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天聖城的人習慣了遺忘,又或許他們並不善於表達,無論如何,蘇牧終究是悄然離開了這座曾經死守的城池。
那個名叫觀音奴的小女孩,是戰爭的孩子,是無數個失去了父母家庭的孤苦孩子之中的一個。
在北地,人力是極其珍貴的,或許很快就會有人收留她,給她吃一樣的食物,等她長大了,當牲口來使喚。
又或許她會遇上一戶好人家,將她當成真正的女兒來撫養,又或許她會碰上歹毒的人牙子,就這麼成爲了隨意販賣的貨物。
這就是北地的生存狀況,蘇牧能夠守住天聖城,能夠與蕭德妃達成協議,但想要短時間之內改變這種現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些人是極其容易適應困境的,他們的心臟與他們的身體一樣強壯,他們會百折不撓,對抗困苦的生活,那纔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他們或許沒有記住蘇牧,或許將蘇牧當成了無數過客之中的一個,如果要表示尊敬,或許他們在心裡將蘇牧當成耶律大石那樣的人物吧。
但他們終究沒有來給蘇牧送行,因爲他們並不需要這樣的情懷,他們不是矯揉造作的南人,該離開的他們就絕不會挽留,而想加入的他們卻萬分的歡迎。
這就是他們的觀念,是他們生存的智慧,是他們用自己的方式積累下來的文化傳承。
蘇牧很同情觀音奴這樣的孩子,但他做不了什麼改變,能夠遇上她,也算是緣分天意。
他本不想再有牽絆,因爲他害怕失去的感覺,比如北玄武,比如宋乾等人,他生怕收留她會變成害了她。
但最終他還是這麼做了。
她是戰爭的孩子,蘇牧何嘗不是?
他曾經問過這個觀音奴,他要帶她去南方,問她會不會害怕。
觀音奴反問他,南方有草原嗎?有牛馬嗎?天是藍色的嗎?
蘇牧說沒有草原和牛馬,但天空也是藍色的,於是小女孩又問,你會離開我嗎?
蘇牧沉默了片刻,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着答道:“我不會離開你,但你會有很多弟弟妹妹。”
觀音奴想了想,扭頭朝蘇牧笑了:“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蘇牧看着她的笑容,便彷彿看到草原上新發的草芽,彷彿看到戰後那勃勃復發的生機,看到了治癒一切的力量。
雖然很不理解蘇牧爲何要收留這個女孩子,但高慕俠還是替蘇牧感到高興。
因爲這讓蘇牧變得更有人情味,此時在他看來,蘇牧就是個普通人,跟先前見識過的蘇牧,截然不同。
他在蘇牧的笑容之中,看到了一種倦怠,也看到了一種安詳,這種笑容讓人很安心。
經過了兩日的騎行,他們終於趕到了大定府。
不得不說童貫還是有些本事的,起碼大定府並沒有動亂,軍營駐紮在城外,城內則行人如織,南來北往的行商絡繹不絕,跟先前那個遼國中京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彷彿戰爭的影響早已消弭不見,又恢復了繁華一般。
只是城門的大焱守軍,成爲了這道風景的破綻,讓這個世界知道,大定府再也不是遼國的中京,主人已經換成了南面的大焱。
高慕俠與蘇牧來到城門,很快就被守軍攔了下來,即便高慕俠表明了身份,那些守軍也不敢擅作主張,慌忙派人進城去通報。
畢竟像高慕俠這樣的皇城司大佬,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認得的,他們雖然帶了不少衛隊,又特意換上了大焱的軍裝,但戰爭時期,這些守軍也不得不謹慎對待。
面對劍拔弩張的守軍,蘇牧和高慕俠沒有半點被冒犯的不悅,這些守軍彰顯出來的氣度,纔是大焱軍隊真正需要的。
沒過多久,岳飛和韓世忠等一干收到消息的將領們,紛紛策馬來到了城門,將蘇牧和高慕俠迎了進去。
他們沒有討論天下大勢,也沒有討論戰爭軍事,只是單純給蘇牧接風洗塵。
當雅綰兒和扈三娘見到蘇牧平安無事,她們也沒有太激動地表示,但那溼潤潤的眼眶,早已泄露了她們內心的驚喜。
久別重逢,乃是人生快事,岳飛等人都是豪爽的漢子,也沒有顧及到蘇牧需要跟兩位嫂嫂獨處的問題,一干人熱熱鬧鬧,竟然將一頓接風酒,從午後遲到了午夜,這才盡興地散去。
張憲倒是個明白人,但他卻看笑話一般瞥了蘇牧一眼,反倒有些幸災樂禍,還特地給蘇牧敬了好幾杯,大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
蘇牧心情舒暢,也不介懷,扈三娘和雅綰兒似乎心事重重,並沒有飲酒,只是見得觀音奴,便歡喜地領着小女孩出去,說是要替她清洗一番。
待得蘇牧離了酒席,纔有侍從將他領到了府宅。
童貫等人都住在軍營裡頭,這一點倒是讓人佩服,不過他卻讓人在城內給蘇牧留了一處宅子。
這宅子幽靜淡雅,處處都是南人的風雅,倒也是個安居的好去處。
人都說久別勝新婚,歷經了生死大戰的蘇牧,與雅綰兒扈三娘久別重逢,心裡自然是歡喜到了極點的。
可他回到府邸之後,卻發現雅綰兒和扈三娘並沒有出來迎接,只是一干渤海女奴在伺候着,說是要給蘇牧沐浴更衣。
蘇牧聞了聞酸臭的衣服和身子,也是哭笑不得,便美美地泡了個澡,那些個女奴替他搓背清洗,足足搓下三斤老泥,又換了兩次水,這才罷休。
換上潔淨乾爽又寬鬆的燕居常服,蘇牧又坐下來喝了一會茶,渾身舒暢,伸了伸懶腰,整個人輕飄飄想上天了都。
喝完茶之後,便有女奴將梳洗完畢的觀音奴領了進來。
這小女孩兒雖然膚色被曬黑了,臉蛋上有兩坨紅,但輪廓深邃,頗具英氣,也是讓人喜歡得緊。
她繼承了北地孩子的堅韌和早熟,又早已將蘇牧當成父親一般的人物,所以很快就適應了角色。
“啊大,姨娘說啊大累了,讓啊大不用去找她們了...”
蘇牧微微一愕,也是無奈苦笑,他本以爲雅綰兒和扈三娘都已經不再是小氣的姑娘了,沒想到自己與弟兄們暢飲,終究還是冷落了她們,這是在發小脾氣了。
蘇牧正心猿意馬想入非非呢,頓時被潑了一盆冷水,心裡也是有些失望,便讓觀音奴先去睡覺。
小丫頭晚間品嚐了美食,吃得肚子圓鼓鼓的,睡着柔軟溫暖的牀榻,彷彿在做夢一般,但睡了會兒又爬起來,跑到了蘇牧的書房來。
見得蘇牧那嗔怪的目光,觀音奴也是變得羞怯起來,直到蘇牧朝他笑着招手,她才嘻嘻一笑,跑到了蘇牧身邊。
“爲何不睡?”
“啊大...我怕...我怕醒了之後,又變回上京城外那個醜丫頭...”
聽得觀音奴如此說話,蘇牧內心最柔軟的一處也被觸動,他撫摸着觀音奴的小腦袋,朝她說道:“不會的...不會的...”
他將觀音奴帶回房中,幫着小丫頭把那塊清洗過的絹帕綁在她的手腕上,她才美美地睡去。
蘇牧輕輕關上房門,想了想,便來到了雅綰兒的房外。
房裡果然亮着燈,雖然生氣,但果然還是在期盼着蘇牧的到來的。
蘇牧試着推了推門,果然連門都沒鎖,但見得雅綰兒坐在梳妝檯前,見得蘇牧進來,卻故作氣惱。
“還生氣啊?”蘇牧嬉皮笑臉,雅綰兒卻只是背過身子,蘇牧轉身就要走:“既然生氣,我可就去找三姐兒了。”
“你敢!”雅綰兒頓時急了,一把將蘇牧拉住,蘇牧卻是早有所料,一把抱了個美人在懷,沒羞沒躁地親熱起來。
眼看着就要攻破城門,雅綰兒卻把蘇牧一把推開,滿臉粉桃般潮紅,聲若微蚊地呢喃道:“我...我有了...”
“有了?你說什麼!”蘇牧難言驚喜之色,正要哈哈大笑,卻被雅綰兒壓住了嘴脣,後者強行壓抑心頭驚喜,摟着雅綰兒又是一陣亂親,卻沒有了男人的衝動,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疼惜。
兩人又說了半夜的話,雅綰兒有孕在身,困得不行,終究還是相擁着睡了過去。
到了後半夜,她又習慣性地醒了,乾嘔了一陣,蘇牧連忙讓人弄來溫水,喝了纔好些。
雅綰兒生怕打擾蘇牧歇息,便讓他回自己房間睡,蘇牧一想,許是這丫頭心疼扈三娘,不願獨佔自己,才找這樣的由頭,便堅持要留下。
可雅綰兒是何等說一不二的性子,若不是有孕在身,早就將蘇牧踹出去了。
蘇牧知她心意,也沒有多說,只能離了她的房間,來到了扈三娘這廂。
扈三娘房中沒有留燈,蘇牧在門外站了一會,本想離開,但想了想,扈三娘又怎能睡得着?
運動內功,細心一聽,果然聽得扈三娘呼吸有些急促,顯然是等着自己到來,說不定事先就跟雅綰兒商量好了的呢。
想到這裡,蘇牧也變得心急火燎起來,畢竟在雅綰兒那邊可沒討到什麼甜頭。
於是蘇牧便推門而入,又輕輕關上了房門,徑直就往牀裡鑽,從背後溫柔地將扈三娘緊緊抱住,兩人緊貼着,沒有一絲空隙。
扈三娘輕輕握住蘇牧的手,貼在自己的臉蛋上,早已熱淚灑落。
兩人溫存了一陣,身子變得滾燙起來,蘇牧正要發動攻勢,卻聽得扈三娘滿是歉意地呢喃道。
“官人...奴奴也有身孕了...”
蘇牧探手一摸,扈三孃的肚皮果然跟雅綰兒那般,有些鼓鼓的,心裡又是一番驚喜。
難怪白日裡這兩個女人大熱天卻穿得這般寬鬆,原來是爲了遮掩肚子!
蘇牧心裡也有些愧疚,連她們有了身孕都沒有發現,自己也真的是冷落她們了。
細想一番,距離上次遼陽府分別,也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了,她們的肚子並不算太過明顯,自己親熱之時竟然都沒有察覺,只想着一親芳澤,卻忘記了這個事情,真是讓人羞愧。
感受到蘇牧心裡難受,扈三娘也有些後悔聯合雅綰兒來捉弄蘇牧,便好生安撫,兩人竊竊着說了一夜的話,臨近天亮才沉沉地睡去。
而在宅子的另一處廂房,躺在牀上輾轉難眠的巫花容卻拿着一個草偶,一邊用針扎着草偶兩腿間,一邊小聲罵着:“該死的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