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巋卻說:‘何苦?你問我這是何苦?我本是江南世家的少莊主,算來是家門中百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天才,身兼方家與廿經玄功兩大絕學,可即便這樣,也打不過你這麼一個碌碌無爲了十年,一朝得遇良師便如日中天的毛頭小子,你說我這是何苦?’”
“師父似乎是聽得愣住了,過了良久才苦笑道:‘原來你是怪我進境太快,奪了你的風頭。師弟啊師弟,你的心思,未免太小了些。你既然這般在乎輸贏,那我便認輸,又能如何?’”
“師父說話間,便要撤去功力。可方巋卻是將頭一擺,道:‘說甚麼鬼話,我方巋的輸贏,是自己掙來的。你當我還是小孩子,需要你相讓嗎?’說話間便悶哼了一聲,推掌繼續上頂師父。”
“師父似乎面露三分不忍,卻只得嘆道:‘師弟,你再不住手,我便只得用純陽指點你胸口膻中穴了。對於武者而言,你知道膻中氣海被破,意味着什麼!’”
“方巋卻是絲毫不懼,只是叫囂道:‘那也須得你點中才成。你覺得你那婦人之仁的性子,會把純陽指點在我膻中氣海上嗎?’”
“師父微微一愣,正在踟躕之間,我卻見方巋又是一動,踩着地面的左腳又復施加了力道。我只聽的‘噗’的一聲響,他的左腳便深深的陷入了石頭之內,好像一腳踩到了爛泥之中。然而,師父卻是如同迎面撞上了萬斤重的流星,登時便被擊打的飛了出去。”
“師父的後背撞上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樹。那棵大樹便‘砰’的一聲,撞擊處碎成了一堆木屑,上半截倒在了地上,下半截依舊紮根在那裡。而師父,卻是餘勢不衰,朝着懸崖下飛了下去。”
“當時我便極爲惶急的跑下了山峰。哪裡還去管方巋的舉動。我在山間連蹦帶飛,即便是跌倒了七八次,也沒有感覺到痛楚。到山下時,卻怎麼也沒有找到師父的蹤跡。”
“我擡頭看着懸崖,發現師父一路上撞斷了極多的樹枝,這才掉下來。漢陽峰下是個水潭。但即便是水潭,那四五百丈高的地方摔下來,即便有再多的樹枝減緩力道,他也會被水面拍打的粉身碎骨。可是我在水潭中看不到血跡,看不到破碎的衣衫。”
“我心中恐懼是不是潭裡有怪魚,把師父吃掉了。但是我不識水性,便採了長竹竿,把潭水翻了個底朝天,又採了山間的毒藥,泡在潭水裡,也沒藥到一條超過十幾斤的大魚,更不用說能吃人的怪魚了。”
“我正爲找不到師父而發愁,卻發現面色蠟黃的方巋從山上走了下來。我看見他便要上去索打,可他卻換了一個人一樣,噗通跪在了我面前,哭着問我有沒有找到他師兄。”
“他哭得極慘,哭聲是那般的撕心裂肺,不過半會,眼中便哭出了血。他說自己不是人,一時求勝之心,蒙了大腦。失手將自己師兄打下懸崖,只怕自己這一輩子都逃不掉這個心魔了。”
“我見他這般可憐,心想他與師父同門小二十年,兄弟之情,便是與同胞相比,也相去無多,便軟了心,教他幫我找師父。我們二人足足找了兩天,也不曾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他更是心力交瘁,累得口吐異血……”
“他對我說,他方巋的臉可以不要,甚至他方巋的性命可以不要,但只求我不要聲張,污了方家的名聲,他便是方家的罪人,至死也不得如其祖墳。我見他說話赤誠,又想到他與師父乃是同門師兄弟,大家都是一家人,如何下的了手?”
“他當時便給我叩了頭,承諾自己日行一善,積三千功德,以還清自己的怨債。還說此生若不是刀斧加項,再也不動刀兵。他自斷左手小指,以此立誓,我便信了他,還將他送還到方家之後,才獨身一人回了朔州。”
“可是我後來思前想後,卻發現疑點極多。且不說師父的屍身去了何處,單是方巋練得功夫便那般稀奇古怪。而師父讓他收手的,收的的是什麼?練邪功卻不違天和,又是什麼邪功……”
“這一切的一切,我毫無蛛絲馬跡可尋,無半點頭緒可把握。就只能這般渾渾噩噩的,等着十年、二十年,等完善的混元功出世!”
他說話越來越激動,到最後雙拳一攥,目光深沉的看着童旭,道:“天見可憐,我終究等到了混元功。只可惜,師父他,卻再也回不來了……”
童旭聽得唏噓不已。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道:“師父在康王谷的十一年,過得也還算舒心……師兄,這些年,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