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謝凌煙輕推軒窗,遙看山間雲霧繚繞。
那個教人不省心的童旭應該走了吧。昨天自己的話說的那麼重,他是不是恨上自己了?
哥哥說,恨一個人,更容易記住對方。若是他恨上自己,那倒也好。這小子,耗費了自己這麼多精力,他若不好起來,怎麼能行?有機會,還要好好教訓他纔是!
“謝姑娘,早啊。”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謝凌煙低頭一看,秀美的臉龐上浮起幾絲笑意。
只見院落裡的竹製茶几上,一個年輕人正正襟危坐着。
那個年輕人一身青黃色的袍子,一對竹拐放在一邊。漆黑的眸子頂着一雙劍眉,正一臉笑容的看向自己。正是童旭。
謝凌煙臉上喜色一閃而過,繼而冷聲道:“你怎麼還沒走?我昨日不是說,不想看見你麼?”說着,已經推門走出。
童旭疊手一揖,道:“昨日童旭孟浪,攪了姑娘清安,心裡着實惶恐。今日晚辭行片刻,便是特地告罪的。”
謝凌煙瞥了他一眼,道:“童少俠是不會打官腔的。說罷,究竟是什麼事。”
童旭臉上一紅,顯是被看破了心事。
謝凌煙平淡的說道:“我說過了,心事這個東西,你嘴上不說,眼睛裡就冒出來了。望聞問切四手,望爲第一。我若是看不出你有心事,也不用叫什麼謝神醫了。”
童旭點了點頭,道:“謝姑娘既然記得當日之事,卻不知可還記得那論及銀針續脈之日時的約定?”
謝凌煙眉頭微蹙,道:“你是問我同令狐北的談起的賭?”
童旭應了一聲,道:“我是爲此事傷的。若是不問清楚了,如何能安心上路?”
謝凌煙唾了一口,道:“甚麼上路,好生難聽!”
童旭搔搔腦袋,也不說什麼。
謝凌煙突然整了整臉色,道:“此事事關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所以極其重要。”
童旭道:“謝姑娘你儘管說就是了。童旭打死不說出去半個字。”
謝凌煙看了他一眼,齒咬下脣思慮了一番,這纔開口道:“你知道陳碩真這個人麼?”
童旭搖了搖頭,道:“當初令狐大哥在獄中已經和我談起過。我不知道。”
謝凌煙苦笑道:“那看起來,你對這段舊事是一無所知了。也罷,我便與你從頭到尾說一遍。”她頓了一頓,而後續道:“二十五年前,江浙一代曾發起了一陣造反的浪潮。雖說旬月便被攻破,但聲勢極其浩大,所經過的地方,幾乎全民皆兵。爲首的帶頭人,便是那個叫陳碩真的女子了。”
童旭眉頭一皺,道:“女子帶頭造反?有意思!”
謝凌煙道:“那陳碩真年紀輕輕,造反時至多不超過三十五歲,乃是孀居的寡婦。她造反後,自稱女帝……”
童旭嘖嘖稱奇,道:“女子登大寶,當真奇怪至極了。但想來,她手下能賓服於她,自然必有過人之處。”
謝凌煙點了點頭,道:“這是原因之一。她一妙齡寡婦,卻是不知,從哪裡學得一身極爲高深的本領。造反之初,頗是有人不服一個女子做領袖。而她亮了一手功夫,便叫衆人無不俯首帖耳。”
童旭問道:“還有其他原因?”
謝凌煙道:“另外一個原因,便是江湖乃至朝堂上流傳已久的一句讖語。‘唐三代後,女主武王’。”
童旭眉頭一皺,道:“是說,大唐傳承三代之後,會由女主掌權嗎?那女主還是習武之人?”
謝凌煙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二十五年前是這般說的,可二十五年後……”她說這話時臉色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卻諱莫如深。
童旭道:“造反不是一個人說造反便造反的,定然還有其他緣由,謝姑娘,你可知道別的麼?”
謝凌煙點了點頭,道:“這個當然有。說起來,還要提及陳碩真的身世才行。”
她頓了一頓,而後續道:“陳碩真乃睦州人士,自幼父母雙亡,和一個妹妹相依爲命,身世悽苦。而睦州山高谷深,河道交錯,物產豐饒,百姓倒也是安居樂業。”
童旭眉頭一皺,道:“即是物產豐饒,百姓怎會犯上作亂?”
謝凌煙道:“自然不會如此。貞觀一十九年,先帝東征高句麗,動用民夫數萬,而同是這一年,睦州洪災,朝廷得知訊息後,因前線戰事正急,無暇賑災,遂責令睦州等地開倉賑糧。想來地方上能有幾何存糧?哄搶一番之後,存糧無異於杯水車薪,很快便消之殆盡。百姓依舊是民不聊生。陳碩真不忍見百姓苦難景象,遂不顧自己安危,偷偷打開東家的糧倉救濟災民……”
童旭臉色一變,道:“既如此,那陳碩真當真是女中豪傑,值得敬佩。”