家也認識他,但絕對不是什麼朋友。
他其實想的沒錯,鍾雲準備介紹給他的那個渠道,人家確實原本不怎麼和他熟悉,鍾雲是通過曲裡拐彎的關係認識的,只不過鍾雲認識人家的時候,那人已經處在到“公園裡看老頭下象棋”的地步了,而鍾雲堅持時不時和人家聯繫,才保持住了這個關係。
有時候蒲素甚至在想,像鍾雲這樣的人(和保險銷售類似的人)會不會有個筆記本,專門記錄什麼時候需要和誰保持電話聯繫了。在以前沒有語音提醒設置的時候,或許沒事就拿出電話簿一個個翻看,然後撥打號碼。
這個習慣其實很好。不斷絕聯絡,時而通個電話,起碼人家不至於忘記你,有什麼事情和你有關的,起碼可以想到你。如果是相關業務和生意,那就是機會。
鍾雲在這個期間找了蒲素幾次,他也確實沒空,再說也沒放心上都推脫了。看鐘雲急吼吼的樣子,肯定是有求於他。大概意思他也清楚,鍾雲上躥下跳的尋找客戶,想在這個行當尋找財路,在他看來上家是找到了,但是下家沒落實。
他挖老東家的客戶,都是走小件快遞的客戶,沒人敢將一整隻貨櫃的貨物交給他,現在還算有了個辦公室地址,以前印的名片上地址乾脆就是武夷路上的一戶民宅,也就是他租住的地方,傳真和電話同一個號碼。
他的意思是拉着蒲素一起去談,順理成章和蒲素是一方,然後拿價格和信用擔保,在客戶那邊以後他可以打着蒲素這邊的名義,甚至會談時可以約到樓上蒲素這裡進行會談,讓客戶摸不清虛實。
總之,對於他和蒲素雙方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之前蒲素關照過許愛軍打聽逃配額的事情,結果,這一天許愛軍從後面辦公樓跑來找蒲素,具體想了解價格和操作線路。因爲,她隨口和一個客戶提起這個操作手段,結果對方很感興趣,不停地催促許愛軍給出具體方案和價格。
這個時候,蒲素面對的是許愛軍討債一樣的追問。當時蒲素流露出來的意思,就是這個操作線路他有辦法。現在許愛軍被客戶追着,她肯定要找蒲素。
這時候的許愛軍和蒲素的關係也發生了變化。在一起幾年了,許愛軍也不像之前那樣對他恭敬有加。這種改變不是不好的那一種,而是熟悉了之後的自然變化。哪怕上下級之間,相處幾年之後見到了如果還是冷冰冰公事公辦的態度,那絕不是積極的,正常的狀態。
而且許愛軍也知道蒲素賞識自己,她又是個女流,所以現在有時候對蒲素態度也有點強勢。看到蒲素一時之間沒給她消息,她還諷刺了幾句。
這樣蒲素就不高興了,等許愛軍走了之後,他立刻把鍾雲叫上來,詳細問了之後,讓他和上家約時間上門拜訪。
去對方辦公室的那一天,一聽是在新客站附近的不夜城,他總感覺怪怪的,哪有做這行的在那個位置?大家都知道,做什麼行業有個集中的地區,算是不成文的規矩。就比如現在做金融的基本都在外灘和陸家嘴。
到了那邊一看,公司規模不小。到了老闆辦公室後,大班臺後面是一個文弱的中年男子,穿的到是很休閒,是海魂衫條紋的長袖體恤。無論鍾雲和他關係怎麼樣,起碼第一時間表現的非常熱情。
這是有些出乎蒲素意料的。原本想着可能跟着鍾雲過來要多少被人看低,結果一點都沒有。對方很客氣,招呼坐下發煙,秘書進來端水遞茶。
那時候的桑海,其實一般稍微像樣的寫字樓裡,公司裡都不允許吸菸了。單獨辦公室的除外,蒲素注意到他這辦公室居然還裝了排氣扇。
那人看到蒲素注意到了,笑着說自己煙癮大,一天三包,所以多花了好幾萬,裝了這個排風。蒲素想想,這點錢也不多,寫字樓外立面都是統一的,能搞定這家物業給他外設排風就算不容易了。
去就是談事情的,鍾雲介紹一下後,蒲素就詢問了幾個重要的方面。價格和具體操作步驟、線路和安全性。
價格上一聽起碼比徐家偉那邊的價格便宜了五千美金一個箱子。而操作線路大同小異,至於安全性都差不多。看看這家公司外面的操作,人數雖然不多,但也是秩序井然。
問到運力,並不是出貨越多越好,一個港口的進口量如果波動太大不是好事,容易引起美國那邊相關部門注意。所以量大的到時候要分到不同的港口倉庫提貨。
這些蒲素都能理解。這種典型屬於地下灰色交易,是見不得光的。具體的規避方法這裡就不說了,怕有影響。其實,敢說現在還有人在這麼做。哪怕二十年之後,規避關稅,尤其是貿易壁壘其實是一直存在,懲罰性的關稅制度下相信這個門路,不會斷絕。
美國打擊盜版和仿製品,實際上到了那邊還可以看到繁華地帶有擺着地攤賣假包的,歐美人的素質是不錯,但也不都是絕對,買假貨的一樣有。
這些假包和假名牌運動鞋怎麼過去的?十有八九就是整個貨櫃採用類似手法從我們這過去的。
會面時間很短,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蒲素就帶着鍾雲走了。走前,對方把操作經理叫來和蒲素他們見個面,留了名片,具體操作直接找她就行了。顯然,她的角色是和許愛軍差不多的。每一家相關行業裡都有這麼一個“許愛軍”。
回去以後,蒲素就把許愛軍叫來把那邊的操作名片給她。並且把今天聽來的價格和線路告訴了她。許愛軍問她的報價,蒲素想都沒想,就按照關兵和徐家偉他們的賣價讓她報出去。
許愛軍聽了以後,臉色一變,大概是覺得蒲素太黑了。蒲素笑笑,告訴她那是行價,如果她的客戶知道這條路子,她要是報低了,人家反而不會相信她。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價格低了,人家反而不相信。
很快許愛軍這邊的客戶試探性出了一個櫃子。那艘韓國班輪出港的那天,一直到順利進了倉庫,通知客戶交付餘款之前,許愛軍說她沒有一天睡好過,每天提醒吊膽。而蒲素也多少有點擔心,從來沒搞過這些,而且知道違法,風險很大。
但是看到到賬的錢,是實打實的。他和上家的結算也是如此。後來甚至不少客戶算好日子就帶着現金來桑海,這邊通知那邊收貨人提貨,他們不停的打電話確認,然後直接交錢。
鍾雲挖出來的這條路給蒲素提供了巨大的作用。所以蒲素也不吝嗇,有心在這個業務上帶他分錢。但是人家有志向,只說各賺各的,但是擔保這一塊要蒲素幫忙。而蒲素計算了一下,每次幫他擔保最多五個貨櫃。
實際上鍾雲他已經找到了客戶,他需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就是寧當雞頭不做鳳尾。無論如何,目前他和蒲素算是對等的,但是一參與分錢立刻不一樣了。到時候他怕自己的客戶都保不住,跟着蒲素走了,而他是絕對保不住的。
後來有一次和上家聯合去談一個客戶,蒲素才知道,人家是怎麼玩的。客戶在蘇州木瀆,一個香港胖老頭,在那邊承包了一個破產的原國有廠房。到了那邊一看,蒲素就知道,這個廠房是原先國營企業。
那個老頭在那邊接的單子是所有我們內地人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國外餐飲工作服制造。包括國人知道的漢堡、披薩,以及很多在國外連鎖,國內沒有的那些快餐品牌。
那些訂單全部都是連鎖快餐品牌,也就是所有員工要穿的工作服。大家想想,光是M記和開封菜人家的需求量就有多大?何況很多國人那時候沒聽到過的品牌是全歐洲、北美連鎖。
所以老頭的出貨量很大很大。一個月二十幾個貨櫃輕飄飄。
出發去木瀆前原本以爲要一起去。結果那個老闆坦率的和蒲素說,他不去。爲了規避責任,索性不光這家公司的法人都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連任何職務都沒有,從不簽字。而那個所謂法人以及總經理就是拿了一份薪水吃喝玩樂,也清楚要是出事自己要出來擋刀。
最後那個像老流氓一樣的法人帶着司機開了一輛寶馬7系,跟在蒲素的車後一起去的木瀆。那一次蒲素是讓陳誠開車,他則陪着中間人坐在後座。
這個業務不是小打小鬧。一個月幾十個貨櫃的量,一個貨櫃的利潤,乘以幾十,一般人做一個月就夠吃夠喝一輩子了。
老實說,蒲素自己算算都心驚肉跳,簡直買彩票中獎也沒這個生意來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