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赤眉營到處都是火把,彷彿剛剛下了一場密集的流星雨一般。
厲天閏和方傑各自帶領着身邊的數名親隨,在營區深處搜尋,如那追捕獵物的餓狼。
人常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逃避的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堂堂七尺男兒漢,一輩子裡總該轟轟烈烈戰一場。
厲天閏和方傑都是天之驕子,人中臥龍和鳳雛,戎馬半生,鮮有敗績,也不知逃避爲何物。
但他們卻同樣在蘇牧的手底下吃過大虧,雖然不願承認,但蘇牧確實已經成爲了他們無法解開的心結,否則他們也不會棄城門戰局不顧,轉而在營區搜捕蘇牧。
當一個人瘋狂起來,喪失了理智,做事自然沒有太多的分寸,他們只想着儘快殺死蘇牧,除掉心魔,否則就算上了戰場,一樣是心不在焉,反而影響了大局。
厲天閏和方傑都是一方大梟雄,可仇人蘇牧便只得一個,二人自然都想先下手爲強,與大部隊脫節之後,他們也兵分兩路,往不同的方向去包抄蘇牧的去路。
厲天閏帶着六名好手,跟着蘇牧的足跡追來,一路未曾停頓半步,前頭那位親隨最是擅長追蹤,蘇牧倉惶的痕跡根本就瞞不過他的眼睛。
眼看着前方好大一頂軍帳,竟然是方傑平日裡軍議的中軍大帳。
“好個狡猾的小賊。誰能想到他竟然會往這邊躲。”
厲天閏心中也是驚訝不已,憎恨歸憎恨,蘇牧行事往往出人意料,效果卻又出奇的好,由不得他不佩服,懂得尊重你的對手,便是你邁向勝利的第一步,這個道理厲天閏一直都不懂,直到碰上蘇牧,他才明白過來。
自從李曼妙來到他身邊之後,他便再也不敢輕視蘇牧,但越是瞭解蘇牧的爲人和他的事蹟,他對蘇牧的那份必殺之心也就越沉重。
中軍大帳之中黑燈瞎火,厲天閏一行統共也就七個人,但想要堵住中軍大帳,已經綽綽有餘,也不需要刻意掩蓋,厲天閏一抖長槍,率先殺入了大帳之中。
莫看厲天閏有萬夫難當之勇,可人力有時窮,在戰場之上,人們只看到他殺得七進七出,如入無人之境,卻忘記了他身邊的親衛死了一波換一波。
他需要最貼身的親衛團給他打掩護,使得他後背無虞,才能安心往前廝殺,而充當親衛團的自然榮耀無比,但也最是兇險,他們往往需要用性命來替主將擋死,可一旦能夠活下來,主將是軍隊的首功,而親衛就是主將的首功之臣。
這些親衛追隨厲天閏久矣,自然不可能讓主將獨自涉險,見厲天閏殺入營帳,這六名親衛也魚貫而入。
那名擅長追蹤的親隨武力稍弱,便落在了最後面,但聽得厲天閏一聲怒罵:“入孃的又是空城計。”
很顯然,蘇牧並不在這裡,但他不相信,因爲他對自己的追蹤絕藝信心百倍,不可能會判斷失誤。
這追蹤者心裡頭還在犯疑,後背的寒毛卻條件反射一般豎了起來,他猛然轉身,提刀就要反劈,握刀的手掌卻被齊腕斬落。
那腰刀還未落地,就被偷襲者一腳踢出去,射入前面弟兄的後心之中,偷襲者手起刀落,追蹤者人頭如西瓜般骨碌碌滾落,碗口大的脖頸切口平整不已,茲茲噴着血柱子,無頭的屍首卻還兀自站立着。
“噗嗤。”
前面那弟兄後心被刺透,頓時爆發出殺豬般的尖叫:“啊。。。”
厲天閏等人猛然回頭,卻見得一片五彩斑斕的煙霧便籠罩了下來。
“是毒。”
後面那兩位弟兄剛聽到厲天閏的提醒,已經將毒粉吸入肺部,劇烈咳嗽着,口鼻耳眼不斷冒血,噗咚倒地,身子還在劇烈抽搐。
厲天閏知曉蘇牧師承幻魔君喬道清,最擅長下三濫的陰人手段,一見毒粉潑灑開來,眼明手快便將剩餘的兩名親衛拖入了大帳之中。
“入孃的球囊。便只會使毒麼。”厲天閏堂堂大元帥,何曾見識過如此無恥的行徑,氣得罵人都不利索了,卻又不敢涉足毒霧半步,看着大帳門口那四名氣絕的弟兄,怒火恨不得將老天都燒出一個窟窿來。
“嘭。”勃然大怒之下,他的大戟倏然揮出,硬生生在大帳的泥牆上開了個大洞,繞過了毒霧,撲身而出,蘇牧已經躲入了黑暗之中。
厲天閏抓住一根火炬便奮力投擲出去,後發先至地飛到了蘇牧的頭頂,蘇牧頓時原形畢露。
“死來。”
大喝一聲,厲天閏施展八步趕蟾的輕身功夫,那火炬還未落地,他已經追上了蘇牧,當頭就是一記大戟直刺。
蘇牧如同後背長眼,身子一扭,堪堪避過大戟的尖刃,然而厲天閏這大戟如同鉤鐮,一刺不中,猛擰戟杆,奮力倒拖回來,鉤刃卻劃破了蘇牧的肋下。
如果與厲天閏正面交鋒,一番纏鬥之下,厲天閏也不可能秒殺蘇牧,但拖延下去,方傑和諸多追兵趕來,蘇牧便再無生路了。
這般淺顯的道理,蘇牧又豈會不知,也顧不得肋下的傷口,一刀磕開厲天閏的大戟,只是一擡手,左手便出現了一管洞簫。
“快躲開。”
厲天閏知曉這突火槍的厲害,下意識提醒着,自己也退到了一邊,蘇牧卻哼一聲冷笑,那洞簫並沒有發射,他卻再度往前逃遁。
“啪嗒。”
厲天閏投擲過來的火炬終於落地,他卻被蘇牧氣得臉膛通紅,肺都要炸掉了。
蘇牧不開槍,他就無法得知蘇牧手中的突火槍是否填裝了火藥,有着突火槍的震懾,他們根本就不敢靠近,如果身後的兩名親衛與他呈形包抄,拼着被蘇牧射傷,起碼也能夠將之殺掉。
可偏偏這兩名親衛的速度又比不上蘇牧,甚至於連他這樣的武藝高手,在速度和瞬間爆發力上,也比不過常年修習陰陽經的蘇牧。
換了別人或許不太清楚,厲天閏卻是對喬道清的陰陽經有所耳聞。
這一切都因爲方臘與摩尼教的白虎王大戰了一場,雖然成功將白虎王驅逐出總壇,但自己也受了重傷。
而白虎王所用的功夫,便只是羅真人的半部陰陽經,也就是其中的九陰篇。
如果蘇牧知曉其中淵源的話,或許會大吃一驚,因爲白虎王的俗名叫黃裳,也就是將九陰篇改善發揚爲九陰真經的那個人。
閒話也不多提,只說厲天閏氣急攻心,爆發蠻力,捲起砂石就窮追猛趕,哪怕吃蘇牧一槍,也要把蘇牧殺死。
二人一前一後在營區深處疾行狂奔,身後那兩名親衛卻福至心靈,取出了隨身攜帶的焰火來。
他們一邊疾行一邊吹燃火摺子,眼看着就要將示警焰火點燃,那黑暗之中卻陡然射出兩枚細如髮絲的銀針來,精準無比地刺入了他們的眉心之中。
在兩名親衛倒地的同時,厲天閏距離蘇牧也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他發了狠,將手中大戟猛然投擲了出去。
蘇牧聽聞風聲,就地打了個滾,那大戟堪堪擦着他的肩膀,刺入了地面。
趁着蘇牧停滯不前,厲天閏呼嘯而來,也不拔出大戟,而是抽出腰刀來,劈頭蓋臉就朝蘇牧撲殺過來。
他沒有太多花哨的刀招,完全是憑藉無窮無盡的蠻力,如那飛輪一般瘋狂劈砍,綿連不絕,竟然沒給蘇牧任何喘息的機會,甚至連擡起洞簫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刀鋒颳起一陣陣罡風,蘇牧連滾帶爬,一退再退,根本就無力招架。
蘇牧的內功心法瘋狂流轉,速度早已催發到了極致,心脈撐不住內功的爆炸式輸出,口鼻竟然都涌出猩紅的鮮血來。
然而厲天閏的刀卻如命運輪迴,生生不息,彷彿不斬殺蘇牧,這口刀就永遠停不下來一般。
“嘭。”
蘇牧只是跟他對拼了一刀,就被對方巨大的刀勢劈飛了出去,後背撞在硬物之上,竟然已經退到了營區最外圍的營柵之上。
這些營柵雖然都是直木所立,但堅固非常,如果全力施爲,迸發內勁,以蘇牧強大的爆發力,或許能夠崩斷一根木頭,藉以逃生。
可如今厲天閏就像瘋狗一般,他又用力過度,根本就無法打破木柵,無奈之下,只能巨刀來拆擋。
厲天閏知曉蘇牧最大的弱勢便是力量上的不足,心生殺意,早已將力量催發到了極致,見蘇牧無路可逃,便冷笑一聲,一刀劈了過來。
蘇牧背靠木柵,雙手握長刀,雙眸血紅,求生的催動下,拼盡全力,一刀出去,竟然跟厲天閏硬拼了。
厲天閏最爲得意的便是那一杆大戟,拿慣了沉重的大戟之後,再握着腰刀,便輕飄飄如同楊柳枝一般了。
武道上有說,使用重兵器,應當舉重若輕,而使用輕兵刃,則需舉輕若重,如此纔算登堂入室。
厲天閏卻全然不顧這些,與蘇牧硬拼了兩刀之後,他的鋒刃竟然被蘇牧的長刀給斬斷了。
蘇牧的長短雙刃乃喬道清所賜,短刃在與方傑相鬥之時已經遺落,如今只剩下一柄長刀,可無論長刀短刀,都是削鐵如泥的寶器,又豈是厲天閏手中這些凡鐵所能相比。
力的作用是相對的,厲天閏的力氣雖然大,但腰刀卻不夠堅韌,到底還是被蘇牧的長刀給斬斷了。
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顧忌,將短刃往蘇牧頭上一擲,揮舞着鐵拳便衝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